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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不平手持長刀,宛若信步閒庭,眼前的白蓮教眾喊叫著衝殺,卻只留下了倒地的屍體。

人頭滾落!

湯不平踏血立刀,刀已破刃,盯著挺直刀身,刀尖處微微上翹,一道血槽直延劍柄,整把刀形似雁翎,不由皺眉,低沉地言語道:“這是雁翎刀?”

刀驟然斜出,教徒咽喉處噴出一道紅線,瞪大眼倒在了湯不平面前。

“看來這背後,不止是白蓮教那麼簡單!”

湯不平眼神陰翳地看著眼前的白蓮教徒,白蓮教或許可以組織起來不少人,形成一股勢力,但絕對無法拿到大量的雁翎刀。

大明腰刀,主要為雁翎刀、柳葉刀、繡春刀。

御林軍、錦衣衛、安全域性,主要配備的是繡春刀。

軍隊中的騎兵、步兵,主要配備的是柳葉刀。

官丞、士兵、護衛等,主要配備的是雁翎刀。

這些腰刀,無一例外都是朝廷制刀,白蓮教是傳教,整天想著拉人下水,他不是化緣,去器械司局也化不出來這玩意。

如果說撞大運,撿了一把雁翎刀也是可以理解,誰沒有丟東西的時候……

可這裡不是一兩把,而是上百甚至更多。

很明顯,這背後一定有朝廷勢力參與其中!

湯不平連殺數人,進入衙門大堂內,看看砍倒一名百姓的邱大來,甩手之間,手中的刀便飛了出去。

邱大來轉身斜劈,一刀斬落湯不平擲來的刀。

“沒想到,你還有點底子。”

湯不平有些意外,邁步走了過去,一旁教徒持刀劈砍,湯不平後撤一步,抬腳便踢在了對方的手腕處。

咔嚓。

骨折的聲音令人心驚。

湯不平接住落下的雁翎刀,橫刀而過,原本慘叫的教徒,只剩下了嗬嗬聲。

邱大來沒想到對方如此厲害,聽了聽周圍動靜,知是逃不掉了,便咬牙道:“看來我們的計謀失敗了,不過又如何,死的人越多,彌勒降世越快!”

湯不平微微搖了搖頭,彌勒?

算了吧,這世上沒有真佛!

苦難在這世上,來了一輪又一輪,幾千年來,死了無數百姓,也不見所謂的彌勒出世。

若真有彌勒,湯不平很想試試,到底是他的脖子硬,還是自己的刀快!

“你踢了我七腳,我還你七腳,公平。”

湯不平冷冷地說道。

邱大來哈哈大笑起來,旋即從難民衣服上,撕了一個布條,緩緩纏在拿著刀的右手之上,道:“我當時就應該殺了你!”

湯不平抬了抬頭,看了一眼空了的房梁,然後對邱大來道:“若是你早點動手,我也不需要挨那幾腳。你這樣綁著刀,可少了許多變化,不太明智。”

邱大來凝重地繫好,目光盯著湯不平。

眼前的人力量絕非尋常,若不綁住刀手,說不定一擊之下刀便飛了。

“少廢話!”

邱大來喊叫著衝上前,手中長刀以劈華山之勢,重重斬落,湯不平瞳孔微微一寒,毫不避讓,抬刀迎了上去。

叮!

砰!

邱大來蹬蹬後退,嘴角流出血跡,低頭看了看胸口的腳印,臉色有些蒼白。

湯不平刀走靈蛇,掠過邱大來的手腕,隨後便是重力一腳,邱大來飛出,砸在了堂桌之上,整個堂桌咔嚓折斷……

瞿佑看著不遠處熱鬧的陽春街,心中一喜,只要過了陽春橋,混入人群,自己便會安全。

過幾日風聲不緊,易容出城並非難事。

瞿佑剛上橋,便看到了一臉笑意的黃子澄、景清等人,慌不擇路之下,直接跳到了河裡。

黃子澄站在橋上,看著水裡撲騰的瞿佑,喊道:“這位兄臺,可需要幫忙?”

瞿佑這才想起來,黃子澄根本沒見過自己……

好不容易上了岸,還沒來得及跑路,瞿佑便看到了笑吟吟地雄武成。

鬱新沒有動用衛所之力,只憑著安全域性二十餘人,三千青壯難民,便平定了白蓮教叛亂,殺二百三十餘教徒,活捉了瞿佑、吳遠,剩餘二百餘教徒,被鬱新押到了城門口,當著百姓與難民的面,一起砍了。

“白蓮教徒,禍國殃民,日後誰再敢結黨營私,身入白蓮教者,按朝廷律令,殺無赦!萬望諸位以此為戒,莫要興風作浪,害人害己!”

鬱新高聲喊道。

相對於蒼白的語言,人頭是最好的警告。

一時之間,定遠肅然。

鬱新正在擬寫奏摺,主簿謝剛匆匆走入大堂,道:“大人,城外來了許多糧商,希望朝廷可以高價購置。”

“高價?為何要高價?一兩銀子兩石米,讓他們把米留下,人可以走了。”

鬱新沒時間理睬這些小事,白蓮教徒可以控制定遠,這是一個極為危險的訊號,若朝廷不早點拿出對策,必成大患。

五百餘教徒,只不過是定遠一地。

定遠之外呢?

當下白蓮教教徒最多的,還不是鳳陽府,而是河南、山東與北直隸等地。

一旦這些教徒形成一股勢力,反叛朝廷,其後果不堪設想。

朱元璋的苛政,朱允炆的施政方略,都不斷在傷害士紳利益,這些又促使士紳在立場上傾向於白蓮教,甚至主動為其提供掩護,支援,乃至於自己也加入白蓮教。

白蓮教紮根民間,本就是朝廷控制薄弱之地,若再有城中士紳為其提供支援,那白蓮教在民間的影響力,將不可小覷。

鬱新將自己的擔憂寫入奏摺之中,交給雄武成,道:“這封奏摺,要以最快速度遞送京師。”

雄武成接過奏疏之後,從懷裡又掏出了一疊紙,喊來鎮撫司湯不平,一併遞了過去,道:“你親自跑一趟京師,將鬱閣老與我的奏摺送上去,若是可以,當面彙報定遠之事。”

湯不平收好文書之後,離開縣衙,打馬便離開了定遠城。

鬱新皺了皺眉,道:“雄同知什麼時候會寫奏摺了?”

雄武成哈哈笑了起來,道:“莫要欺負我是武夫,武夫也有武夫寫奏摺的法子。”

“好吧,那瞿佑可交代了?”

鬱新轉了話題。

雄武成搖了搖頭,道:“邱大來被湯不平三腳踢死了,吳遠受盡折磨,求饒上百次,依舊不知誰是古今,那瞿佑倒是個硬骨頭,無論怎麼動刑,都不開口。”

鬱新走到堂中,沉聲道:“瞿佑見勢不妙,捨棄教眾孤身逃走,只這一點便足以證明,他有求生意志,以死相逼,他會開口的。”

雄武成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親自審訊!”

皇宮,武英殿外。

內閣大臣解縉、工部尚書鄭賜求見,雙喜有些為難地看著兩人,道:“昨兒皇上只休息了一個時辰,這才剛用過午膳,午憩還至一刻鐘,兩位大人能否稍候一二?”

解縉、鄭賜聽聞之後,對視一眼,不免有些擔憂,只是所彙報之事重大,又不敢遷延。

就在兩人猶豫時,殿內

傳來了朱允炆的聲音:“讓他們進來吧。”

雙喜連忙請解縉、鄭賜入殿。

朱允炆強撐精神,賜座二人,直接問道:“鄭尚書也一起來了,可是張顯宗那裡有了訊息?”

鄭賜眼一紅,起身走出,跪在地上,然後拿出了一份奏章,道:“皇上,張顯宗,他,他為國盡忠了!”

“什麼?!”

朱允炆臉色一變,站了起來。

雙喜連忙接奏章,呈給朱允炆。

朱允炆展開奏摺,低頭看去,一股悽愴之感,鋪面而來。

“臣戶部主事宋禮頓首于徐州,工部侍郎張顯宗奉命勘驗水道,整堤安民……天雷滾滾,驟雨連夜,河水猛漲,天下危情……死肉初去,又已奔赴,身立長堤,浩氣長存……”

“如今分水之策效用初顯,開封、宿遷、淮安諸地已無大憂……賴聖人之德,全百姓之福,臣請為張侍郎立碑作傳,以彰後世……”

朱允炆手中的奏摺滑落在地,猶然記得,張顯宗走時,自己還與他約定,待他歸來,親自設宴!

可如今?!

“皇上,安全域性指揮同知薛夏求見。”

黃門稟告道。

朱允炆定了定心神,道:“讓他進來。”

薛夏匆匆入殿,跪在朱允炆面前,高聲喊道:“臣薛夏失職,還請皇上降罪!”

鄭賜看著薛夏,頓時潸然。

朱允炆為了保護張顯宗,派去的護衛便是薛夏,一位真正的安全域性實權人物!

他沒有失職,張顯宗的死與他無關。

朱允炆也清楚這一點,只是無論如何,薛夏都沒保張顯宗周全!

“皇上,張大人臨終之前,留下一封信,讓臣下務必轉交皇上。”

薛夏從懷裡拿出牛皮袋,取出了那封珍貴的信,雙手託舉過頭頂。

朱允炆親自走了過去,低頭看著信封之上的字:

“臣張顯宗拜,皇上親啟。”

朱允炆開啟信封,取出其中的信,一看之下,連忙轉過身去,兩行眼淚滾落而下。

“臣知歲月淺短,再無明日,應皇上之宴,恐無法赴約,失約皇上,乃臣之罪一。分河北上山東,必害沿線百姓,淤塞河道,致留後患,乃臣罪之二。未赴開封,不知奪淮真相,乃臣罪之三……”

“臣薦戶部主事宋禮,其人有水文大才,若用此人,天下水患,大半可平……薛同知照料有加,臣下傷患,與其無關,萬望皇上莫要牽連忠誠之人……”

“願皇上賢明永志,以萬民為重,開我大明盛世,日月永存……臣張顯宗,叩首!”

朱允炆揮了揮手,低沉地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解縉、鄭賜、薛夏與雙喜等人退出武英殿。

朱允炆握著信的手,微微抖動著,低頭看去,兩滴眼淚砸在了信上。

墨,暈染。

朱允炆的內心,從未被一股力量如此擊中過。

這股力量,浩然天地!

這股力量,萬古長青!

他的心中沒有個人,沒有小家,只有萬民,只有國!

他在臨死之前,仍在給自己舉薦人才!

他在臨死之前,仍在保全他人!

他在臨死之前,仍心繫大明,用最後的生命,給自己送上——絕響的建言!

張顯宗,他是大明的忠臣!

朱允炆擦去眼淚,再堅強的帝王,也有被動容的時候,無關軟弱,只因,這份忠誠,直擊人心,可昭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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