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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物尚且如此,接下來由寧衛民精心安排的另一專案——理髮,就更讓鄒國棟有一種如夢似幻之感了。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京城最高階的理髮館,公認的還是王府井的「四聯理髮館」。
如果非要在京城這地界兒,找到另一家與之水平近似的理髮館,那也僅剩下一處不怎麼為外人所知道的高消費場所了。
就是京城飯店A棟與B棟之間,專為中外上層人士服務的內部理髮廳。
除此之外,京城其他的國營理髮店其實都排不上號,全是大眾化胡擼腦袋的水平。
所謂個性化的髮型,唯有給女性燙個頭,給男的留個大鬢角,推個板寸而已。
至於來自於花城的小發廊,畢竟才剛在京城興起,還沒有多少發展的時間。
無論規模還是裝置都相當有限,硬體條件比起國營大店還有較大差距。
雖然當前社會上所謂的時尚髮型,什麼霍元甲頭啊,幸子頭啊,爆炸頭啊……都是這些髮廊裡的花城師傅引入京城的。
論手藝,他們比起國營理髮店的老師傅們有些新意。
可問題是無論美容美髮用品,還是「洗剪吹」系列服務,這些髮廊又無不是在彷效港城的套路。
偏偏港城呢,又是跟日本學的。
就是那個剛剛和皮爾卡頓簽了合作協議,在京城合作辦學的鄭銘銘,未來京城的美容美髮教母。
她也是在日本著名的山野愛子學校開始的美容美髮啟蒙學習。
所以說啊,京城的髮廊要跟東京的美髮店要是一比,那就是二手的李鬼遇見真李逵了,壓根就不再一個級別上。
事實就是,當代的日本不愧是整個亞洲的時尚引領者。
東京這裡的美容美髮行業高度成熟,是最發達的。
從來只有被模彷,而從沒被超越過。
因此還別看鄒國棟,在京城也是有能力花二三十塊錢外匯券,在京城飯店的理髮廳體會一下外賓的待遇特殊階層。
可就這種國內的頂級享受,絕對高消費,也沒法與東京成熟的美髮行業之體驗相提並論。
說實話,當兩個人把東西拿回公寓後,鄒國棟又被寧衛民帶到赤坂附近的一家名為「阿麗卡」的美髮沙龍里。
才一進店,他就看傻眼了。
因為在這裡將近二百平米,用玻璃帷幕打造的開闊空間裡,光憑視覺就能讓人感到舒適和放鬆。
何況這家店裡不但有著穿著打扮比顧客還要時髦亮眼的髮型師,有著悠揚悅耳的背景音樂。
而且還提供各種周到體貼,讓人完全無法想象的特色服務。
在等待的時候,專門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甚至會應顧客的要求,貼心的為客人現場製作一杯飲品。
卡布基諾和熱巧克力,正是陰冷的冬季裡最受歡迎的品種。
此外,店裡還有一面牆的書櫃擺滿了時尚雜誌,可以讓顧客隨意選取翻閱,用來打發無聊的等待時間。….
總而言之,身處這樣的理髮館裡,那真是比待在五星級飯店的大堂酒廊還要舒適,和國內的理髮館差距太大了
更別說,還有一個關鍵之處在於,在這家店裡,居然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會說英文的。
英文水平也不僅僅是隻字片語的應答,而是達到可以和客人輕鬆聊天的水準。
甚至連價目表和優惠活動的說明,也有英文的。
因此廣泛受到外國顧客的喜愛。
不但許多長期要待在東京的外國人都是這家店的長期顧客,就是眼前,鄒國棟也發現有一半的客人是金髮碧眼的粉臉。
而且等到鄒國棟連同寧衛民終於坐到了理髮師的座位上,下面的事兒更是讓鄒國棟說不出的吃驚。
因為首先他發現,這家店是躺著洗頭的,不是坐著在洗頭池旁胡擼腦袋的傳統洗頭方式。
其次,這間店鋪還有著獨創的按摩舒壓技術。
把從專業的指壓按摩師那裡學到的技術,融入到洗髮、頭部按摩中去,能讓人體驗到前所未有的舒適感。
不得不說,鄒國棟還是頭一次體會這種滋味,今天旅行中的疲勞感徹底得到舒緩。
而更讓人心服口服的是,理髮師的技術也確實過硬,工作態度更是極其認真負責,且溫和耐心。
一個小時過後,無論是鄒國棟還是寧衛民都以一種煥然一新的面貌出現在了鏡子裡。
他們自己看著,感覺發型好像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但就是顯得洋氣、年輕了不少。
尤其鄒國棟,從華夏內地帶來的那點土氣,經過這麼一捯飭,徹底消失不見。
為此,他越琢磨越覺得這事兒神奇。
哪怕看著寧衛民掏出了兩萬一千円的鈔票付賬,也沒表現出有多麼吃驚樣子。
不知是因為錢是寧衛民付的自己不肉疼,還是覺得確實價有所值。
反正一出門,他就迫不及待地跟寧衛民交流起剛才體驗過後的感觸。
「我說,這家店是東京最高水平了吧?了不得啊!不但環境好,服務好,理髮技術也好。別說,要不是你帶我來這麼一趟,像水平這麼高的理髮館我還真想象不出來。還是那句話,要放咱們國內那可震了!四聯估計都不在了!」
寧衛民微笑回應。
「哈哈,你滿意就好。不過要說是最高水平,還不至於。東京雖然發達,可每個地塊的租金也不一樣。和寸金寸土的銀座相比,赤坂這裡還差點兒意思。這家店也就算是中上等吧。」
鄒國棟聽聞眼睛頓時睜大了。
「什麼?中上等?怎麼可能!這兒的理髮師,我看就是魔術師啊。透過與顧客的交流,居然可以完成任何人憧憬的造型,簡直是一個奇幻夢工廠!而且這兒的人,可是都會英語啊。要照你這話,連這兒都不算最好的,那日本人的素質未免也太高了!」….
「不不,這跟日本人的素質無關。哪個國家還沒幾個能流利運用英語的啊。」
寧衛民可不想鄒國棟產生錯覺,忙為他解釋。
「雖然這裡的髮型師,的確有許多都是被名人以及名模點名的髮型師。儘管這家店的服務人員,都有一口流利的的英語。可這也只能說明這家店的利潤可觀,才能僱請高階人才加入。除此什麼也說明不了。要說最大的不一樣,其實應該是日本已經先我們一步富了,整體社會對於美容美髮相關需求旺盛,而且要求也高。行業也就發展得非常迅速成熟。不像咱們國家,大多數老百姓還是基本要求。只有少數的外賓和高收入者的對理髮有較高要求。這就導致咱們國內整體理髮行業都被人小覷,誰都認為剃頭匠算不得什麼好工作。」
「嗯,你這麼解釋,我倒是理解了。看來還是錢鬧得。」
寧衛民的話,鄒國棟深以為然。
他一下想起費用問題來了,不能不以點頭表示贊成。
是啊!兩萬一千円那可是二百元人民幣啊。
這要擱在國內,合著理一次髮就得花一百塊,有幾個人負擔得起?
恐怕連部級幹部應付這種消費,都會感到吃力。
這樣高階的理髮館,要說國內也只有真正的外國人,而且得是發達國家來的外國人才消費得起。
還有就是像他這樣高工資的外企職員,或者國內那些先
富起來的個體戶,才能有這個條件。
「哎,這麼說的話,那你當初主張和那個港城女人組成合資公司,聯合辦學,那麼執著的要佔領國內美容美髮行業制高點。是不是就有率先填補國內高階市場空白的打算了?就像今天咱們光顧的這家店,如果咱們照樣也在京城開一家,不但能和咱們公司的服裝主業形成互補效應,而且也能滿足許多外國人的需要。你還別說,看馬克西姆現在的經營狀況已經走上正軌了,再弄這麼一個店,真未必賠錢……」
要說跟聰明人說話還就是省力。
寧衛民見鄒國棟對自己的用意,居然能理解到這樣充分的地步,而且持贊成態度,他也是非常高興。
「沒錯!你說的太對了!不過不是未必賠錢,而是一定賺錢!鄒總,可別忘了,國內的運營成本可比東京低多了。更別說我們還要自己蓋大廈。等到大廈真蓋起來,咱們再把這個理髮店放在大廈的底層,那可就……」
「那可就是一舉數得,真成了沒本兒的買賣了!」
鄒國棟激動的接過話來,面帶大喜之色看著寧衛民。
他也感覺到這時才真正的吃透寧衛民的全盤設想。
「好啊你,真打得一手好算盤。這麼一來,不但咱們的大廈在京城有了專屬於自己的特色,更容易在京城打響名氣,樹立起標杆來,而且還能形成旗下各種產業互通互動的良好效果。這不就是一個小小的托拉斯嗎?這要再把馬克西姆餐廳挪過去,再把合資的工廠辦起來……別說,你的計劃要都能辦成了,咱們華夏公司還真有點集團公司的氣象了。」….
寧衛民此時已經沒有可再行補充的了,僅以微笑回應。
於是一時間,一種可以稱為「莫逆於心」的氣氛,再度出現在了這兩個在國內原本總是磕磕碰碰的人心中。
真的不能不說,人和人的緣分還就是這麼神奇。
哪怕性情天生相悖,屬性極其不合的人,也會因為共同的志向,化敵為友。
接下來的事兒不用多說,無論是從時間來看,還是按流程來看,都該到了晚餐的環節了。
但既然鄒國棟表示客隨主便,由著寧衛民來安排,並沒有提出什麼特別要求,所以這頓飯寧衛民還真沒掏多少錢。
儘管赤坂這個地方附近就有很多高階餐廳,義大利、法餐、西班牙扎堆,也有很多不錯的和食店、壽司店。
甚至這裡有頗多那種極具日本風情,入口狹窄、玄關造型高雅,木門上有橫樑,門後是扶疏的樹叢,門外掛著寫有店名的燈籠招牌,門裡有藝伎服侍伺候的高階料亭。
可寧衛民就一概不請,僅僅是帶著鄒國棟去吃了一頓價廉物美的洋快餐。
為什麼啊?
其實倒不是這小子摳門,主要還是她為了皮爾卡頓公司的利益計。
誰讓皮爾卡頓麾下還經營著法餐廳,鄒國棟在日本也待不了幾天哪。
寧衛民還是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借吃飯之便,讓鄒國棟眼見為實,看看國外洋快餐的經營模式。
好與之切磋交流一下對國內西餐業佈局的改進和設想。
所以這事兒還真得說明白了。
吃快餐是吃快餐,可寧衛民沒帶鄒國棟去吃什麼麥當堡、肯塔基,或者是吉野家、松屋。
一是因為那些美國快餐港城也有,鄒國棟早就見識過了,沒有必要再去。
二是因為這些快餐經營的內容實在太簡單了,每家店裡的主打品種就那麼幾樣。
和皮爾卡頓麾下的餐廳經營模式與定位都不符,基本上沒有可借鑑之處。
至於寧衛民執意要帶鄒國棟好好看看地方,那可是他為有效促進公司
旗下餐飲品牌發展精心挑選的優質模板。
一個未來在咱們國內有「西餐界沙縣小吃」和「窮人西餐廳」之稱號的意式餐廳。
也就是創辦於日本的「薩莉亞」。
薩莉亞的創始人叫正垣泰彥。
作為一個在日本戰後成長起來的打工仔,他一直對「正宗西餐」有著迷之執著。
據說在讀大學時,他就發誓要開辦義大利料理店。
後來果然夢想變為現實,當他攢夠一筆小錢後,打著「正宗西餐」招牌的薩莉亞就誕生了。
1967年,正垣泰彥在日本距東京市中心二十公里外的千葉縣市川市創立了這個神奇的意式餐廳。
不過很快,正垣泰彥的信仰就遭到了重大沖擊。
因為最初薩莉亞不但面積有限,只是個有三十六個座位的小餐廳,….
而且由於開店早期的執念,那種對於「高階西餐」的慣性認識,薩莉亞一開始並不便宜。
對於當時的日本民眾來說,一家並不平價的西餐,根本沒有街角的拉麵店有吸引力。
於是為了能讓店面支撐下去,正垣泰彥想了很多「本土化」的轍。
比如把開店時間延長到半夜四點,比如在店內增添日本打工人最愛的烤串。
但是他悲催地發現,就算自己再努力,招攬來的客人都只能是一些來喝酒打架鬧事兒的古惑仔。
1969年,甚至因為這些小混混們在店內鬧事,而引發了一場摧毀性的火災。
半生心血毀於一炬,正垣泰彥就此陷入了迷茫。
但話說回來,他也是由此作為契機,開始轉變開店的思路。
之前,他總認為「便宜沒好貨」。
但是在餐飲業深耕數年後,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真正的道路——主打價效比,要把價格拉下來。
這樣在1973年,薩莉亞就打出了所有菜品三折的銷售策略。
於是薄利多銷的薩莉亞,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就成為了日本最受歡迎的西餐連鎖品牌。
日均接待客流量從之前可憐的二十人左右瘋狂增長到了六百到八百人。後來,即便到了就是年代,遭遇日本經濟泡沫破裂的大環境,薩莉亞還是能保持高昂的增長勢頭。
時間長了,他經營的餐館價格低廉就成了一塊招牌。
甚至靠著這種低價策略成功開啟了市場,進入了東京,開辦了分店。
後來,即便到了九十年代,遭遇日本經濟泡沫破裂的大環境,薩莉亞還是能保持高昂的增長勢頭,甚至把分店開遍了亞洲,成了名符其實的「價格殺手」!
而正垣泰彥,也完全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一點——哪怕是西餐,也可以既便宜又好吃。
這就是寧衛民為豪華的馬克西姆餐廳之兄弟——主營法式簡餐的美尼姆斯,所規劃的未來之路。
也是他帶鄒國棟來體驗的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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