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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們看著朱允炆,似乎在說:皇上啊,你清醒點,鐵不能浮在水面上。

朱允炆看著將人們,似乎在說:匠人啊,你清醒點,鐵真能浮在水面上。

這種總覺得對方是白痴的眼神,終歸不太提倡。

工部侍郎黃福打破了尷尬的局面,開口解圍:“皇上,純鐵船總不可能漂浮在水面上,但臣以為,寶船雖強,仍不能掉以輕心,應在船上之上包裹鐵皮,以免他日對敵時遭遇火害。”

朱允炆沒有走黃福的臺階,而是對一旁侍衛低語了幾句,侍衛點頭離開,眾人不解地看著朱允炆。

“你們皆說鐵船不可浮於水面,可當真如此嗎?可有人願意跟朕對賭一次,就賭……”

朱允炆從腰間取下一枚晶瑩剔透、雕鏤精美的玉佩,搖晃了下,道:“就賭這一枚玉佩,你們若贏了,這玉佩歸你們,拿去兌個三千兩不成問題。若是你們輸了……”

“三千兩?”

匠人們驚呆了,自己辛辛苦苦幹一年,能落到手裡有百兩那就是不錯的了。

可這一枚小小的玉佩,竟價值三千兩?

“我們輸了怎麼樣?”

王二目光中透著貪婪。

朱允炆自信地說道:“若是你們輸了,那就窮盡一生,去追尋造船的另一個高峰吧。朕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鋼鐵鉅艦橫行大海,領航寰宇!”

擲地有聲,豪氣干雲!

黃福、萬海平、梁尚才等人身受震撼,原本骨子裡的自信,在這一刻竟有些動搖。

“我跟了!”

梁尚才上前一步,肅然喊道。

這一場賭局,若贏了皇帝,那大家可以改善下生活,若輸給了皇帝,那就說明造船這一行,還遠沒有達到巔峰!

既然沒有到巔峰,那自己再幹二十年又如何?

作為大匠,不就是追求卓越,打在最先進,最厲害的戰船,保家衛國嗎?

“我們跟了!”

王二等匠人紛紛喊道。

朱允炆滿意地點了點頭,相對於寶船而言,這些匠人才是真正的財富。

寶船早晚會腐朽,會破舊,會沉在江底或海底。

但匠人的智慧是無限的,有他們在,多少寶船都可以造出來。

但是,他們失去了目標。

寶船是巔峰,冠絕明朝,自此之後,再無巔峰之作。

到了明後期抗日援朝的時候,明軍已經拿不出來寶船這種高階貨了,只能帶一堆小船與日本在海上交鋒。

若不是當時朝-鮮出了一個李舜臣,弄了一些戰鬥力可怕的“龜船”,鬼知道大明要在海上會與日本打多少次仗,損失多少船,多少人。

可惜寶船是木頭製作的,建文朝或永樂朝的東西,也不太可能延續到萬曆朝去。當然,鐵疙瘩船也會生鏽,也傳不了那麼長久。

但是,鐵船如果真的可以製造出來,至少可以擁有超越木船的戰鬥力,以碾壓的姿態告訴所有後來的帝王:

大明海軍是無敵的,如果有人敢來侵犯大明,那就禦敵於海門之外,只有卵蛋才縮在陸地上,任由敵人進出家門!

大明海權的衰落,伴隨著的是造船業的衰落。明末,不見明初之風采強盛,可謂令人唏噓與感嘆。

寶船到了巔峰,既然都到頂了,看看日出,吹吹冷風,也該下山了,這似乎是一個很正常的現象,可是,這一次下山,標誌著大明與西方在造船業上的差距正式縮短,並在半山腰時相遇。

不幸的是,西方人是上山,而華夏是下山。

歷史很多事,不可能用風水、氣運之說來解讀,但如果觀察大明與後清衰落與西方崛起的曲線,找一個決定上山還是下山的點,那一定是在明朝……

朱允炆不希望看到大明造船業的衰落,不願意看到寶船之後再無寶船,不願意看到這些匠人們自以為達到了巔峰,就此頹然地重複,而再無創新之舉!

圍困人最堅固的城,是定勢的思維,是自認為已經沒有出路了,是覺得做到了最好,沒有了改進空間。

可發展的哲學告訴朱允炆,一切都是永無止境的,這個世界任何事皆是如此。

所以,這些人既然都到了山頂了,那就別忙著下山,看看初陽,休息下,再抬頭看看前面的白雲處,還有一座更高的山峰,打起精神接著爬吧。

不給他們一個新的目標,這些人會死去,“追求”死去,只剩下軀殼……

“皇上,已經準備好了。”

侍衛走過來彙報。

朱允炆微微點頭,對眾人說道:“既如此,那朕就讓你們開開眼,希望你們永遠記住今日。”

梁尚才、王二等匠人疑惑不解,黃福、萬海平等人對視了一眼,跟了上去。

眼前是一處水池,是專門用來浸泡木料的,船隻中有不少位置需要讓木頭彎曲,而這就需要陰木頭,然後再作其他處理。

朱允炆看了看池邊的鐵鍋,走了過去,嘴角含笑撿起鐵鍋感覺了下重量,然後回頭對眾人說道:“這是鐵鍋,是純鐵,還需要檢查下嗎?”

“呃……”

眾人錯愕。

朱允炆剛想走近水池,一旁護衛連忙走過來攔住,道:“皇上,水池危險,還請讓屬下來。”

“無妨,退開。”

朱允炆自然不會將這點水池放在眼裡,後湖都遊了幾次了。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朱允炆小心地將鐵鍋放在了水池上,鐵鍋微微一沉,吃水一寸許,然後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水面上,因為沒有風,顯得十分平靜。

“鐵鍋為何能在水上飄著?難道鐵鍋不是鐵,是木頭?換言之,既然鐵鍋都能在水上漂浮著,那為什麼鐵船就不能在水上漂浮著?”

朱允炆嚴肅地問道。

梁尚才、王二等人都驚呆了,目不轉睛地看著水面上的鐵鍋。

沒錯啊,這是純鐵打造的鐵鍋,看那熟悉的樣子,不就是從灶房裡直接拿出來的嗎?要不然灶房的白鬍子也不會跟到這裡來啊。

可是,鐵怎麼能浮在水面上,莫不是皇上施了什麼法術?

王二有些不信邪,走了過去,直接將鐵鍋拿了起來,敲了敲,確係鐵鍋,而且還跟自己腰間的錘子質量差不多。

對啊,錘子……

王二從腰間取出錘子,想了想,放在水面上,噗嘍一聲,見底了……然後揉了揉腦袋,將鐵鍋放在水面上,依舊漂浮在水面上。

“這是怎麼回事?”

王二有些凌亂了,這鐵鍋也沒什麼出奇的,重量都差不多,憑啥它在水上,而錘子卻在水下?

梁尚才突然想到了什麼,從一旁匠人身上取下來一柄錘子,小心地放在了鐵鍋裡面,鐵鍋微微下沉,雖然吃水深了一些,但還不至於沉沒。

“這,這……”

王二看著眼前一幕,一時結巴起來。

見鬼了。

這怎麼可能不沉呢!

王二用手壓下鐵鍋,水流從四周進入鍋中,沒多久,鐵鍋就開始下沉,又被王二撈了出來,重新放在水面上,看著依舊漂浮的鐵鍋,王二陷入了沉思。

許多匠人也開始了思索,這突破想象的一幕。

朱允炆沒有打擾他們的思考,只在一旁安靜的等待著。

對於浮力的學問,很多人會想起阿基米德。

但如果從時間上來論,他也只能算是西方對浮力學的先驅,但在中國古代,有比他認識浮力更早的人。

比如“曹衝稱象”的典故,實際上是曹衝看過歷史書,學習了戰國時期燕昭王“稱象”的舊智,只不過曹沖年齡小,好面子,沒備註轉載或引用兩個字……

而最早研究浮力學的傢伙,恐怕是那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墨家學派。

在《墨經·經下》中記載:“荊之大,其沉淺,說在具。”

翻譯過來,就是物體很大,在水中沉下去的部分很淺,道理在於物體的重量與它所受到的浮力相等,平衡了。

只不過漢代獨尊儒術,墨家學問基本上都被打入了雜家之流,上不了檯面,所以很多人都沒有研究過其中學問。

但是在《墨經》中,不僅有力學、光學、幾何學,還有工程技術知識和現代物理學、數學等等。古人不是沒有智慧,而是有無數的智慧,都被人為的毀掉了,忽視掉了。

“如此說來,這鐵也是可以浮在水上……”

梁尚才低聲喃語。

如果將鐵鍋比作一種船的話,不也一樣可以在水面上,不也可以載物載人?

若是真的製造出鐵船,再借助強勁的風帆,面對任何敵人都不需要打啊,直接開船過去撞就行了,什麼木船也比不上鐵船堅固啊。

而且鐵船還有很多好處,它不怕火,一般的弓弩也不會損傷船隻,最主要的是,它還不漏水。

如果,真的用鐵打造船隻……

梁尚才吞嚥了下口水,不知道這個瘋狂的念頭能不能實現,就算真的可行,朝廷也未必可以吃得消吧。

要知道大明鐵礦挖出來之後,除了民用,基本上都拿去打兵器、造火炮了,哪裡有那麼多鐵拿出來給造船……

鐵的產量跟不上且不說,皇上一手操持,省省肯定能省出來。

但這花費是不是太高了?

江邊木頭砍下來,運過來就能加工,可這鐵礦是需要挖,需要熔鍊,需要人工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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