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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虎的書信送到洛陽時,已是臘月下旬。
至於孫權去世的訊息,秦亮剛從隱慈那裡聽說了。馬茂回來之後,魏國在建業髙層沒有了臥底,不過像東吳國喪這樣的大事、校事府藏在商隊裡的奸細也能知道。
深冬季節,洛陽即便是晴天、沒有下雪,到處的積雪也未融化。此時晉王宮的面貌、相比深秋初冬那會的凋零,景色反倒少了一些蕭瑟;重簷上、圍牆上的雙坡簷頂,都鋪著一層鬆軟的白色,積雪掛在樹枝上銀裝素裹,好似也變得豐腴了。
相國長史陳騫目送著長兄的背影,自己也準備離開長史府、隨即前往西南邊的前庭閣樓議事。
陳騫的長兄就是廷尉陳本。朝廷裡的官員除了文書來往,有時也會來相國府(晉王宮)拜見晉王,今天上午陸續就有九卿、尚書等官員來過,也包括陳本。因為陳騫在相國府任長史,長兄見過大王之後,順便也來長史府見了一面。
先前兄弟倆在書房裡說話,長兄倒提起了幾個月前的一件舊事。當時夏侯霸的事讓一些人很緊張,長兄原以為、大王至少會試探一下他這個廷尉,趁機測試他是否願意為晉王宮效力。但幾個月過去了,大王並沒有那麼做,似乎對於陳家很是信任,畢竟陳騫在這裡做長史!
“嘎吱嘎吱……”陳騫的靴子踩進積雪裡,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他抬頭看了一眼閣樓那邊,一縷黑煙
正飄向空中,因為此時沒有風,那黑煙彷彿凝固了一般。那是閣樓裡燒石炭取暖的煙霧。
果然等到陳騫走進西廳,便頓時感覺暖和了不少。他向跪坐在上位的秦亮揖見,遂來到了前側席位間入座。沒一會,屬官們都幾乎到齊了,其中也包括了、不久前被徵辟為相國文學掾的盧欽。
今日聚在一起議事,本來是要談談臨近年終的一些安排,尤其是有關祭祀禮儀的事。但東吳孫權去世的訊息、大夥剛剛得知,自然談論起了此事。
相國府從事中郎王渾建議道:“東吳在荊州之地,仍有多處城池郡縣、位於江北。大王可趁此機會,調動兵馬攻打荊州,吳軍定無暇救援。”
如果只是攻打荊州,都督荊豫的王昶是王渾的父親、很可能取得戰功!不過大夥為家族著想、有自己的傾向,此時是很常見的事。所以陳騫只是聽著,沒有表達主張。
上位的秦亮不置可否,猶自翻看一副地圖。
就在這時,任相國司馬的馬茂看了一眼上位,開口道:“僕在吳國時,與諸葛恪、孫峻、孫弘等人都打過交道,那幾個人一向是貌合神離。如今吳王孫仲謀薨,他們遲早必有內訌,大王不如再等等看。”
秦亮聽罷立刻說道:“卿等各有道理。但若現在才開始部署、時節並不恰當,此事容後再議。”說罷向荀勖側目。
於是大夥繼續談祭祀和禮儀活動的事宜。
秦亮
當然不贊成王渾的主張,他現在對於區域性戰役是毫無興趣。天下只剩下東吳沒有一統,如果仍是看到一點機會就想蠶食、完全就是在浪費他的精力,不如等到各方面都準備好、直接發起滅國之戰!
況且目前秦亮對於大舉進攻東吳、再次發起滅國之戰,同樣也不著急。人的處境與目標變了,對於類似的事、態度便會有很大的變化。
當初秦亮對於伐蜀十分積極,不惜力排眾議、冒險強幹,因為他要以滅國之功為封王做背書,大功十分關鍵!不然封王的理由不充分,擺上檯面的時候、必定底氣不足,更做不出來三辭三讓的好看吃相。
然而多大的軍功、可以名正言順地封皇帝呢?如今的大功對於秦亮來說、並非毫無作用,提高威勢還是很有用的,但顯然已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了!所以東吳之患,當然不是他目前的優先關注方向。
西廳議事罷,眾人紛紛告辭。秦亮也離開了西廳,到了裡屋辦公。
裡屋更暖和,而且椅子坐著也舒服。如果有屬官進來談正事,他們會自己叫書佐跟著進來,旁邊有書案、胡繩床、筵席等傢俱,書佐可以坐在那裡負責記錄。
秦亮坐在椅子上,並未翻開面前的文書,猶自又尋思了一會。
他現在的目標其實非常明確,而且不同於霍光、甚至楊堅等人,多少都猶豫過取、或者不取。秦亮如今根本不帶猶豫的,也不
需要人勸說,自己就想明白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一門心思都在怎麼篡位……那個順應天命、被迫無奈先坐上皇位。只要能順利坐上去、而沒有被人給掀下來,秦亮不僅能得到更多、獲得更大的自由,關鍵是這樣才能真正保住現有的一切!
秦亮走到了如今的地步,面臨如此格局形勢,只有先稱帝,才能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優勢,合法合禮地、名正言順地對付那些試圖侵害自己的人。現在他要考慮的只是,如何小心地邁出這最後一步!而且要在法理上站住腳,減少副作用與隱患。
歷史上司馬昭那樣的髙鴨手段,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不過也有可能是曹髦把他坑慘了,讓他處境很尷尬,不得不那樣。因為一個朝廷不可能一直維持全面高鴨,總有放鬆的時候,那時自己已經搞出了太多不滿者,反彈便會出現;比如司馬炎的時候,就有人開始罵司馬家,連賈充那樣到了權力巔峰的人、也有人敢當面問他高貴鄉公何在!結果就是,只能更加依賴有實力的大族,以及有能力有兵權的宗室、如大魏純臣司馬孚,並妥協出讓大量莉益與權力,否則壓不住反彈,搞不好會弄成董卓的處境。好在秦亮如今沒有那樣的問題,可以仔細分清楚內部的敵人、盟友、中立者,準確打擊敵人,避免給自己挖坑。
這時秦亮撥出一口氣,有些事須得從長計
議、他準備先做點輕鬆的事,遂拿出了孫魯育的書信來看。
孫魯育竟在信中問秦亮、為什麼要騙她,說她已經知道“上次試問之人”就在洛陽。說的就是潘後,並叫潘後做好自己的本分,估計是暗示潘後為孫權服喪。
秦亮也不太在意,拿起筆先提起大魏吳王薨了之事,寫幾句慰問的話、讓孫魯育節哀順變。又說即使潘後真的在洛陽,時至今日又何必非要逼問、而影響她的清譽呢?
不過回信暫時寫不完。因為孫魯育的信還應該拿給潘淑看,問一下潘淑有什麼要對救命恩人說,秦亮幫她在信中回覆。
就在這時,木門“篤篤”響了兩下,鍾會獨自推門而入,沒有帶書佐進來。
鍾會先揖拜道:“大王。”
秦亮手裡拿著毛筆,指著桌案對面,“有椅子,士季坐罷。”
鍾會道了一聲謝,依言在椅子上坐下,接著用隨意的語氣說道:“聽說大王此前尋來的道士張道德,受闢為晉王國大夫了。”
“是阿。”秦亮輕鬆地回應。
壟上公確實讓秦亮“察覺”了,所以他堅持要辭行的時候,秦亮便想先送他一些房屋、財物、土地。他卻什麼也不要,說是拿來沒用了!秦亮想起吳心說的、道士也不喜歡草棚破衣裳等,便又給壟上公以帛書、印綬,要封個官,使他可以來領俸祿,窘迫的時候能找官府接應。曉以利弊勸說了一番,壟上公才接受晉王大
夫的官位,秦亮又給了一些便於藏匿攜帶的小金豆。
鍾會笑了一下,說道:“僕偶然聽到流言,說大王找了方士作法,欲窺天機。”
秦亮淡定道:“其實只是私事,我有一舊友,曾相助於危難之時。張道長是舊友的師父。”
鍾會點了一下頭:“原來如此。”他沉吟片刻又道,“仆倒是以為,道士方士有時候確實有用,有些人就信玄虛之說。”
秦亮想了想道:“士季所言,不無道理。”
鍾會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拂過,隨即站了起來,揖道:“僕正要回長史府,見大王在此間、便來閒談幾句,不敢多耽擱大王公務,請告辭了。”
秦亮道:“有閒的時候,我們再談談丹青之道。”
鍾會笑答一聲,離開了裡屋。秦亮抬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說以前自己與鍾會、倒是交流過多次書法,不料鍾會對畫畫也頗有心得。
正如鍾會的書法學自鍾繇,鍾家的影響力也主要來自鍾繇,魏國開國元老、位列三公的少數人之一。秦亮對於像潁川鍾氏這樣的家族態度、期待他們能中立就很不錯了,不過正巧以前與鍾會私交挺好,事情因此簡單了不少。
剛才提到了道士、做法佔卜之類的話題,秦亮便沉下心,又察覺了一下自己的炁體。
不料他忽然發現,察覺之中炁的顏色略顯灰暗,居然有一點凶兆之相!兇吉只與炁體本身有關,眼看要過年了,難道最
近會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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