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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失裡是買的裡八剌的次子,論起身份來,妣吉是本雅失裡的嫂子。

妣吉很清楚,本雅失裡如果回來,那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孩子活著,當下依附在哈什哈身邊,是自己最好的選擇。

只不過,哈什哈會允許自己與臺吉的孩子活著嗎?

額色庫已經明白地警告了自己,現在的他雖然沒有辦法動手,但五年以後,十年以後呢?

妣吉深深抱著孩子,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如此的卑微與無力,所有的掙扎,只不過是想要活下去。

可是,太難。

那達慕大會熱鬧非凡,摔跤,賽馬,載歌載舞,鑼鼓喧天,都與自己無關,與活下去無關。

馬哈木看著阿魯臺、也孫臺等人開始離開草原,不由地有些著急,幾次看向哈什哈,希望他只說一句話,哪怕是做個手勢,自己也會帶人將韃靼這一干人徹底留在這裡!

可是,馬哈木失算了。

哈什哈改變了自己的態度與初衷,選擇放阿魯臺等人回去。

“此番若不除掉韃靼,他日必禍患無窮!”

馬哈木清楚韃靼的實力,也清楚這些人的野心,在阿魯臺等人離開時,馬哈木找到了哈什哈,只為請戰。

哈什哈含著笑意誇讚了馬哈木的忠誠,讚揚了馬哈木的勇敢,然後,繼續喝酒。

馬哈木失魂落魄地離開,仰天長嘆。

無論也孫臺帶來的是什麼人,這都是韃靼的詭計,是為了自保的手段!

一群狼走了,過幾年,他們會變成一大群狼。

“哈什哈派了一隊騎兵向西而去。”

折兀朵將打探來的情報告訴馬哈木。

馬哈木苦澀地搖了搖頭,道:“石武恆在此番那達慕大賽上力壓瓦剌與韃靼,奪了兩項魁首,以哈什哈的心胸,絕不會讓此人活著回到帖木兒國。”

折兀朵猶豫了下,道:“石武恆怕是帖木兒國中頂尖的高手,這樣的人不是三十騎兵可以對付的。”

馬哈木揹負雙手,沉思良久,道:“若石武恆活著回去,定會將大元虛實告之帖木兒,一旦那個跛腳的傢伙東征草原,進軍和林,對我們綽羅斯部沒有任何好處。”

折兀朵問道:“是否需要我出手?”

馬哈木淡然一笑,道:“你還是在我身邊吧,讓峰陸帶人去,待哈什哈的騎兵與石武恆交鋒之後,我們再動手。”

“若是萬一哈什哈的騎兵得手……”

“不留活口。”

馬哈木冷厲地說道。

折兀朵瞭然,轉身去傳達命令。

那達慕大會展示了元廷的團結,只不過這畢竟是一場戲,上半場演完了,下半場已經在後臺準備了,用不了多久,這些人將登上五花十色的舞臺,演繹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大戲。

大明的人十分喜歡看戲,比如朱允炆,正坐在一處高臺下,看著臺上唱著戲腔的角,那手中的花棍子舞動如飛,比孫猴子還孫猴子。

寧妃看得很投入,時不時還會拍手叫好。

這裡是吳縣,距離蘇州不過三十里,乘船而下,無需半日。

只不過連日在船上講故事,連個背景都不換,總不是個事,加上叢佩兒耐不住寂寞,又沒人陪她玩,船上也沒空間給她練武,早就悶壞了,攛掇寧妃上岸多少次了。

巧的事,吳縣士紳趙大戶家的兒子趙修明考了二十八年,終於在四十歲這一年考中了童生,這才大張旗鼓,開了戲臺,宴請四方。

來者不拒,遠近皆客。

朱允炆等人正好也餓了,便蹭了一頓飯,看一場戲。

仔細聽戲,耐下性子去聽,去看,可以感覺到其中別樣的魅力,只不過這一縣之中的戲班子水平有限,在京城見多了“戲霸”,比如文工團的慕容景兒,唱戲極是動聽。

就因為朱允炆聽入迷了幾次,害得馬恩慧擔憂不已,說什麼天下美女子多得是,會唱戲的也多得是,慕容景兒如何都是不可以的。

教坊司出身,意味著慕容景兒與皇室無緣。

朱允炆很是鬱悶,難道聽戲入迷就是對人花痴?那後世偶像貼牆上滿滿當當的,還不得成了痴呆?

吳縣的戲,也只能說是馬馬虎虎,圖個熱鬧與消遣。

曲終人散,主人家登場。

“諸位,諸位。”

年過花甲的趙大戶臉上堆笑,全是褶子,學著書生模樣朝臺下作揖,從中間轉到左邊,然後轉到中間,再轉向右邊。

弓著腰打轉的滑稽樣子惹得眾人鬨堂大笑。

“大戶,你孃的就不知道直起來腰,再給東西兩面作揖啊?”

有人開口喊道。

趙大戶絲毫不以為忤,站直了身,喊道:“楊家樑子,你少在這裡嫉妒,老子的兒子現在是童生了,你兒子呢?”

楊樑子站起來,一隻腳踩在凳子上,拍著大腿喊道:“我兒子正在用功苦讀,用不了兩年,一定能考出來!你兒子都用了二十八年,我兒子用個二十年怎麼就不行?”

趙大戶哈哈大笑起來,對眾人說道:“諸位,讓我說,我兒子之所以能考中,還是天資聰慧,是塊讀書的料……”

朱允炆嘴角有些抽動,眼下是七月份,這個時候根本就不是院試開考的時候,在七月份中了童生,那只有一種可能:

錄遺。

所謂錄遺,就是補考。

也就是說上次院試的時候,因為拉肚子、忘帶准考證,堵車等等,沒有來得及參加考試,這個時候也不用尋死覓活,等幾個月,省裡如果是統一補考的話,你就可以再參加了……

當然,這也就是個學前班升小學的考試,補考神馬的,很常見。

不過,考試雖然簡單,但你也得把八股文給寫出來才行,如果寫成十八股文,死活也是不可能讓你透過的。

通不過,那你就不是童生,或者說你就不是秀才。不是童生,那就沒有鄉試的入場券,就像是你幼兒園還沒畢業,直接跳三年級,這不合適啊……

童生並不都是小孩子,像趙修明這種四十歲的有,比他爹張大戶還大的也有。

朱允炆是可以理解趙大戶的心情,自家孩子終於可以上小學了,過兩年多就可以參加中考了,未來可期,怎麼可能不高興?

只是……

寧妃看著朱允炆,輕聲問道:“這是一件好事啊,今日大明多了一位童生,他日便多了一位舉人,或許有朝一日,他還能登奉天殿。”

朱允炆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臺上已經四十的文弱書生趙修明,道:“民間重科舉,這是好事,以士人為尊,士子有地位,也是好事。只不過……”

寧妃轉頭看向戲臺,問道:“只不過什麼?”

朱允炆輕輕嘆息:“只不過,明明不是讀書的料,為什麼非要死腦筋,走讀書這一條路?千家百行,若讀書不適合,未必做其他不適合。”

雖說後世提倡活到老學到老,可絕不會提倡活到老考到老啊……

“一生很短。”

朱允炆有些憂慮。

在古代讀書走科舉這一條路,與後世上大學最大的區別就是,大學的盡頭是社會,而科舉的盡頭,那就是從頭再來……

像是“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柳永先生,“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的唐寅先生,這兩位自從斷絕了科舉這一條道之後,那就徹底沒道可走了,剩下餘生,看似在青樓裡面逍遙快活,實則是滿心痛苦。

快活的是身體,痛苦的是靈魂,是理想與抱負的破滅。

對於這些人而言,沒了科舉,靈魂就不安穩了,所以,狂放不羈也好,浪蕩四方也好,只不過是痛苦壓抑下掙扎的靈魂。

他們一個個似乎都是死腦筋,沒了科舉,就似是沒了人生意義。

這種執著,造就了很多人才,但更多的人,則淪為了炮灰,歷史的風一吹,連個渣渣都沒留下。

這是不太正常的。

“你說,若是給鄉試設定一個年齡門檻,會怎麼樣?”

朱允炆低聲問道。

寧妃吃驚地看著朱允炆,連連擺手,道:“不可,萬萬不可。窮經皓首,大器晚成者眾多,若設門檻,豈不是寒了天下學子的心?再說了,年齡越大,越是老城莊重,看問題更是老道,不應拒之門外。”

朱允炆有些無奈,看寧妃這架勢,就知道設定個門檻有些不太現實。

如果真有門檻,估計蘇軾他爹也考不了進士,他們一家人也別想掛一門三進士的稱號了,因為蘇洵認真讀書的時候是二十七歲,讀了二十年,考中時都已經四十八了……

用三字經的話就是: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彼既老,猶悔遲……

朱允炆只是簡單的希望這些人,學習下未來的大才子,江南第一軍師徐渭,人家考了幾次一看考不中,咱不考了,換個行業,給人當師爺去……

這不一樣發光發熱,名震天下嗎?

幹嘛都非要一把鬍子了,孫子都要跑路了,還要接著考?這也就是趙大戶有點錢,如果都像海瑞家那樣,估計考中了連一頓飯也請不起,別說唱戲了。

問題的癥結不在於士人的地位高,而在於其他身份的人地位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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