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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衛民這一番道理確實說得冠冕堂皇。
不過俗話說得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從小在魚龍混雜的混亂環境中長大阿霞可沒有這麼容易被說服。
畢竟利益攸關,她反而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可問題是,你的投資能力有多重要,這些都是你說的呀。單純是你一面之詞,事情沒有做完,就沒有辦法透過實際來驗證啊。是的,我承認這個投資停車場的主意來自於你。你的眼光獨具一格,這個想法絕對高明。可它最大的價值也就在於指明投資方向,找到投資窪地這一步了。”
“我的話,或許你聽了會有些不高興,覺得我是忘恩負義,但是事實如此。寧社長,其實當你把這個主意毫無保留告訴我之時,這個主意最大的價值也就至此為止了。後面的事情就要靠真金白銀來辦了,甚至就像你說的,只要開局給力。那麼越到最後操作越簡單,完全是錢滾錢,利滾利,順水推舟的事兒,哪兒還需要什麼頭腦?”
“即便我應該承情,為了感謝你,在股分上讓一步,但百分之十也太多了。至於所謂的融資能力,我本身就是做錢莊的,寧社長應該清楚的吧?這方面怎麼就成了我不擅長的領域了?我承認,或許在東京,你人脈比較廣,弄錢比我有路子。可問題是如果資金運作除了問題,借來的金額同時也是一種負擔,會反噬我們自身。”
“所以我們的資金擔負額度,總得劃一條紅線控制風險。萬一入不敷出怎麼辦?萬一銀行再反悔又怎麼辦?難道我們還沒吃夠苦頭嗎?哪兒能由你隨便去借呢?我不妨直言相告。資金方面我是必須要插手的。畢竟天下哪有包賺不賠的買賣!萬一你的判斷失誤,要是錯了,那我們可就……”
聽到這裡,寧衛民終於露出了憂慮的神色。
只是他卻不是被阿霞的話問住了,而是單純為自己的判斷失誤感到沮喪和懊惱。
他忽然從和阿霞的對話中意識到相當重要的一點,好像被自己忽視了。
如今可不是資訊時代,當代人真的很無知。
不是蠢,而是無知,缺少見識。
這個年代的人對投機常識的缺乏簡直令人髮指。
哪怕連阿霞這樣生在港城這個國際金融都市,經營地下錢莊的人也不例外。
她超過常人的專業技能,只在於懂得怎麼把洗白,怎麼在國家與地區之間悄悄週轉,怎麼從中收取抽水。
但對怎麼合理利用資金,在國際投機市場上獲利,所知卻非常有限,和普通人差距不大。
這種情況下,阿霞自然沒法對他的價值正確衡量,才會對他們的合作造成了嚴重阻礙。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拿港城來說,畢竟今年9月份,港城證券市場才剛剛完成“四會合並”,由港城證券交易所、遠東交易所、金銀證券交易所及九龍證券交易所合併而成的聯合交易所剛開業不過兩個月。
別說港城的股票市場目前只有主機板沒有創業板,就連金融衍生品也乏善可陳。
就是日本這亞洲金融最發達的都市,這次經濟泡沫的中心,大部分人不也才剛剛對投機市場有所關注嗎?
所以這麼看的話,無論股市和樓市的行情距離當代普通人的生活,的的確確還相當遙遠。
否則全球證券市場的普通參與者也就不會被那些股票經紀人當做傀儡一樣,耍得團團轉了。
不過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被時代差距撞了一下腰,寧衛民也只能認了。
這隻能算是穿越者的水土不服。
剩下的也就只有說個透徹,盡力而為了。
“阿霞,我原本以為我們雙方除了利益一致之外,也很清楚彼此的價值的。這是我們合作最大的基礎和前提。但現在看,或許是我想錯了。雖然我懂得你的價值,可你不是。或許是缺乏對投機市場的瞭解,你對我的價值不但沒有正確的認識,甚至完全就沒有信心。”
寧衛民嗽了嗽嗓子,轉頭凝視著阿霞,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你真的以為投機生意就那麼好做嗎?在投機市場賺錢只要用錢去買就夠了嗎?不,你錯了。要是真的這麼簡單的話,那你為什麼還會為了股票賬戶煩惱?要是這麼容易就能從中獲利的話,股市豈不是就成了人們的提款機了嗎?”
“如果人人都可以隨便透過股市發財,那錢還是錢嗎?難道華爾街的那些金融專家存在的意義就是每天喝著咖啡,拿著高薪,輕鬆地買買股票,賣賣股票?”
“我再問你,難道職業經驗、智商、分析、直覺、操作手法全都不重要?為什麼同一個市場,有的人賺到,有的人虧慘了?為什麼有人發財,有人跳樓?”
原本自以為佔理的阿霞被寧衛民的連連質問一下給問懵了,完全應答不出。
寧衛民說過的這些她確實沒想過,就像思想被偷襲,瞬間一片混亂。
“阿霞,別看現在日本股市行情好,可你要經歷過一回股市大崩盤你就會懂得了。真不是誰想去炒股都能炒的。坐過山車的感覺是很刺激的,但也很悲催。人們總是看到股票漲才衝進去,整天抱著發財的美夢仰著脖子看大盤,最後卻往往免不了眼睜睜看著血汗錢被人家捲走了。”
“就連樓市也是一樣的,同樣的故事也在反覆上演。就比如現在,雖然地價都在上漲。可別人的地漲得多,你的地漲得少,你會不會心急如焚?會不會想要換地?甚至乾脆用賣地的錢投資股市。那你不就成了那些被我們盯上的目標了?我不知你想過這些沒有?如果沒有,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自己是否真有能力接受投機市場的摧殘?”
寧衛民的話再次擊中阿霞的心口,這次是爆錘。
這幾個月來,賬戶的虧空讓阿霞還沒到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地步,股票市場下跌的滋味仍舊讓她記憶猶新,她無法忽視自身在投資經驗和心理素質上的不足。
但因此她也是格外好奇,寧衛民又是怎麼做到如此處變不驚和人間清醒的?
他一直都在大陸啊,明明不可能有什麼股市投資的經驗的,更不可能經歷過什麼市場崩盤。
難道這種事真的要靠天賦?
“阿霞,我乾脆這麼跟你說吧。投機是一種考驗人性的生意,沒有清醒的認識就盲目參與一定失敗。我出手從不會是隨隨便便的情緒使然。背後都是有著詳實的考量和投資邏輯支援的。邏輯沒變,我的投資就不會改變。”
“我不妨再說明白一點,在我看來,無論股市還是樓市,暴利並不產生於生產經營,而是產生於市場本身的投機性。它的運作動力是,要把你口袋裡的錢裝到我口袋裡去。它的規則是,要把大多數羊的肉填到極少數狼的嘴裡。”
“所以有沒有足夠的錢買,買什麼,什麼時候買,當然很重要。但能不能堅持下去,堅持到什麼時候,怎麼應對意外,什麼時候賣,更重要!幹這種事,需要的資金成本高,但心理成本更高!”
“是,你說的的對,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正確。但無論從哪種角度,哪種條件來說,咱們兩人相比,都是我勝於你。那麼既然我們要合作,當然就得我占主導地位。這是順理成章,合情合理的事兒。我的要求並不過分。”
當這些話說完,那才當真是一萬點暴擊,讓阿霞徹底扎心了。
雖然寧衛民口中揭露的事實,是阿霞完全不能否認的。
但人的自尊心是不能反覆傷害的。
她一向心高氣傲,現在當面被指出缺陷和不足,這讓她情何以堪?
於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阿霞冷淡地說,“我算聽明白了,寧先生的意思是,這筆生意少了誰也不能少了你。你是不可或缺的大人物。可對我來說,能有個往牌桌上湊的機會就已經很不錯了。哼哼,我要不懂感激就是不識抬舉,是嗎?可你似乎忽略了其他方面的風險。”
阿霞的話有些刺耳,但寧衛民也早有預料。
畢竟她還年輕,這種時候難免因難堪而生怨。
“哦?我願洗耳恭聽,說說看。”
“寧社長,就算你才學兼備,絕頂聰明。但有些事情可不是僅靠賺錢能力和卓越智商就能擺平的。賺錢雖然重要,但安全更重要。賺到手的錢,也得有機會享受才行。這是東京,你只是孤身一人,你需要朋友來支援你,保護你。”
阿霞大概已經確實理屈詞窮了,感到沒什麼牌可打了,這時候終於拿出了江湖人的做派,試圖引起寧衛民對人身和財產安全的焦慮。
“你當然清楚,只有我們聯合起來才最強大,才能不受欺凌。相比起來,其實你更需要我,需要我的兄弟。只要有我們加入,不但能夠替你打理停車場,還可以替你守住基業,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你不會希望總出現今天這樣,產業被別人收購走的事情吧?”
“真要是反覆上演這樣的事,你還怎麼安心賺錢?何況不是每一次對手都像金島所長這麼好騙的。不是每一次都有這麼好的價格給你。你能騙一時,騙不了一世。這種招數用多了就不管用了。而且謊言難免有露餡的一天。到時候你又怎麼辦?所以我認為股份還是五五開,咱們平分比較公平。”
“不過資金借貸規模我還是要插手的。剛才你說了那麼多,我雖然相信你的話,我也對你的投資眼光和頭腦有信心,算是被你說服了。可話說回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不能用這麼多人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擲,全押在你的身上。請你原諒,這一點實在沒辦法商量。怎麼樣?你同意嗎?”
應該說,阿霞說出這番話的背後,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交織碰撞的結果。
有不甘,有鬱悶,有譏諷,有反抗,但也有認同,有欣賞,有冷靜,有遷就。
反正最終不管是矛盾是糾纏,是主動還是被動,寧衛民以卓越的口才和見識,確實成功打消了她曾經不斷泛起的“以大欺小”的念頭,此時真心願意來個公平交易了。
而在阿霞的眼裡,寧衛民完全沒必要去計較這百分之十的股份。
他這個人一向都很好說話,講究和氣生財,而且非常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
阿霞幾乎吃定了,性格柔和的寧衛民肯定不會拒絕她的橄欖枝,這件事至此就算塵埃落定了。
只是可惜,阿霞還是錯誤的估計了寧衛民對於掌控資金大權和投資方向的執著,他不想受到半點掣肘。
所以他給予的回應,頗為無情地敲碎了阿霞本以為十拿九穩的期盼。
“不,阿霞,非常抱歉。如果你非要堅持如此,看來我們是沒有機會成為合作伙伴,不可能在一起共事了。”
“什麼?寧社長,你不答應?”
阿霞杏目圓睜,吃驚得要命,她甚至以一副看到白痴的樣子看著寧衛民。
“為什麼?你就這麼在意這百分之十的利益嗎?居然寧可放棄和我合作,也不肯有所讓步?有沒有搞錯啊,一點面子不給?”
只是真正的白痴到底是誰,此時還不能下定論。
“不,阿霞,不是我不給面子。可假客套不能當飯吃。如果我答應了你,那就等於我自己給自己脖子上拴了個套兒。你真的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要求的是什麼。是你把我的好意和友情看得太廉價了。”
起碼寧衛民一反常態的強硬態度是阿霞沒想到的,他不留情面的說辭更讓人吃驚。
“我知道你不願屈居人下,有自己的奮鬥目標。對這一點我很理解,也很欣賞,像你這樣能幹又聰明的姑娘不多。但問題是,對於核心利益,我是沒法退讓的。你非要插手資金的使用,對我的生意就是最大掣肘,甚至是破壞。”
“我不妨坦率的告訴你,這次投資停車場專案我抱有的期望相當高,可能遠超你的想象。而最終能否實現我的預期目標,主要就靠資金運作這一環。而我原本對你期望的是,你對錢莊管理的經驗能夠幫到我,能夠為我的‘套娃’策略提供助力,而不是限制我。否則的話,與你合作,一心求穩,對我而言就不是雙贏了,反倒是會造成讓我不能承受的損失。僅靠停車場經營方面的獲利,遠遠沒法彌補減小投資規模帶來的損失。”(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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