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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濤已經分不清楚現實與虛幻,長時間不得休息,導致他眼前一片花白,根本就看不清來人。

鬱新看著神情恍惚,卻又毫髮無傷的王文濤,不由皺了皺眉,對湯不平問道:“沒有用刑?”

“沒有,但他已經交代了一些事。”

湯不平拿出了幾張紙,遞給了鬱新。

鬱新快速看了幾眼,便將紙張疊起,揣入袖子裡,陰沉著臉說道:“百姓不言,並非是不可言,而是不敢言!好啊,依我看,這開封也該整頓整頓了!”

湯不平沒有接話,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護衛著。

鬱新走向王文濤,厲聲喝道:“周王府長史王翰送舟原武,之後不久大堤潰壩,除一干縣衙之人,僥倖之人,原武人全部罹難,這背後可是周王指使?”

“是,是……”

王文濤混沌之中回道。

鬱新聽聞這個回答,眼神中爆射出憤怒與痛苦,沉聲道:“為何?這樣對他有什麼好處?”

王文濤搖晃著腦袋,無力地說道:“彌勒佛降於亂世,世道越亂,越黑暗,才會有光明佛,救苦救難。”

鬱新眼中充血,白蓮教的人就是瘋子,好好的世道,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不惜決堤殺人,製造災難!

白蓮教,必須徹底剿滅!

“周王與白蓮教,是什麼關係?”

鬱新追問道。

王文濤呵呵笑了起來,喊道:“關係?沒什麼關係,只是覺得這是一件不錯的事。你想想,黃河奪淮,鳳陽受災,中都地位必然下降,到時候,大明除了京師之外,還有哪個城市能與開封相比?這裡,就應該成為北京,成為大明帝國的中心!啊——”

一聲慘叫聲猛地傳出。

湯不平看著鬱新將烙鐵死死按在王文濤的臉上,不由打了個哆嗦:娘咧,文人都衝著臉去的嗎?

狠起來也太狠了……

王文濤徹底毀了,燒得殷紅的烙鐵,直接毀了他半邊臉,甚至連嘴都封死了一半。

鬱新作為內閣重臣,素日裡氣度不凡,行止從容,可王文濤的話讓他失去了理智,只想將這群瘋子徹底扼殺!

為了洪武二十四年罹難於洪水之中的千千萬萬百姓!

為了自己為官為政的抱負!

為了基本的人性!

鬱新丟下烙鐵,咬牙說道:“想盡一切辦法,將他送到京師,交給皇上發落!”

湯不平答應之後,問道:“閣老,雖然很多事情還沒調查清楚,但周王有問題已成事實,是否需要調更多安全域性人員進入開封,還請閣老示下。”

鬱新擺了擺手,說道:“只憑著王文濤的口供,根本扳不倒周王。若周王反咬一口,說與王文濤有結仇,是為汙衊,如何處置?當下最緊要的是找出更多人證,物證。”

湯不平退至一旁,不再說什麼。

眼下開封城已封了數日,殺死王翰的白蓮教徒依舊沒有找到,而雄武成抓到的中年人,至今連什麼名字都沒調查出來。

白蓮教的人比湯不平

想象中的更為頑強,他們身體裡似乎有一股力量與意志支撐著他們,哪怕是用盡刑罰,也沒有洩露半分秘密。

調查陷入困境,想要找到突破點並不容易。

湯不平清楚自己的位置,提醒可以,但不能干涉,鬱新才是這裡的最高決策者,他的決斷,安全域性會遵從。

“原武那邊調查的如何了?”

鬱新走出地窖,詢問道。

湯不平搖了搖頭,說道:“一場大水,毀了所有,就連原武縣衙原來人員,不是隱姓埋名遠離他鄉,就是莫名死亡,安全域性暗中調查許久,也僅僅找到寥寥幾個原武老人。”

鬱新眉頭緊鎖,說道:“你們畢竟是暗中調查,有許多不便。明日,我會攜老船工至原武,親自探尋。”

“老船工一起去?”

湯不平有些不安。

白蓮教在開封的力量絕不容小覷,能瞞過安全域性的眼睛,當著雄武成的面殺了王翰,可見其不僅有實力,還有不顧一切的瘋狂。

加之封城搜尋依舊無所獲,說明白蓮教徒在這開封府內有安全的據點,或者說有著十分安全的身份。

這種情況下,將唯一的知情人帶出府衙,離開府府衙庇護,無異於將其暴露在外,一旦被白蓮教找到機會,老船工極有可能會步王翰的後塵。

鬱新看著湯不平,嚴肅地說道:“釣魚總需要魚餌。”

“可是……”

湯不平欲言又止。

魚要上鉤,那前提是吃掉魚餌。

難道說,鬱新為了找到白蓮教或周王的破綻,準備犧牲老船工?

鬱新擺了擺手,走近湯不平,緩緩說道:“老船工絕不能出事,所以,我們需要如此……”

翌日一早。

鬱新拜別了周王,下令解除開封封禁,攜開封知府任毅、隨行官員、老船工等巡視地方,出開封城,沿黃河向西而行,途徑陶家店、獸醫口、楊橋至孫家渡口。

站在孫家渡口處,鬱新對任毅指著黃河北岸,問道:“從這裡過去,便是原武吧?”

任毅心頭一沉,回道:“大人,這孫家渡口其實已是原武縣轄區,洪武二十四年黃河決堤,便在那裡,黑洋山。”

鬱新順著任毅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裡說是山,實則是一個小小的山丘,並不顯著。

“走,去看看。”

鬱新沒有直接北渡黃河前往原武縣,而是選擇去了黑洋山。

大堤已是修好,近幾年這裡並沒有出現大的險情。

鬱新站在黑洋山,眺望南方,不遠處便是鄭水,而鄭水又連線著渦河,鄭水以西,是穎水,黃河奪淮,便是透過這些水流,傾注到淮河之中。

“為何決堤在南岸,而北岸原武縣也損失慘重?”

鬱新面無表情地詢問道。

任毅搖了搖頭,說道:“洪武二十四年的那一場暴雨極大,黃河水一度暴漲,先是在南岸潰壩,但隨後不久,北岸大堤也垮塌,黃河水在南下肆虐的同時,吞併了原武、陽武,一直波及到新鄉等地。”

鬱新冷冷看了一眼任毅,問道:“本閣聽聞,這附近縣中,受災百姓有的去了五六成,甚至有九成百姓悉數罹難的,可為真?”

“哎,確實如此,天災無情啊。”

任毅苦澀地回道。

鬱新換了一種口氣,緩緩說道:“本閣又聽聞,無論是原武,陽武,還是鄭州、滎陽、密縣、陳留等地,官府衙役在如此水患之下,損失不過一成,可為真?”

任毅愣了下,看著鬱新的目光躲閃開來,道:“這個,好像是真的。”

鬱新帶著幾分疑惑,問道:“任知府,還請你回答本閣,為何同樣造災,百姓十不存一,而官員十損其一?莫不是說,這黃河決堤時,洪水是繞著官員流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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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毅臉色微微一變,帶著幾分尷尬,說道:“閣老,這災情之下的事,誰能說得準。興許是官府之人警惕性高,而百姓之家鬆懈……”

鬱新冷冷地說道:“哦,官府警惕性高,所以連帶著他們的妻子兒女,也都警惕性高了?看來,這開封府的官都命大啊,黃河水都不敢侵犯。景大人,你說我們要不要給朝廷去個旨意,留在開封當個知縣算了,反正天大的洪水,都毫髮無傷。”

景清聽聞之後,凝重地點了點頭,道:“能保全家無憂,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任毅額頭有些冒冷汗,想到了什麼,說道:“也並非全是如此,朱仙鎮官員就死了幾個……”

鬱新跺了跺腳下的大堤,說道:“朱仙鎮官員死了,那是因為沒有人給他們送信,也沒有人給他們送舟船吧?”

任毅瞪眼看著鬱新,努力讓自己鎮定,道:“大人是何意?”

鬱新冷笑一聲,轉身走向孫家渡口,道:“何意?呵呵,有了舟船,自然就可以從容面對洪水,就算有人命不好掉下去了,也只是少數。罷了,去原武。”

任毅跟了上去,目光中卻充滿了不安。

從鬱新的話中可以聽得出來,他似乎在暗示什麼,或者說,他已經知道了王翰送舟的事。

可王翰已經死了!

死無對證,只要不承認,他們也沒任何辦法。

“老船工,你是老原武人,把你知道的事,告訴下任知府吧。”

船剛離岸,鬱新便對一旁的老船工說道。

老船工看了一眼任毅,陰沉著臉色,說道:“知府大人,我乃是原武縣匠人,洪武二十四年,朝廷徵調匠人、民工合計三萬人,加固黑洋山一帶黃河堤壩……”

“那一日大雨,我奉命巡堤,發現渡口處燈火通明,便過去探尋,發現黃河邊停留著三十餘艘船隻,而送船之人,正是周王府長史王翰,接船的,則是當時的原武知縣蔡智……”

“當日晚間,縣衙官吏便抵達了黃河岸邊,我甚至還聽到了孩子的聲音,很明顯,官府在轉移家眷。而就是在那一日晚間,堤壩在一陣轟隆之下,徹底潰壩,原武就這樣沒了……”

鬱新看著傷心欲絕的老船工,沉聲說道:“家眷入船,大堤潰壩,這時間拿捏的,可是精準至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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