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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只有腦瓜條理分明,極富邏輯的人,才能做出如此縝密的計劃。
而且在這其中,還充分體現出了一種叫做創造性思維的商業天賦。
所以張士慧真是不能不為寧衛民高招拍案叫絕。
正是寧衛民,讓他領教到了,什麼算無遺漏,什麼叫面面俱到。
也是寧衛民讓他看到了,人在花錢上的心理居然這麼奇妙。
“哎呦,哥們兒,真不是我捧你!高啊!太高了!你把人都給琢磨透了!”
“就別的商店,搭售的情況有。可有一說一,無論是誰,搭售都是俏貨搭著滯銷貨賣。結果到了你這兒可倒好,居然滯銷貨搭滯銷貨賣!”
“就這麼難賣的玩意,都讓你給賣出去了,還不老少掙錢!你怎麼就能想出這麼高明的主意哪?就你這腦子,絕不是凡人的構造!”
最後一句,張士慧無疑是故意誇大的。
這種言過其詞的吹捧不為別的。
就為了哥兒倆逗悶子逗慣了,他想放鬆放鬆啊。
張士慧本以為這個哥們兒保準兒得接著他的話,好好開開玩笑,或者嘚瑟嘚瑟。
然而寧衛民還保持著一本正經的態度,卻出乎了張士慧的意料。
敢情他有點想當然了,正經事到此還遠沒說完,寧衛民肚子裡還有話要跟他講呢。
“哎,哥們兒,你真想知道我這主意怎麼想出來的嗎?那我不妨告訴你。這事那是多虧了咱倆的房東張師傅。我要不是從這老爺子做菜上的道理,悟出來點東西,現在還瞅著那些鞋發愁呢。”
“你還記著吧?張師傅請咱們第一頓飯的時候,席間談過南方菜和北方菜差別。咱們北方的魯菜的技藝高在哪兒了?不就是善於提香提鮮和調味兒。既能做出原汁原味的菜餚,又能隨心所欲改變食材的味道嘛。用張師傅的話說,那叫本味與變味技法雙管齊下,才沒有短板啊。”
“你再嚐嚐張師傅那手藝,效果你也領教了。任何一樣稀鬆平常的菜蔬肉食,到他手裡都能做出天花亂墜的花樣來。那真是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啊。為什麼,不就因為這老爺子,能把每樣食材的優點都發揚光大了。把食材的缺點,都用味道壓制、調和、改變了嘛。”
“後來這事兒吧,一直就讓我有一種奇妙感覺啊。我總覺著,這炒菜如此,做生意是不是也能這樣呢?”
“你琢磨琢磨啊,這天下能吃的東西,一物有一物之味。廚師的作用和追求的是什麼呢?就是把這些東西合理的搭配,透過高潮烹飪技巧做成美味佳餚。”
“那什麼標準算是好吃呢?張師傅是這麼說的,食無定味,適口者珍。這就是老爺子一輩子都在琢磨烹飪技巧,求新求變的原因。”
“反過頭來,你再看看咱們自己。要販賣的貨物,也是百種千種吧?哪怕都是菸酒呢?它也有原料、牌子和口味之別。這沒錯吧?”
“那咱們身為生意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啊?用官方的話來說,促進市場經濟繁榮,促進物資交換。對咱們自己來說?那就得賺錢。”
“可你別忘了,有的東西好賣,有的東西不好賣,有的東西賣了賺錢,有的東西賣了就是賠錢。而且有時候到你手裡的東西?是你沒法挑的,又不能不要的。怎麼辦?”
“是不是生意人的手段和智慧就應該體現在這兒了呀?有能耐的人。就能辦到自己賺錢的同時?也讓買的人滿意。沒本事的?賠的血本無歸,還得讓買你東西的人罵你祖宗八代。”
“那什麼是生意人手段啊?讓我來說?我認為就得跟張師傅炒菜一樣。把咱們要賣的東西也像那些吃的東西一樣,進行烹飪手段一樣的處理。”
“好賣的俏貨?當然盡力體現優越性?不好賣的,就得調味。而且最後都得進鍋?透過合理的搭配做成一盤菜。要麼大火猛炒,要麼小火兒慢燉?要麼大鍋蒸煮,怎麼符合實際情況怎麼來。”
“說白了?這個世界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我們所需要的資源?我們所要做的僅僅是把他們收集起來?運用智慧把他們有機的組合起來。發揮出優勢,降低、隱藏,甚至改變劣勢。真做到位了,就一定有利潤。”
“要是這麼看的話,生意也沒有定法。沒有便宜我們要造出便宜來。沒有吸引力我們要造出吸引力出來。張師傅說北方廚師的眼裡,沒有不可入口的食物。在咱們眼裡,也應該沒有不賺錢的生意才是啊!你說對不對?”
幾十年後有個詞兒,叫做大腦爆炸。
張士慧這個時候,就感受到了一種腦力飛昇,思維破障的滋味。
寧衛民這番話對他產生的啟示作用,就跟把幾個二踢腳點燃扔進他腦殼裡似的。
隨著“鏜鏜”幾聲炸響,觸動靈魂的轟鳴中,他的整個世界觀都不一樣了。
所以這次他反應尤為激烈,一拍桌子,就豎起大拇指,為寧衛民喝彩起來了。
“我操,你丫還真不是人腦子!我就不明白了,咱倆都是爹媽生的,都是肩膀上一個腦袋,你的腦細胞得比我多多少啊?”
“就你這番理論哎,真不白給,通俗易懂哎!你怎麼就沒考個大學呢?你要是去學‘政經’,我估計以後你就是咱們國家的商務部長!最起碼也能混個局長,副部的!哎喲,你這大才糟踐了呀!”
“我說你就別謙虛了,還拿什麼張師傅說事兒啊!要是別人,哪怕看八輩子張師傅炒菜,也想不出你琢磨這道理來!聰明人就是聰明人!從今兒起,我真是相信這世界上有天才了!”
這回也是在不遺餘力地誇,但哪怕這話哪怕比剛才還誇張。
但張士慧的心裡可是不打折扣,真的這麼認為的了。
只不過,他這番表態還是早了一點。
就聽寧衛民對他說,“別別,你太高看我了!哥們兒咱別逗了,咱還是先說正經的吧。”
跟著,寧衛民下面的話,居然對他的刺激更大。
再聽下去,他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麼樣去表達自己的崇拜,不知該怎樣宣洩那激動的要爆炸的心情了。
“……士慧啊,其實我跟你講這麼多,甚至今兒讓你幫我來賣貨,都是為了一個目的。便於跟你統一一下思想,捋清以後菸酒店的經營思路。”
“我是這麼想的,當初我跟你合計的那個高價收購菸酒的事兒咱不變,還會作為咱們今後主要利潤來源,穩紮穩打的按照計劃去經營。”
“但現在情況有點不一樣的是,我從張師傅身上明白的這個道理,好像還挺實用的。因此我就發現,有一塊兒更大的肥肉就藏在菸酒批發業務裡。”
“我自己琢磨的差不多了,覺得咱們應該去跟糖業菸酒公司那邊好好談談。只要他們能同意我的條件,那今後什麼好煙好酒,咱都能光明正大弄來。我們就會擁有一個額外得暴利來源。”
“至於這個變戲法的訣竅啊,有點像殺富濟貧。你也幫我參謀參謀得了,其實就在於……”
就這樣,張士慧再次從寧衛民的口中,感受到一次精神的震盪和洗禮。
在他描述的金山銀海的幻象中,在黃金鋪就的財富道路前,為他頭腦擦出的智慧火花而驚詫!
他對寧衛民實實在在的生出了一種“我牆都不扶,就服你”的感受。
要不是他是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都能以為寧衛民是五顯財神轉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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