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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三月下旬。

哏都,團泊鎮,楊柳大隊。

晚霞赤紅,映照在無邊的蘆葦蕩裡,湖水也襯的波光粼粼。

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滿臉恐懼憤慨,在灘塗間橫衝直闖,驚得野雀亂飛。

“鬱蔥那個傻妞滾湖裡這麼久都沒見冒頭,別是做了水鬼?”

“你別大聲嚷嚷,引來社員咋辦?”

蘆葦蕩的淺灘裡,鬱蔥穿著補丁摞著補丁舊衣窩在那裡,胸膛起伏不定,斷斷續續的喘息著,死死捂著自己的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方才,她驚擾了一對“野鴛鴦”。

其中那女的就是文中不擇手段的惡毒女配,為了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勾引大隊長,碰巧被來撿柴的鬱蔥驚擾。

按照劇情,大隊長將她生生逼入水中。

他擔心自身醜事暴露,先是對落水的鬱蔥砸石頭,讓人生生溺死在河溝,又為以防萬一,造她黃謠,讓人死都不得清淨。

還不待她捋順記憶,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就越發靠近。

她真能跑出飛人的速度,逃出生天?

這身子骨有些孱弱,如何弄得過心狠手辣的惡毒女配與身形敦壯的大隊長?

哪怕想鬧大靠輿論也不行,大隊長在楊柳大隊積威不淺,在沒有人證物證的情況下,絕非她一個初來咋到的小知青能扳倒的。

她心中百轉千回,手上迅速將破舊的外罩衣脫下,裹在一塊大石頭上。

套在裡面的棉襖她是捨不得糟蹋的,這個年代棉花難得。

泥濘灘塗之間,藉著蘆葦蕩半遮半掩,有七八分像溺水的屍首。

隨即,鬱蔥悄悄潛入水中,連個氣泡都不敢冒,徒留盈盈水波。

從對岸視線死角爬出,不敢留下腳印,蹭著樹叢陰影,踩著石塊一點點的挪。

就在低頭間,猛然入眼一位年輕男子。

他橫躺樹下,周遭是半人高的雜草。

穿著單薄,白衣黑褲,頭頂的紅星帽斜斜蓋著臉……

春風料峭,格外蕭瑟,蠻橫的吹起頭髮,針一般地刺進鬱蔥溼乎乎的衣服裡。

她縮了小脖子,剛準備避開,卻見那人的紅星帽被吹掉,露出卓雋俊顏。

青年男子氣質清華,就算閉著眼眸,也自有一番清新俊逸,韻味雋永。

也不知他哪裡不舒服,英眉緊促,額頭上不斷往外冒著細汗。

咦?

咦咦咦!!!

晏銜?

這不是當年鄰家的漂亮小哥哥?!

她秀眉微挑,心頭有點小激動。

別看小哥哥也是下鄉知青,但他身手極好,得貴人賞識,給那些想找茬的壞人徹底揍服,見了他就發怵。

如今別人都叫她傻妞,只有晏銜對她暗中幫扶,孤男寡女的沒法明著幫。

額,對了,她是穿書來的,還是第二次穿到了同本書,首次是胎穿到十歲落水,回到現世,眼下直接又穿到十八歲,也就是剛剛。

自從她十歲意外魂回現世,這副身子腦子就不大靈光了,別人都叫她傻妞,替團寵女主堂姐成了下鄉的知青,在知青點和村裡也都不受待見。

就她這樣軟弱可欺的小傻子,要不是晏銜念舊,甘願照顧一二,她早就被人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在她溺水枉死後,也是晏銜將大隊長繩之以法,為她洗脫黃謠的。

難道,這就是天命炮灰!?

然,認命?

那就是蛤蟆長毛。

——不可能的事!

她鬱·扭骷髏·蔥是不可能認命的,走劇情,更是不可能走的……

當即,她小心的朝他湊過去,不好出聲,輕輕扒拉,又按了按人中。

他周身並無血跡,可人仍舊不醒。

“嗞啦……”側身時棉襖手肘的補丁被亂枝鉤開,露出裡面溼乎乎卻潔白的溼棉花。

她這襖子補丁摞著補丁,但肥瘦合體,如同良心定做,就連裡面的棉花都是嶄新的。

怎麼看都是低調有內涵……

這是晏銜隨手丟給她的來著。

難怪在文中她死的那麼順理成章。

對她有善念的鄰家小哥哥,居然會在同塊地界遇險。

且他倆人幾乎前後腳同時……

真的是巧合?

蘆葦蕩另一頭,大隊長與惡毒女配已經發現她裹在大石頭上的外罩衣,那裡正處在下風口,恰好聽到異聲,搜尋範圍越發的靠近。

“要不是你剛剛婦人之仁,老子早就抓到傻妞了?”

“你兇我做什麼?”

“你個娘們當初嫌下田苦,求老子給你接替老記分員,老子有本事給你辦成了,但有本事的男人就是脾氣大,能受著也是你的福氣。”

“你……”

“老子不會委屈跟我的娘們,馬上就能送你回市裡上工農兵大學。”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好了,趕緊找傻妞,絕不能讓咱們的事情鬧開,懂?”

鬱蔥聽出對話裡狠辣的意味,暗道不好。

心跳加速,忙匍匐在地隱藏身形。

大拇指繃直,又再晏銜的人中加把勁!

她趴在晏銜的耳畔,壓著嗓音疾呼,道“小晏哥……晏知青,快醒醒,再不醒咱倆命就沒了,滅口知道不?滅口!”

倏忽,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在鼻尖縈繞。

她又輕嗅幾下。

是豬籠草的味道!

詭異的縈繞在晏銜耳畔。

豬籠草開的小花,葉頂的瓶狀體是捕食昆蟲的工具,同時能分秘香味,引誘昆蟲。

某些昆蟲天性愛鑽縫隙、黑洞。

傾身去瞅。

果然,那蟲子藏在左耳竅深處,且還活著。

楊柳大隊不算富裕,連赤腳大夫都沒有,鎮上醫院也格外簡陋,只能送到市裡的醫院。

民間老人倒是建議用油性液體倒入耳道里,讓昆蟲窒息,可這樣會讓昆蟲垂死掙扎勁往裡鑽,誰知會不會衝破耳膜?

一旦蟲子穿破耳膜,耳朵也就聾了。

哪怕萬幸及時處理了,殘存個蟲子斷肢,也會引發炎症。

好陰損的法子……

不過,難不倒她!

她伸出小拇指,緊緊的堵在他的右耳孔上,嚴絲合縫。

這是土偏方,左面耳道進蟲,堵右面;反之,右耳道進蟲,堵左面,左右耳道的空氣相通,蟲子沒有空氣自己就本能的爬出。

不過喘息間,赫然看到,一隻棕紅色的螞蟻搖動觸鬚爬出。

她眼疾手快,用口袋裡的雪花膏蓋扣在石頭上。

為了以防萬一,她稍稍等了一會兒,又出來只小螞蟻。

螞蟻也知道逃命,那小腿搗騰的極快,但也沒逃開她的手速,小鋁蓋扣的闆闆正正。

介玩意兒都是證據,可不能遺失。

這回小哥哥人沒事了吧?

想法是美好的,大隊長跟狗似的隔著重重的蘆葦愣是能步步緊追。

人啊,要自救,沒有條件就創造條件。

她憋著一口氣,忙將晏銜拖到樹下,靠在樹下。

給他擺出一腿伸直一腿半曲的自然隨意姿態,將紅星帽蓋上,壓低帽簷,讓陰暗藏住眉眼。

表演開始了!

她昂著小腦袋站起來,直直指著大隊長楊國祥。

“晏知青,楊大隊長和許知青脫光光,玩親親,被我發現,他們就追我,你看沒騙你吧,他們都追過來了!”

楊國祥與徐紅霞看見豁然出現的傻妞正要衝過去,卻又見晏銜靠樹坐在那裡。

頓時,猶如五雷轟頂,眼睛瞪的極大,佈滿恐懼與心虛。

徐紅霞兩隻眼睛緊張的向楊國祥求救,手裡撿得破爛外罩衣啪的落地。

楊國祥腦子也懵著,無數種恐怖的猜想在他心頭纏繞。

這晏知青可不是善茬子,一人敢單挑一大幫,連他這個大隊長都在亂拳裡捱過揍,可疼可疼了。

這時再想起晏知青那雙靜默的眼睛,就感覺似是能窺探一切。

絢爛晚霞透過樹影,沐在晏銜周身,眼色很淡的薄唇緊閉,蘊藏著鋒利寒意。

徐紅霞也對晏銜發怵,心想傻妞也沒看到正辦事的那會兒,狡辯道“晏知青,別聽傻妞胡咧咧,我和國祥是清白的!”

鬱蔥的確沒看見關鍵,但男人幹完壞事,眉毛會豎起來。

如大隊長這像貓炸毛般根根立的眉頭,若是不虧心就怪了。

她雙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昂著小腦袋哼了哼,道“國祥,國祥,叫的這麼親,還好意思撇清關係,當我傻妞真傻好糊弄不成?”

楊國祥:“……”可不就是傻子!

“啥?”鬱蔥似是聽到晏銜說什麼,貓著腰將小腦袋湊到他跟前,擰眉深思,道“那樣……不好吧?”

晏銜:“……”

然後,鬱蔥就半蹲過去,用身形半遮晏銜,只留自己的側臉給那兩人,口中還在低喃,仿若在與晏銜對話。

楊國祥與徐紅霞仔細的聽了又聽,就是聽不清。

“一二三四五六七,JQK八九十。”鬱蔥眨著杏眸,擰著眉心,很是認真,似是在思索什麼,口中低低的唸叨。

暫時沒有腦子想要說什麼,但只要表情到位,她就是影后本後。

“嚕嚕嚕,不要臉!”鬱蔥豁然站起,遙遙對著那兩人做鬼臉,扯著嗓子,道“哈哈哈,讓你們欺負我!

現在怕了吧?”

這話將拒不承認的二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剎那,徐紅霞腦中的幾根弦全數崩斷,整張臉都扭曲起來,白中泛青。

心存的僥倖,被擊得粉碎。

楊國祥也是臉色大變,眼神慌亂,但咬緊牙關不露怯,所以比徐紅霞要好一些,抬手拍了拍她,讓她緩緩。

這個晏知青看著也挺目下無塵的,怎麼還能關注到那麼隱晦的事?

要是像傻妞這樣的,他們想怎樣就怎樣,可這人是晏銜。

整個公社最狠辣的孤狼,連道上那些人都忌憚的存在。

就看對方這般親近耳語,親熱無比的樣子,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

鬱蔥見這兩人汗珠子都冒出來了,再次貓著腰聽晏銜的話,時不時還回上一句。

晏銜:“……”

“東漢末年分三國,曹魏、蜀漢、東吳。”

晏銜:“……”

“勾股定理,a²+b²=c²。”

“噢噢,明白!”

晏銜一句話沒說,鬱蔥一人嘚啵嘚,說的津津有味,先是張嘴表示吃驚疑惑,又是皺著眉頭,十分糾結,最後點頭如搗蒜,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而晏銜隨意自然的姿態,更是像極了遷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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