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緊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二百七十三章 卿負我,大魏芳華,西風緊,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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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確實是在短時間內變老的,六十七歲的司馬懿、在此時才真正老了。
王凌回洛陽的次日,便去了太傅府看望司馬懿。只見司馬懿坐在一輛有輪子的木車上,頭髮白了大半、一張長臉上全是皺紋,雙手在不斷地顫著。看他虛弱的樣子,如果沒人幫忙、估計站起來都困難。
這會司馬懿的身體不好,應該不是裝的,因為他裝也沒用。
而比司馬懿大了整整七歲的王凌,衣冠整齊、精神矍鑠,甚至臉上的氣色還有點紅潤。他分開長腿昂首站在司馬懿面前,腰不彎背不駝,身體十分硬朗的樣子。
“來啦。”司馬懿抬起頭,主動招呼了一聲。他的身體不太好,但腦子好像還不糊塗。
王凌看著司馬懿那副模樣,便點頭回應道:“來了。”
這時司馬懿忽然問道:“卿還記得賈梁道否?”
王凌的神情頓時微微一變,說道:“賈梁道去世快二十年了罷?”
司馬懿道:“以後便只剩卿一個人了。”
氣氛忽然變得傷感起來。這會王凌意識到,自己確實已是七十幾歲的人,曾經結交相好的朋友、都在不知不覺之中陸續走了。
司馬懿還是挺懂人心,他不為自己辯解,但幾句話就澆滅了王凌勝利者的得意心情。王凌竟似乎感覺到了有點心軟。
王凌尋思,如果自己被司馬懿捉住,應該不會說這些,他會帶著怨氣指責司馬懿、卿負我!
司馬懿嘆道:“彥雲不要失去權勢阿,年輕的晚輩與吾等來往,就是因為這個。失去了權勢,以後就沒人理卿了,今後在世上、一個好友也不會再有。”
王凌沒忍住,跟著嘆了一口氣。
司馬懿又問道:“當年賈梁道還在的時候,我們三人意氣風發,志氣相投,還記得嗎?”
王凌默然,完全說不過已經站不起身的司馬懿。
人在成年之前、年齡差距會很明顯,當年王凌和賈逵的年齡相仿,兩人幾乎是看著司馬懿長大的。等人老了,相差七八歲竟然看不出來,最年輕的司馬懿似乎比王凌還老。
年齡最大的王凌,卻走到了最後。當年三人在一起談笑風生的時候,何曾會料到這樣的光景,那時候還年輕,根本都沒有想過這麼遠的事。
王凌的眼前、彷彿浮現出了一座山影,三個人趕夜路,剛爬上那座山時、看到東邊朝霞的情形。
接著又想起大概二三十歲的時候、他們在一起喝酒的光景,當時說誰的滑稽事來的,王凌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只記得當時的心情非常歡樂,三人都在大笑。
他搖了搖頭,不想再去回憶那些瑣碎的往事,只好強自說道:“卿謀反,我不得不如此。”
司馬懿仍不辯解,卻道:“我對付的人是曹爽,何曾對不起卿?王沈前去、讓卿做太尉,卿見到他了嗎?”
畢竟講朝廷禮法的話,司馬懿攻打皇宮正門、搶奪武庫等事,那是沒法狡辯的。但彼此以前本來就是好友關係,司馬懿只談私交,確實也沒說錯。王凌皺眉沉默了片刻,冷冷道:“卿只是想暫時穩住我罷?”
司馬懿卻嘆道:“賈梁道知道我的心阿!等我們都下去了,到賈梁道跟前說去。”
王凌觀察著司馬懿的眼神,只見司馬懿的目光沒有絲毫異樣。王凌幾乎要相信司馬懿的話了,但他細思之下,司馬懿確實應該除掉自己、才能為司馬家的後輩們剪除威脅。
於是王凌道:“卿說晚輩們只看權勢,可我們這個年紀了,不都在為自家晚輩謀劃?”
王凌這把歲數了,一時間居然感到有點疑惑,友情、親情,究竟還剩下什麼才是重要的?不過後人至少會祭祀自己,會感激祖宗的蔭庇。
司馬懿不答。王凌看了他一眼,便道:“就這樣罷,我要走了。”
司馬懿開始不斷咳嗽。王凌沒管他,轉身欲走。
這時司馬懿忽然道:“請彥雲派人送一杯鴆酒來,我想死在家裡。”
王凌脫口道:“我還得住卿的府邸呢。”他倒不是想氣司馬懿,確實是昨天說好的事、隨口說了出來。
司馬懿頓時“哈哈”大笑,瘋狂的笑聲、讓他幾乎不像是虛弱之人。王凌皺眉看著他,想了想道:“好罷,我叫人給卿送鴆酒。”
司馬懿笑罷,態度驟變,突然指著王凌罵道:“老匹夫!我怎麼就看錯了汝?汝真是大奸似忠阿,我從未見過如此奸詐之人!”
王凌頓時大怒,怒極反笑。司馬懿不笑了、王凌又開始大笑:“方才還說賈梁道,說舊誼,汝是想把我當三歲孩童玩弄,以為我會放過汝嗎?”
一時間王凌笑得幾乎停不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可能是不願意相信、到這個時候好友還想蒙自己。
司馬懿不斷咳嗽之下,忽見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走到了門口,關切地往屋子裡張望。
王凌總算停下了笑聲,向門口的侍衛頷首。於是婦人便被放了進來,她徑直走到司馬懿身後,輕輕拍著司馬懿的背。
王凌見狀笑道:“這美人不錯,跟我走。”
婦人驚訝道:“王將軍所言非虛?”
王凌道:“走罷。”
婦人竟然立刻丟下司馬懿,隨即跟上了王凌。
司馬懿依舊坐在那木輪車上,既不挽留婦人,也不生氣,只是在那裡發出一陣一陣的大笑,不時咳嗽幾聲。
王凌走出房門後,婦人低聲下氣地靠上來、彷彿有事相求。這時王凌卻轉頭大聲罵道:“司馬懿,我要讓廷尉把汝族人拖到洛水之畔斬首。蒼天有眼,誓言應驗!”
他好像是在發澥著極大的憤恨,又彷彿在掩飾著內心的某種心情,便如同山匪故作窮兇極惡、以掩飾心中的惶恐。王凌自詡根本不是那種狡詐之人,他對司馬懿的感受其實很複雜,當然也包括怨恨、畢竟司馬懿也想滅王家!
王凌逃也似的離開了太傅府內宅,走到門樓時,發現剛才的年輕婦人還跟著自己,此人應該是司馬懿的妾室柏氏。柏氏並不嫌他七十幾的年齡,臉上只有敬畏和仰視。王凌又見宅邸裡其他人也對自己畢恭畢敬,他當然明白、人們為什麼會如此。
正如司馬懿所言,若非王凌手握大權,誰會理他一個七十幾的糟老頭?
神奇的事發生了,王凌忽然覺得自己彷彿得到了一種無形的力量,隱約又行了。他急忙拉住身邊的柏氏,隨便找了一間廂房,急道:“脫!”柏氏小心翼翼地問道:“妾會盡心服侍將軍,將軍能不能放了妾的兒子?”
倏然之間,王凌立刻意識到了權力背後的危險,他不禁瞪眼冷笑道:“我殺了司馬氏全族,汝想等兒子長大了找王家復仇嗎?”
只一會工夫,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提起精神,片刻後便頹然道:“算了,汝去照看司馬懿,服侍他飲鴆酒。”
柏氏臉色發白,眼睛裡的神情複雜地變幻著。她眼睜睜地看著王凌出門,煞白的臉又漸漸變紅,終於恬著臉緊跟其後。
王凌心裡有點亂,大步走出了房門、然後向門樓走去。柏氏跟著他出去,他也懶得管。
……或許王凌終究還是不願意看到、司馬懿被當眾斬首,畢竟有那麼多年的交情。當天上午,侍衛便拿著鴆酒走進了司馬懿的臥房。
屋子裡不止有司馬懿一人,還有他的老妻張春華。張春華的身體也不太好,她轉頭對進來的人說道:“放下罷。”
士卒們似乎也不想為難一個老婦,遂放下瓶子,退到門外等著。
這種鴆酒是紅色的,並不是傳說中毒鳥的羽毛泡酒,而是一種開採的礦石提煉,跟毗霜是差不多的東西。劑量稍大,見效就很快。所以將士們都不用監督司馬懿喝,只要一會進去看他的屍體就行了。
張春華拿來一個小碗,倒了半瓶鴆酒,冷笑道:“柏氏哪去了?”
他已有幾年不理會妻子,只寵愛柏氏。司馬懿聽到這裡,本想反唇相譏、老物沒人要,但他竟然沒有開口,忽然不願計較了。
張春華卻繼續道:“以前汝跟我說過什麼話,老了就嫌我?可到了最後,還是隻有我在汝身邊。”
司馬懿仍然沒吭聲。臨死前他似乎並沒有那麼多感慨,只是無力再在意人間的任何事。
人就是這麼奇怪,上個月司馬懿還能親自上陣部署一場宏大的戰役,這才過去沒多久、他竟連活動都感到很困難了。
他一直都知道、六七十歲已是快入土的年紀,但死亡沒有真正迫近時,仍然可以好好地活著。等大戰失敗之後,他才只剩下了莫名的絕望與恐懼,因為死亡已是可以預見的事。
失去希望的心境,一下子就能擊垮人的身體。司馬懿想起自己殺過的無數人,此刻才醒悟,人的年紀並不會影響什麼,無論誰知道自己要死了、感受大概都差不多。
張春華把鴆酒碗慢慢端到了他的面前,他長嘆了一口氣,想了想,終於伸手扶住酒碗、大喝一口。
司馬懿在這一瞬間、轉頭看了一眼窗外。也許他下意識只想多看一眼太陽,可惜早上的朝陽已經隱匿、此時天空中雲層密佈,連他最簡單的願望、也未能完成。片刻後,劇痛便忽然襲上了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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