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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銀座,有許多像椿屋咖啡館這樣的咖啡店,和那些高階俱樂部開在一起。
晚上去俱樂部之前先喝杯咖啡,吃一些輕食,然後再去俱樂部上班,這是許多陪酒女郎的習慣。
所以當寧衛民在七丁目這條街上打著傘來回遊蕩的時候。
對於銀座還缺乏相當瞭解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成了這條街上一道獨特風景。
他的身影透過許多家樓上樓下咖啡館的玻璃窗,已經落入到起碼上百人的眼裡。
而這上百人裡,至少有一半是他迫切尋找的合作物件。
其中又有不少人對他頗感好奇,甚至是對他的“男色”很是欣賞。
所以只要他隨便推開一家咖啡館的門,就能驚喜地發現自己開啟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讓身負的“展業”任務變得輕鬆起來。
可問題是,實際上他還偏偏就是因為看不開與放不下的患得患失才站在雨裡吃風,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由此可見,命運是多麼的喜歡捉弄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生中的每時每刻也是永遠讓人無法預料的,“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事情永遠可能出現。
事實上,就在寧衛民沒頭蒼蠅一樣苦惱,與唾手可得的機會擦肩而過的時候,恰恰有那麼一個人,忍受不了他這個誘餌的挑動,主動找他來攀談了。
這種情形,在許多人的認知裡,都會被稱之為“緣分”。
當然了,蜷縮著身子,站在傘下躲避著雨打風吹的寧衛民,更是全沒想到自己也成了“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現實版演繹。
當聽到這一聲輕柔的招呼聲,他不由的轉身看去。
這才發現與他搭訕的這個日本女人居然外表是那麼的出色。
她梳著八十年代中期最流行的披肩發,尖尖的瓜子臉白嫩得如同日本的傳統偶人。
烏黑的眼睛裡流露著一種發自身體深處的溫情,塗著鮮豔唇膏的嘴唇輪廓分明。
居然還有著混血兒的影子,非常性感。
最誘人的是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尤其她那雙大長腿,讓她顯得修長秀美。
在日本人的群體裡一米六五左右的個頭已經很高了,這毫無疑問是個大美女。
於是寧衛民眼睛像磁鐵一樣盯住她,難以挪開。
這樣的反應當然是因為他好色,而且也免不了會揣測她的血統成分。
但也別忘了,愛美,本來就是人的天性。
更何況被他盯著看的女人對此並不介意,當他們的眼光相對時,她竟然微笑起來,更主動地走上前來。
“這樣的天氣可真夠嗆,最近每天都看見你站在這兒。”
“哎,是嗎?請問你是……”
原本擅長口才和隨機應變的寧衛民,由於太過意外。
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巧妙地去接這句話,顯得十分木訥。
好在他的紳士風度不缺少,見女人是冒雨出來的,馬上把傘遞過去,主動替女人遮擋。
說起來也確實夠奇妙的,在一分鐘前,他們還是陌生人,但現在卻共用一把傘。
“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前天第一次見到你時,我還在想,你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幹街頭工作?現在聽你說話才知道,原來你是個外國人啊。你是哪裡人?”
寧衛民確實沒想到,這個女人那麼早就注意到他了,多少有點羞澀地笑了。
至於國籍,當然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就坦言告訴對方自己來自於華夏內地。
沒想到女人聽了更是誤會得厲害了。
“你是華夏人?你怎麼會想到要替俱樂部做掮客?這裡可是銀座,像你這樣的外國人,別人是不會輕易相信的。尤其這樣的雨天,你怎麼可能要到聯絡方式。乾脆跟我交個朋友吧。我叫瑪利亞。在這棟樓五層的“燭臺”上班。走,一起去吃飯怎麼樣?”
女人這樣熱情主動的邀請,更是讓寧衛民沒想到。
尤其是人家還誤會了。
把他當成了受僱於替俱樂部挖角的獵頭公司,專門在街頭物色容貌出眾的陪酒女郎,去索要電話的馬仔。
這也是銀座常見的一些人,那些超豪華的俱樂部,為了維持生意的紅火,都會長期支付一筆款項派專人透過各種方式挖角。
既可以避免人員意外流失帶來的生意損耗,也能刺激內部良性競爭,讓已經紅起來的頭牌不敢偷懶。
“不不,謝謝了。你還要上班的吧?怎麼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
“那……你不想要我的聯絡方式了?”
不等寧衛民的話說往,這個自稱瑪利亞的女人又故意笑道,“我是看你工作得很辛苦,覺得就憑你的形象,去我工作的俱樂部做個男招待能掙不少錢啊。也不用大雨天還在街頭站著了,怎麼樣?還要繼續搪塞我嗎?”
結果這番話更讓寧衛民感到啼笑皆非。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女人反而想挖他跳槽了。
不過由此也可知,這女人在俱樂部應該是有一定地位的,否則也不好跟老闆開這個口。
於是他不禁用言語試探了一下。
“請問,你本人不會就是‘燭臺’的媽媽桑吧?”
“怎麼會?我就是個Hostess(陪酒女郎),媽媽桑都是要穿和服的,難道你連這點常識也不知道嗎?”
“對不起,讓你見笑了。我只是擔心你……如果不去俱樂部,老闆不會生你氣嗎?”
“哈哈,我的工作可以憑心情的,老闆不會說我,只會怕我辭工離去。我今天就想找人陪陪我,聊聊天。倒是你,這工作是按小時算吧?不願意跟我走,是怕拿不到工錢?這樣好了,我一小時付你五千怎麼樣?反正今天的天氣你也攔不到人。何況一頓飯,最多也就走開一兩個小時而已。”
話說到這裡,寧衛民已經沒法再拖延了。
而且他絕對確認,自己碰上了一個在銀座高階俱樂部工作的頭牌。
於是他果斷改變了原有的計劃,決定接受瑪利亞的邀請。
就這樣,等到瑪利亞進了椿屋又取了她自己的東西,他們一起結伴去了這條街不遠處的一家壽司店去吃飯。
之所以寧衛民沒帶著這個女人去銀座壇宮,是因為他擔心對方會喪失安全感,怕她誤會自己要帶她去黑店。
一個俱樂部的頭牌手裡肯定不缺少捧場的客人,這正是寧衛民最需要的那種合作物件,他當然得注意方式方法。
果不其然,這頓飯算是吃對了。
小菜一吃,小酒一喝,兩人對坐小酌,寧衛民順利瞭解到這個混血姑娘更多的情況。
瑪利亞的媽媽是日本人,父親是西班牙人,所以她是日西混血。
不過雖然從小就想當演員,可是母親卻死活不讓她報考藝術院校。
於是長大後的她就成了日本早稻田的大學生。
說來之所以會成為陪酒女郎,完全是因為在暑期打工的契機。
她大一的時候,為了能多一些零花錢,曾跟著同學去銀座的咖啡館做兼職。
沒想到一上過晚班,她便傻眼了。
在這個日本女性尚未活躍於社會中的時代,她驚訝地發現銀座俱樂部的女效能跟精英男性們談笑風生,不用男人開口便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種燈紅酒綠、具有挑戰性的,又能與男性平等對話的工作,深深刺激到了她。
從此,她便決心將這一行作為自己的事業。
就這樣,大學尚未畢業,她就進入了銀座,並且憑藉著敬業的精神和努力,很快就晉升為頭牌。
如今的她大學畢業兩年,俱樂部卻已經換了三家。
當然了,手裡也積攢出了一大票的忠實客人,到了即使是熟客見面也要提前預約的地步。
而她的目標,也和大多數銀座女郎一樣,就是有朝一日開自己的店,成為銀座媽媽桑的一員。
毫無疑問,把對方的情況摸到這種程度,知道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寧衛民也沒必要隱瞞自己的情況了。
於是臨近這頓飯的尾聲,最奇妙的一幕出現了。
寧衛民非但沒有接受一萬円的報酬,反而自己掏出錢包,結了三萬六千円的餐費。
而喝了酒,一直聊得很開心的瑪利亞得知寧衛民的情況和用意後。
她拿著寧衛民遞給她的名片幾乎笑到了要岔氣的地步。
“今天謝謝你的款待。沒想到你還是個有錢的外國人。對不起啦,是我誤會了,本來還以為你需要關照呢……”
和寧衛民走出餐廳門口要分手的時候,她則顯現出更為爽朗的一面。
還意猶未盡的說,“喂,店長大人,要不要去燭臺坐坐?不用你付錢,我來招待你。有我的介紹和陪同,保證媽媽桑不會再把你拒之門外的。”
寧衛民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著急討還這份人情,緩一步似乎會更好,細水長流嘛。
他就很體貼地說,“你今天已經喝不少了,又是雨天,難得休息一天,既然不想上班,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明天去俱樂部找你怎麼樣?當然了,要是有幸能在你上班前,能請你去我店裡吃頓飯就更好了。”
瑪利亞則帶著滿足的表情答應下來。
“好吧。那就明天下午六點見吧。還在這裡。”
跟著還抱著寧衛民的胳膊,極為大膽的主動貼身過來摟抱了他一下。
“還會再來找你。不過說好了,今後我可就是你的VIP客人嘍。你對我一定要和別人不一樣啊。”
就這樣,寧衛民眼看著她攔下了一輛計程車,收了傘坐了進去。
結果手一揣兜,這個時候又忽然發現自己的兜里居然還有一張一萬日円的紙幣。
這才意識到是這個瑪利亞剛剛藉著摟抱中自己被她髮香分神之際,偷偷塞給自己的“報酬”。
看來這個女人還真是把自己當成男公關了。
啼笑皆非之間,想到今天的奇遇和收穫,他也不禁有點意亂神迷,外加志得意滿。
仰望著被霓虹照亮的天空,他不禁喃喃自語。
“這就叫飛來豔福吧?媽的,我大概又帥了,怎麼哪兒都能找著軟飯吃?其他男人可怎麼活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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