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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劉煒敬很幸福,張士慧也很幸福。
因為八十年代初還是一個相對潔淨的年代。
幾乎每個人的婚姻前提,都要建立在同甘共苦,白頭偕老這種心理準備之上。
儘管此時從法律上已經允許了感情破裂可以離婚,但幾乎每一個人都以婚變為恥。
離婚和婚外戀的浪潮還遠遠沒有到來。
婚禮上關於“百年好合”的祝願,仍然是鐵打的規矩。
哪怕相聲段子裡,已經有了“一套傢俱帶沙發,二老負責看娃娃,三轉一響加彩色,四季服裝毛滌卡,五雙皮鞋有人擦,六親不認專顧家,七十塊錢多更好,八面玲瓏會說話,酒煙不沾不喝茶,十分滿意急了掐……”這樣的順口溜。
但這其實是刻意誇大的調侃,不必太當真。
純粹看重物質條件的高價姑娘在這個年頭還很少,而且她們也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她們只會盡力隱藏內心的慾望,而不會明目張膽去挑戰社會道德共識。
像幾十年後有人敢公然叫出“寧可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願在腳踏車後笑”的口號。
在這個時代是根本不可想象的無恥與大逆不道。
真要是有誰敢做出這樣的事兒來,其本人不但會被社會輿論一邊倒的噴死。
就連這個姑娘的父母也會因為養育了這樣的子女,而人格掃地,無顏見人。
所以真實的情況是,由於家家戶戶經濟條件差不多,沒那麼多富人。
待嫁的姑娘即便渴望婚後能夠過上樣樣齊全的富裕生活。
但心裡卻很清楚,這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兒。
最實際的辦法,還得靠兩個人婚後共同奮鬥,一件件的置辦才能實現。
另外,從女方父母的角度來說,同樣是恥於提出“彩禮”這樣的字眼兒的。
在移風易俗的新社會里,大家的普遍共識是索要彩禮等於賣閨女,恐怕只有落後的偏遠山區才會這麼幹。
之所以女方父母還會提出物質條件,動機也不過是鑑於當時社會結構特殊,多子女家庭普遍。
他們生怕自己閨女不好開口,被男方家庭敷衍相待,受了委屈罷了。
說白了,完全是出於舔犢之情,在為一對新人考慮、盤算。
索要來的東西,肯定不會留在女方孃家,而是小兩口他們自己的財產。
正因為是這樣,和普通人面對的情況比起來。
張士慧和劉煒敬簡直是要什麼有什麼,很難不讓人嫉妒。
他們不但有現成的婚房,有充足的財力保證物質生活,也有真正的感情來滋潤心靈。
而且張士慧還是獨生子,他的父母還在異地工作。
也就沒有那麼複雜的家庭關係,沒有難以避免的家庭糾紛。
這對劉家來說,不就跟白撿的一兒子似的嘛。
怎麼可能不滿意呢?
不過有意思的是,或許就因為張士慧這條件太好了,劉煒敬的父母反倒擔心起另一方面的事兒了。
結果他們不僅出乎意料的斷然拒絕了張士慧主動孝敬他們一萬塊錢。
而且很直接的給張士慧打了一劑預防針。
劉煒敬的父親是這麼說的。
“士慧啊,一向以來,我們可是把你當成親兒子看待的。你呢,對我們也挺好,而且還挺有本事。沒想到短短的一年半,你就置辦下了這麼大一份家當。我們煒敬跟著你,大概是不會再受窮了。”
“不過你呀,完全不用替我們操心,我們老兩口自己都有工資,已經夠吃夠用了。只要你們小兩口今後能和和睦睦的,這比什麼都強。倒是有幾句醜話我得說在前門,才能真正放心把我們煒敬交給你。”
“首先,我們老兩口啊,不圖你別的,就圖你對我閨女好。你們倆的事兒,咱們不是早在你發財前就說好了嗎?所以即便是你沒掙這麼多錢,你還會是我們的女婿。你以後只要別仗著這個,說我們煒敬高攀你就行了。”
“其次呢,我就擔心你小子有重男輕女的思想。現在國家實行計劃生育政策了。往後只許一胎了,要是你們生了個女孩,到時候你小子可不興給我閨女臉色看,為這個欺負她……”
這些話確實不大好聽,甚至說得挺重的,但也能夠看出老兩口對閨女愛護。
對此張士慧只有腦門冒汗,連說“不敢”,實在有點不知該怎麼解釋好了。
他當然沒想到,自己的財富似乎讓岳家有所顧慮了。
好像他會為富不仁,幹什麼喪良心的事兒。
也幸虧劉煒敬主動來給打圓場,把話說開了,才免了他的尷尬。
劉煒敬告訴自己父母,說張士慧給父母錢,只是因為心裡一直惦記著兩邊的老人。
他們早就說好了,等他們倆結婚的時候,不能光自己過好日子,有能力也得把兩邊父母安排好才行。
當然,父母不要這筆錢是替自己著想,她也很感動。
那就不如這樣,反正她幫著張士慧一起弄家電,也攢了一萬多塊錢。
乾脆父母就收了張士慧給的一萬塊,她也把自己的錢給婆婆公公一萬塊。
這是他們做兒女的一份心意,哪兒邊都不會虧待。
如此,劉煒敬的父母才放心把錢收了下來。
可這樣一來,這婚事的規格就更得上去了,為了怕男方那邊挑理。
劉煒敬的家裡要為他們準備的嫁妝也就更累了。
比如說,老禮兒講究四鋪四蓋,劉煒敬的家裡呢,給他們準備了至少八條新棉被。
從一斤半的到八斤的全有,足足可以蓋上二十年。
還有各種顏色的緞子被面,大紅大綠,喜氣洋洋。
那些被面子,都是真正的好緞子。
劉煒敬的母親專門跑到瑞蚨祥挑的,手工繡的龍鳳,一洗就皺,那種非常嬌氣的絲綢。
而這還不算,劉煒敬的爹媽還額外準備了兩條鴨絨被,兩條羊毛毯,兩條金銀被,洋紅的羊毛床罩。
此外,織物方面的都應該是女孩子準備的,包括窗簾和桌布,電視機套子,新郎新娘的四季衣裳。
那劉家人為了找到好看的布料,合適的面料,手藝好的裁縫,花的時間不計其數。
就連劉煒敬本人也沒閒著,幫著父母一起去找,都跑到友誼商店去了。
法蘭西的窗簾,德意志的檯布,英國的面料,雖然漂亮,可價錢也實在不菲啊。
等於劉煒敬孝敬爹媽的錢,也沒少又貼回在她和張士慧的身上。
而且光買了還不算,這些東西還得縫製。
像新被子,劉煒敬的母親自己做這吃力,就得請一個全福的女人來縫。
為了祝福女孩子日後的幸福,父母不全的,家庭不全的,都不能動新人的嫁妝。
有全福的女人還真的不好找。
劉煒敬的母親也是把左鄰右舍、親戚朋友都擇了一個邊,費了牛鼻子勁了,才挑出這麼一位來。
至於拍攝婚紗照和結婚當天的禮服。
張士慧和劉煒敬倒是有常人難及便利條件,這兩件事辦得格外痛快。
因為別忘了,寧衛民就是皮爾·卡頓的高管啊。
他有權把公司裡最漂亮的衣服拿出來,隨便讓兩個人選,免費借給他們用。
所以,張士慧和劉煒敬壓根就沒用照相館那皺皺巴巴,質地不好的衣服。
他們是穿著自己帶去的西裝和婚紗拍得彩色照片。
劉煒敬還帶上了張士慧送的珠寶首飾。
結果效果賊好,張士慧像紳士,劉煒敬如同公主。
那西裝時髦的款式,婚紗閃亮精緻的做工,弄得後邊排隊等著拍照的顧客都誤會了。
大家看見他們拍完照要把衣服帶走直接就不幹了。
一起鬧了起來,非要穿帶他們脫下來的衣服和首飾拍照不可。
照相館的人不得不一再解釋說,那是張士慧他們自帶的衣服,群情激憤才算止住。
剩下的,當然就是難以言表的無奈和羨慕了……
不過婚紗漂亮歸漂亮,結婚那天的禮服,劉煒敬卻沒選潔白的婚紗,而是選了皮爾·卡頓的一身紅色套裝。
這倒不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便利條件不用,關鍵這還是觀念的問題。
因為按我們的傳統,喜事都得是紅色,白色不吉利。
不像在西方,白色是純潔、高貴的意思。
所以,國人結婚,婚紗在拍結婚照時穿穿就不錯了,沒人敢在婚禮時穿。
但話說回來,相比頭兩年,新娘子的紅色也只敢穿在衣服裡面,露出個領子袖口的時候。
這已經算是相當的開放和大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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