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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裝表演結束後,寧衛民得到的銷售資料,是這兩天在工人體育館的現場,賣出了總計四萬兩千多盤磁帶。
如果加上京城各大音像店裡最近銷售的三萬多盤。
《張嬙首張專輯——青春無敵》在京城的一地,出貨量已經接近八萬盤磁帶。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數字啊?
別忘了,這年頭,京城常駐人口才九百萬人。
也就是說一百一十二個人裡,就有一個人花錢買了張嬙的磁帶。
如果再減去老人、中年人和小孩兒,只算青年人的話,那這個比例差不多能縮減到四十五比一。
這個密度對於一個事物的廣泛傳播來說,太有利了!
何況張嬙嗓音又是那樣的獨特,特點超級明顯,聽過絕對忘不了。
不含貶義的說,真是這年代國內樂壇的一朵奇葩,是屬於時代的孤品。
再加上她翻唱的曲目,又都是寧衛民以她的聲音特色為準,在全世界範圍內精挑細選的迪斯科流行金曲。
什麼是迪斯科?
從某種角度來說,那就不是耳朵的音樂,而是屬於身體的。
偏偏此時的國內環境還相當封閉,聽過的人還不多。
於是這些綜合因素疊加在一起,就導致這盤專輯的口碑炸裂啊。
已經與外面世界隔絕太久的青年人,迫不及待地親近迪斯科,擁抱了張嬙。
可以說,正是張嬙,讓這個時代的青年,重新發現了自我,感受到自由,
所以演出結束後的短短一週內,各大音像店的張嬙磁帶銷量就開始直線飆升。
西單商場,東安市場,王府井百貨大樓,天橋百貨商場裡的音像專櫃,從開門到關門,幾乎就不間斷的有人詢問張嬙的專輯。
這些人的購買目的相當明確,除了張嬙的磁帶,別的不要。
雖然有些人還不知道張嬙的名字,只是聽過她的歌來的,多少存在一些尋找方向的盲目和困擾。
但好在他們可以用哼唱的方式打聽啊。
張嬙專輯裡的任何一首歌都讓人那麼特別,旋律那麼令人記憶猶新,只要是年輕人就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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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磁帶的也不光都是歲數大的,年齡相近的彼此一聊,很快就能對上號了。
就這樣,張嬙的磁帶在進入1985年的6月後,呈現出百分百的爆款的特徵,完全成了“病毒式傳播”。
僅僅一週時間,就在京城又賣出了五萬多盤。
而且很快,鑑於良好的銷售勢頭,各大音像店、音像櫃檯也開始主動播放張嬙的歌曲,以提高銷量。
不用說,當京城的大街小巷的百貨商店、理髮店、服裝店、裁縫鋪、餐廳、冷飲店、小賣部,也都緊隨其後,處處開始播放張嬙的歌聲時。
當火車從北向南行駛,幾乎到了每一站都能聽到《愛你在心口難開》、《冬天裡的一把火》和《惱人的秋風》時。
馮朝年最初的想法已經不復存在了,轉而對寧衛民這個外行的眼力和氣魄,是無比的欽佩啊。
他都不用再看銷售渠道的最新資料,就知道張嬙這盤磁帶已經火了,而且大火特火。
全國範圍賣掉二百萬盤磁帶銷售,絕對不成問題。
目前他面對的疑惑,除了搞不懂寧衛民怎麼會這麼有先見之明和這麼大的魄力?
就是這盤張嬙的專輯,最後到底能火到什麼程度去?
同時,他對於是否應該再建議寧衛民追加增大發行,也有了些額外的想法。
至於寧衛民本人,其實他對張嬙的磁帶如此暢銷,倒是沒太多的驚喜。
因為這原本就是在他預料之中的事兒。
要知道,原有歷史中張嬙的首張專輯——《東京之夜》,製作極為粗糙。
而且她當時根本沒找準自己的風格,並沒有翻唱什麼出色的歌曲。
可就那樣,還賣了二百五十萬盤呢。
這個數字幾乎與數十年後周杰倫達成亞洲專輯銷量冠軍的《七里香》,二百六十萬張內地銷量趨平。
那既然如今該做的、能做的,寧衛民都已經做了,幾乎可以說把張嬙一步包裝到位。
那怎麼也不可能還不如原有銷量,贏不了一個周杰倫吧?
要不是資金不足,又著急出國,寧衛民甚至都有膽氣把發行量提高到五百萬盤。
所以說到真有什麼值得他高興的,那也就是這次藉助皮爾卡頓公司組織的時裝表演,把張嬙堂而皇之擺在了大眾舞臺的聚光燈下了。
他這次利用職權所達成的結果,自我感覺相當完美。
最終不但讓官方媒體沒法再忽視這丫頭的存在,而且也藉助皮爾卡頓公司的力量,成功為張嬙的演出風格保了駕護了航。
要知道,模特大賽和皮爾卡頓的新品釋出會,因為兩場表演都是面向全國觀眾現場直播的。
演出雖然精彩,效果雖然轟動,可由此產生的詬病和不滿意見,也是空前的。
現場騷動差點險些失控的安全問題,讓官方深感後怕,表達了不滿。
民間的反饋聲音,則主要集中在大眾群體對於模特們服裝暴露程度,和演出節目的前衛曲風,十分不習慣。
許多保守人士,認為這兩場表演的胸肩過於袒露,緊身裙的大腿部分開衩太高。
還有就是對於張嬙濃妝豔抹,燙爆炸頭,在舞臺上穿緊身褲和貼滿亮片的衣服的造型,以及她又蹦又跳的迪斯科風的歌曲,感到特別另類,覺得無法接受。
許多人都驚呼,怎麼上面居然允許這樣的“資產階級精神汙染”登上電視螢幕?
實話實說,這樣的輿論壓力下,如果要不是皮爾卡頓公司是主辦方,而且演出服裝和助興節目又是大師本人親自批准拍板的。
換成國內任何一個單位,誰承辦這兩場演出活動,下場都得涼。
組織方絕對扛不住這麼廣泛的質疑,上面必然要追究相關責任。
弄不好啊,今後這模特大賽就別辦了,徹底散攤子。
可就是因為“遠來的和尚會念經”,皮爾卡頓公司作為法國知名的國際品牌,在國內服裝領域的地位已經被神化了。
大師因為在國際時尚行業地位顯赫,又屢獲大獎,本人專業素養和聲譽也無人可以質疑。
皮爾卡頓為此專門召開了一次記者招待會,大師從服裝專業的角度解釋了一下,順帶還給國內普及了些許國際上迪斯科的流行趨勢,社會上的噪音和干擾就立刻降低了不少。
誰讓國內的時尚業就是人家給傳進來的,手把手教會的呢?
國內的服裝業,實在找不出一個足夠份量的人物能跟大師叫板的,或者說能平等論道的。
甚至因為今年在金陵剛剛發生了一起美院的人體模特被逼瘋的悲劇,不乏有服裝行業的從業人員和藝術院校的師生,主動替大師站臺發聲。
這些人齊聲抱怨國內思想太守舊,排斥一切外來事物和新興事物。
有人還借用了劉海粟大師的話,說“關於模特的鬥爭,七十年前就在華夏大地上掀起過一場軒然大波。七十年後的今天,模特的處境怎麼仍然這樣艱難?這說明我們反封建的任務還十分艱鉅。”
隨後,社會輿論就發生了奇妙的轉變,支援與反對的力量開始此消彼長。
這種時候,或許是考慮到皮爾卡頓公司進入內地後,對於國內紡織業和服裝業的發展,確實貢獻頗大。
再加上大師透過這屆比賽選拔出的國內模特,即將被其帶出國門,登上世界的時尚舞臺。
這也是有利於共和國樹立良好國際形象的難得機會。
上面便給了一句“對待新興事物只有先充分了解,才能客觀評價。不要因為國情不同,動不動就扣帽子,更不要少見多怪”的指示。
就把這場演出風波,文化爭論平息了。
於是就連張嬙也順帶沾光了,由於她的演出和時裝表演“捆綁”在了一起,等於無意中,也獲得了官方默許的一張通行證。
這麼一來,她就終於得到了躋身主流舞臺的機會,走入了新聞媒體的鏡頭。
先是廣播電臺先找上門來,邀請張嬙做了一期節目。
節目中除了穿插播放張嬙專輯裡的那些歌曲,就是個人訪談環節。
聊她的個人生活,聊她是怎麼開始步入歌壇的。
是怎麼有幸得到在國內時尚盛會上獻唱的機會的。
問她的演出獲得了觀眾如此熱情的追捧,又是什麼感覺。
緊跟著就是幾家京城報紙和音樂雜誌爭先恐後,來給張嬙採訪,拍照。
隨後又是京城電視臺來邀請張嬙參加一場首體舉辦,現場直播的文藝晚會。
雖然勞務費和演出費,都沒幾個錢。
可張嬙卻因為這些登上官媒的機會,開始被大眾認識。
用後來的話說,就是在樂壇正式佔據了一把交椅,勐漲人氣,瘋狂圈粉。
她的專輯磁帶也因為這些綜合因素,在全國範圍持續熱銷,掀起了一股迪斯科流行風。
或許以“一夜成名”來評價張嬙出道的經過,是有些誇張的。
但要說她一月之內紅遍大江南北,憑藉一人之力在全國掀起了一場“舞會”,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原有歷史中的張嬙在舞臺上最大的缺陷就是互動性和表現力欠佳。
明明走的是迪斯科曲風,她卻很少有載歌載舞的時候,幾乎永遠只唱不跳。
那其實不是因為她不愛跳,不想跳,不能跳。
真正的原因除了她正式登上官方舞臺時年齡已經過大之外,也有年輕時被輿論反覆打壓,不敢任性發揮的原因。
但這輩子就不一樣了,正值年輕的她,完全可以隨意發揮青春的舞動。
就像她首張專輯的名字一樣,是真的無敵了。
很快,不但張嬙走在大街上都能被別人認出來,飯館裡吃頓飯也會被人圍觀了。
就連她演出的馬克西姆餐廳,每天晚上門口也都聚集著少則幾十,多則上百的歌迷。
那些人,多數都是從媒體曝光的訊息裡知道張嬙在這兒固定演出,希望能有幸看她一眼,要張簽名的高中生和大學生。
當然,也不乏有些人為一睹張嬙的現場演出,跑到馬克西姆餐廳來消費的。
於是馬克西姆餐廳的夜晚就更熱鬧了。
哪怕不是週末,基本上過了晚七點半,也就滿座了。
儼然成了京城買賣最紅火,也最知名的西餐廳,和其他西餐廳全面拉開差距。
不但經營上再沒有虧損的風險,而且開始大把撈銀子了。
要說起來還多虧張嬙家住的是張嬙媽媽樂團裡分的房。
她們這個大雜院,各家各戶幾乎全是搞音樂的。
所以作為圈兒里人,鄰居們對這種事兒司空見慣,不是太在乎。
否則的話,那張嬙也就真的沒了安寧,怕是連待在家裡也會不堪其擾呢。
到了7月份的時候,張嬙的磁帶在京城已經銷售一空了,異地的銷售情況也是即將貨源殆盡。
張嬙越發忙碌,除了平日演出和接受採訪,也已經開始為“天壇書市”的演出而排練。
這個時候,不管張嬙自己意識到沒有,不管她有沒有去過外地登臺亮相,不管她有沒有歌舞團的正式編制。
她都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當代流行樂壇頂流了。
也是這個時候,馮朝年終於坐不住了,主動找上門來跟寧衛民商洽。
一是提出張嬙這張專輯的銷售潛力還很大,建議寧衛民增加發行製作量,不要辜負這麼好的市場機會。
二是跟寧衛民合計回款的時間和方式問題。
而這表面上的兩個問題,本質上卻是一個問題。
因為磁帶發行走的是華夏音像公司的發現渠道,款子也都打到華夏的賬面上。
寧衛民要想拿到錢,就得人家點頭才行。
可要人家行方便哪兒就那麼順當啊?
儘管是理所應當的事兒,可他不讓人家高興了,那能行嗎?
馮朝年這次是帶著利益訴求來的,主要的談判籌碼就是在回款問題上能卡寧衛民脖子。
不過馮朝年採用的策略倒是很軟和,他口口聲聲說自己跟寧衛民做的這筆生意,讓上頭批慘了。
總公司的一把手看到張嬙的專輯這麼火,怪他有眼無珠,白白放走了一條大魚。
還差點為此要撤他的職。
而他要保住職務,就得戴罪立功,所以來求寧衛民幫他一把,讓他跟總公司能有個交代。
怎麼交代呢?
他的意思就是,最好他們重新簽訂合同,再增發一百萬盤磁帶。
這批貨的利潤,要讓給華夏音像公司較大一份。
對於馮朝年這番話裡到底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寧衛民心裡當然有數。
不過他不反感這樣的人,反而有點欣賞。
因為說實話,這盤磁帶這麼火,會產生一定後遺症是他能提前想到的。
要不是顧忌“分贓不均”的隱患,他也不至於非得透過《美術》雜誌的主編尋找合作公司。
圖得就是有人際關係來做保,在談判上還能佔幾分主動。
而馮朝年的行事風格,很符合他吃軟不吃硬的口味。
起碼人家算是言而有信,答應他的基本都做到了,沒在已經說好的事兒上,來回拉抽屜。
待人也算誠懇,不管有沒有必要,還曾經幾次好意提醒他市場風險。
這樣的人,是有道德底線的,即便是有利益訴求也不會太過貪婪離譜。
這不,表面上的工夫還是做的很漂亮的。
明明可以硬來,人家沒有,而是好言相求。
還捧了寧衛民一把,讓他處於一種居高臨下的位置,顯得很有面子。
於是寧衛民也就順勢表達了一定程度理解。
說如果華夏音像公司能儘快把一部分貨款給他的話。
增發一百萬盤磁帶的事兒就沒問題,每盤磁帶還可以讓五毛的利給對方。
不過這個條件,馮朝年有點嫌少,這傢伙搖搖頭,開口索要每盤磁帶一塊二。
他給出的理由是,前面的二百萬盤可都是寧衛民一方的收益,已經很豐厚了。
後面一百萬要是才給留五毛的利,都賣出去才能賺五十萬,他跟總公司根本交代不過去。
何況增發的一百萬盤磁帶,寧衛民可以不用承擔成本風險,華夏總公司來兜著,理應多佔些利益。
寧衛民緊跟著落地還錢,笑了一笑,說要不就八毛好了,磁帶可以增發一百五十萬盤。
然後他還告訴馮朝年,說自己後半年打算再給張嬙發一張專輯,專輯風格不變,歌曲質量有把握比這張還好。
建議馮朝年跟總公司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按這個條件長期合作。
製作成本上,今後雙方也可以均攤。
馮朝年琢磨了一會兒,有點意動,就又提了個排他性的要求。
那意思是除了這張專輯之外,張嬙後面的三張專輯,統統只能按照這個條件,在華夏音像公司發行。
寧衛民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至此,雙方總算達成了新的合作意向。
剩下的事兒就好說了,三天之後,寧衛民代表自己和張嬙,與華夏音像公司正式簽訂合同,達成了同盟關係。
等於這小子又搶先邁出了一步,實質性的成為了大陸內地第一個明星經紀人。
之後又過了一天,頭一批磁帶的款子,馮朝年也以支票的形式開給了寧衛民。
這一百萬盤磁帶的貨款,雖然已經扣除了部分製作成本二百萬元,還有稅金,那到寧衛民手裡的也有三百萬之巨呢。
這讓他不能不心滿意足,不能不由衷的感慨,難怪那麼多男人想靠女人吃飯呢,敢情軟飯硬吃是真香啊。
這麼一比,連他苦心經營三年,做出了那麼大的一個生肖票的局,看上去都像笑話了。
合著他提心吊膽,拉幫結夥,東跑西顛,費盡心機,倒了這麼久的生肖票,還不如這麼合理合法的賣磁帶摟錢省心呢。
當然,話說回來了,張嬙未成名時就自投羅網,居然能讓他遇見,這樣的機遇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先決條件。
否則人家成名之前他找不著,成了名人家也未必吊在他這棵樹上。
就是明知道這麼幹能掙錢,他也夠不著啊。
這事兒到底該怎麼說呢?
也只能說哥們兒我……或許……或許是機器貓下凡吧。
那當然是要嘛有嘛,想嘛來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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