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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衛民則冷笑一聲。

“你們還別不信,如果你們不講道理,那我就會這麼做的。到底這蒼蠅是怎麼回事,我想咱們彼此都清楚,如果你們願意通知記者,悉聽尊便。我同樣可以找記者來啊。大不了咱們一起當著警方和媒體的面,把整件事情說個清楚好了。我們的後廚甚至可以隨時接受檢查和調查的。”

“這家餐廳的買賣也許會受影響,可沒關係啊。有一件事恐怕伱們沒搞清楚,這個餐廳並不是誰的私人產業,而是由華夏首都的文旅企業和機關單位投資的餐廳。對於這點虧損,還是承受的起的。何況我們兩國體制不同。即使餐廳暫時關門了,也不影響我們所有人的收入。託你們的福了,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只不過相應的,一旦這件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事態可就不好控制了。你們不要認為華人在海外開的餐廳就可以隨便欺負。不管結果如何,我們的投資方都會為這件事跟日本政府申訴的,也會透過新聞媒體發表抗議宣告。你們認為日本政府會願意聽到這種訊息,承擔這種壓力嗎?”

雅庫扎就是雅庫扎,為非作歹,暴力脅迫雖然已經習慣了,可還沒到膽兒肥到敢跟國家機器叫板的地步。

儘管寧衛民純粹是拉大旗扯虎皮,可他們還是不能不有所顧忌,聲勢登時就小了。

尤其這種事還是他們不擅長,也不理解的領域,偏偏寧衛民還說的在理,邏輯性毫無破綻。

也由不得這幫在學校沒好好讀過書的傢伙不信。

別的不說,這可是銀座啊。

不但是東京人的臉面,也應該是東京最安全的場所,否則又怎會如此繁榮?

任何一個雅庫扎組織也沒有敢說把這裡劃為自己領地的,就因為這兒的特殊性。

他們今天趕來找麻煩,原本也是認為華夏人天性膽小怕事,手拿把攥的事兒。

卻沒想到碰上了硬茬子,居然硌到牙了。

所以這幫人可就有點尷尬了,別說小嘍囉們面面相覷,樣子很是狼狽。

為首的沼澤也被拍唬住了,一時再找不到什麼恫嚇之詞。

不過寧衛民也沒有佔便宜沒夠繼續看這些人笑話的心思。

他要的是快刀斬亂麻地解決問題,儘量降低不良影響。

更懂得圍三闕一的道理,不願意用好鞋去踩臭狗屎。

於是這個時候,他便主動釋放了友善,給對方遞了一把用來下臺階的梯子。

“我自問本店和各位素昧平生,無冤無仇。各位今天專程過來找本店的麻煩,雖然開口索要賠償,可也不像是靠這個吃飯的。否則也就不會開出其他那麼不現實的條件了。更沒必要在銀座這樣的地方搞出這樣的事兒來,冒沒必要的風險。那想必就是受人所託,為他人辦事的。”

“你們看這樣好不好,今天店裡發生的事情呢,就到此為止。你們是替別人辦事,我也是替別人辦事的,咱們沒必要互相難為彼此。我們幹嘛非要把衝突進行下去,鬧到興師動眾,對咱們雙方都很頭疼的地步呢?”

“何況東西你們已經砸了,我們店裡客人也被你們趕跑了,各位即便這麼離開,也應該很有面子了吧?回去面對指派你們的人,也足夠交代過去了吧?甚至就連今天的飯錢,我也可以給各位免了。雅庫扎有雅庫扎的遊戲規則,我尊重這一點。更不會記恨各位,畢竟你們是受人所託嘛。”

“但是,憑我的能力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至於你們提出的其他要求,無論合理還是不合理,我是肯定沒辦法答應,讓你們如願的,我最多隻能保證把你們意思轉達給我們餐廳的董事會,或是你們希望我轉達的人。比如對本店持有少量股份的電影明星松本桑。”

“所以各位清楚我的意思了嗎?那咱們能不能痛快一點,不要再耍什麼花樣了?現在就請各位把你們真正的來意和要求,統統告訴我好了。你們到底為什麼來的?想要怎麼樣呢?需要我轉達什麼樣的資訊呢?”

這番話是深得打一棍子搭配甜棗的精髓,那當然有效果了。

日本人也不都是花崗岩的腦殼。

既然理、利、情,寧衛民已經當面掰開了揉碎了都給說清楚了。

這些雅庫扎也沒必要繼續幹費力不討好的事兒,非把警察給招來不可,弄不好還真是兩敗俱傷。

所以假意沉吟了片刻,為首的沼澤四郎就判定寧衛民是個頭腦清楚的傢伙,不好再去過分招惹。

於是緩和了臉色,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了寧衛民的倡議。

“好吧,你也有你的苦衷,我也不願再為這點事糾纏不清了。總歸一句話,我們這次來是就是為了替我們會長的朋友,用行動向電影明星松本女士表達不滿的。她曾經不理智的拒絕過一個別人的好意,羞辱了我們會長的朋友。所以,她必須得去面見我們會長朋友,當面誠懇道歉,才能獲得原諒。否則的話,你們這裡……”

說到這兒,原本頗有氣勢的沼澤四郎又卡了殼兒。

因為下面的話,他原本是想說讓這家餐廳永無寧日,今後就不要想開門平安做生意了。

可問題是,他現在已經知道這家餐廳不是普通的華夏人開的。

寧衛民這個負責人給他的感覺又很精明,不是個容易被嚇唬住的膽小鬼。

如果他們的組織繼續來找茬,禍禍這家餐廳,難保不會引火燒身。

何況對方也似乎根本不在乎餐廳賠錢。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寧衛民擺明了即便關門大吉,也悉聽尊便的態度,已經讓他有點相信了。

那麼還能達到脅迫和震懾的目的嗎?

這種情況下,他再說這樣的話出來,未免顯得有點可笑了。

於是想了想,沼澤四郎反倒收斂了一些,不再虛張聲勢,而是以實在的語氣說。

“剩下的事兒恐怕就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了。如果我們會長還讓我們繼續來叨擾。那麼也沒辦法,我們也只能服從命令。”

“我明白了……”

聽他這麼說,寧衛民心裡窩火歸窩火。

可眉頭皺了皺,也沒有更多的表示了。

仍舊是控制住了不良情緒,成功保持了風度。

不為別的,因為他犯不上跟這些幹髒活的馬仔置氣。

站在這幾個小子背後的人才是真正的敵人,這件事兒的罪魁禍首。

何況躲在幕後的這孫子是誰他還不清楚呢?

最重要的是得到這個名字。

“那麼請問,貴會會長的朋友到底是誰?我究竟要哪位貴人的名諱轉告給我們餐廳的股東松本桑呢?讓她去當面給這位貴人道歉呢?”

寧衛民的語氣是很客氣的,聲調的平穩讓對方戒心全無。

沼澤四郎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說出了那個關鍵的名字,根本沒察覺寧衛民努力深藏在眼中的凜冽之意。

“是蛟川映畫的會長。蛟川春樹先生。”

“哦,原來是個電影公司的大老闆啊。請稍等,我拿筆記下來……”

…………

送走了幾個來店裡鬧事的瘟神之後,寧衛民趕緊帶著華夏的員工打掃衛生。

同時也沒忘了讓人把樓底下那些瑟瑟發抖的日本員工給叫上來。

斷然結束了這幫膽小鬼白拿薪水不幹活的悠閒時光,要求所有人全力把餐廳儘快恢復原狀。

不為別的,雖然店裡的客人已經都被這幫兔崽子給嚇跑了。

可還有早先就預定了席位的客人要來呢,總不能就這麼關了門啊。

反正這一出鬧過了,暫時倒是安全了。

起碼幾天之內應該是可以安心營業,不會再出什麼問題的。

至於轉達訊息給松本慶子,那就純屬扯淡了。

寧衛民壓根沒這個想法,只不過是做出這樣的姿態,才好安撫住那些來鬧事的人。

狗屁的當面道歉!

對方所傳遞的意思再猥瑣不過了,所謂松本慶子上門道歉就是羊入虎口。

而這也就是漂亮的女人活在這世間最難的地方。

許多時候,常人也許用金錢解決的困難,擺平的阻礙。

對她們而言卻成了不可能,反而更加艱難。

人家不要錢,就想要人,或者是錢也要人也要。

你能怎麼樣?

所以寧衛民直接就把這蛟川映畫的老闆名字給記在詛咒小本兒上了。

儘管他一直信奉以和為貴的商業理念,覺得多個朋友比多個仇人要好。

但他再大度也有不可觸碰的逆鱗。

對於時刻惦記自己女人的傢伙,他不可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就這麼算球。

當然,他對於日本電影界還毫無影響力,日本的經濟又正在欣欣向榮的盛期。

或許他暫時拿對方還沒什麼辦法。

但也不要緊,事在人為。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早早晚晚的事兒。

連日本經濟都能崩盤,收拾一兩個日本人還能沒機會嗎?

所以他不但讓人把砸爛的東西,還有幾個雅庫扎白吃白喝的消費,全都統計出來了。

還把餐廳的客人跑掉的單,都算出來了——合計總共一百二十四萬餘円的損失。

這筆賬他毫不懷疑自己能討回來,甚至還得加上讓對方傾家蕩產的利息才是。

至於接下來,寧衛民所做的一件事就是聯絡石田良子,希望她能單獨和自己見上一面。

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或許不是自己最初想的那樣,寧衛民不免懷疑這幾天對松本慶子一邊倒的輿論風暴,並不是什麼偶然。

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巧合,或許都是有人刻意推動的。

他便有心去詳細瞭解一下松本慶子在藝能界的真實處境。

說實話,帶有惡意的敵人就如同房間裡的蟑螂。

既然能明目張膽地跳出來了這麼一個,也許就代表著背後還潛伏著十個呢。

假設發生的這一切果然都是衝著松本慶子來的,那麼要是不把松本慶子的人際關係好好捋一捋,認清那些藏在陰暗裡的黑手。

他也很難保證就能真正幫到松本慶子,一定能助她化險為夷,脫離困境。

而石田良子不久前,才和松本慶子合作過一部電影,她們在一起拍了有兩個月的外景。

她就是寧衛民所認識的人裡,唯一一個真正瞭解松本慶子工作狀態的人。

再加上他們三個人相處得一向很不錯,石田良子可以說是寧衛民和松本慶子共同的朋友。

儘管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寧衛民能夠清楚地體會到石田良子內心的善良。

也知道她本人性格內向,還有點孤獨,卻非常看重他們旅途中偶然相遇的這段緣分。

那麼這個時候,寧衛民也就自然而然會向這個值得信任的朋友去了解相關情況了。

果不其然,石田良子不負朋友之義。

哪怕她也此時恰巧有工作在忙,正要去電視臺參加一個重要的訪談節目的錄製。

但在瞭解到寧衛民迫切的心情和見面目的後,還是答應了在工作結束後和寧衛民獨自會面,而且為他提供了許多重要的訊息。

也是直到見到了石田良子之後,寧衛民才最終印證了自己的懷疑,瞭解到自己歸國的期間,松本慶子都遭遇了什麼樣的委屈。

據石田良子說,松本慶子目前最大的困擾就是就是來自導演深作欣二的打擊報復。

她聽松本慶子親口說早在《火宅之人》這部電影拍攝外景之前,深作導演就對松本慶子有所糾纏,逡巡不止。

松本慶子也就是怕這個,才不願意出演這部電影。

可最後在松竹映畫迫本社長的反覆懇求下,松本慶子最終礙於情面,以不出演暴露鏡頭的條件為前提,還是答應了。

於是在拍攝這部電影的外景時,她也就掉坑裡了。

因為抬頭不見低頭見,長達數月的拍攝期間根本避不開這個深作導演騷擾。

幾乎每天拍戲松本慶子都要想盡辦法抗拒。

碰到雪天劇組停機一起聚餐,還要想辦法不被灌醉。

雖然石田良子在喝酒不醉這方面是強項,她作為朋友天天與松本慶子形影不離,屢次保護了她。

最終成功助她讓屢戰屢敗的深作導演死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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