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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闕關南的山坡上,有兩顆歪脖子桃樹。如今已是二月下旬,樹枝上滿樹的桃花,連地上的荒草上、也落著點點花瓣。
桃花、飛紅,然而竟沒有多少美好的氣息。因為桃樹上滿是塵土,塵霧夾雜著輕飄飄的黑灰,在風中席捲,桃花早已在汙穢野蠻的灰塵中顏色灰暗。
那些黑灰是山坡下的村莊燃燒、騰起來的菸灰,茅草燒起來,黑灰又輕又多,飛得滿天都是。
煙霧沉沉中,大火沖天,好幾棟房屋都在冒火。洛陽軍路過這裡、大概是怕裡面藏了人,便直接給點了!
兩邊都是山,沸騰的人聲馬嘶在伊水上回響。
西側伊闕山、東側伊水,中間的開闊地上,叛軍的軍陣梯次錯落、擺了大小几個橫陣。兩邊的箭矢亂飛,煙霧中的黑點就像漫天的蝗蟲似的。
叛軍的軍陣上,那些人一邊在放箭、一邊竟然在叫罵。
嘈雜聲中,有人在教,個人的聲音很小、聽不太清。但眾軍跟著一起吶喊,聲音便很大:“攻皇城、奪武庫……”等陣中的人又教了一句,人們又一起喊道,“禁衛衛了誰?”
就像打油詩一樣,還頗有節奏,很快各部不用教、自己便齊聲喊叫起來,喊聲此起彼伏,“攻皇城、奪武庫,禁衛衛了誰!”
武|衛營這邊的將士們又惱又羞!最氣人的是,對方的喊聲口音奇怪、喊得還不太標準,好像是淮南當地人!連外鎮兵也嘲笑起中外軍來了?
這時武|衛營的一些將領、終於得到了督軍的軍令,多個精銳步騎方陣開始向前推進,準備衝鋒!
重步兵先上,成多路縱隊、陣列向南挺進,“殺殺”的吶喊聲簡直震天動地。各隊騎兵則緊跟其後,正在湊機會衝殺。
叛軍西側兩三千人的一個大陣,各個方陣竟然敢臨陣後退!簡直是嫌崩得不夠快。不過因為尚未短兵相接,那個大陣的各隊還能保持交替後撤,並沒有亂。
武|衛營前軍各將領,立刻帶著人馬追了上去。
就在這時,伊闕山腳下、一座修在平緩山丘上的簡陋營寨裡,忽然一陣火光閃動,一隻只火球從山上飛了出來!
那營寨只有潦草的壕溝和低矮的藩籬。火球是裹著麻布的油瓦罐,浸了桐油,桐油燒起來黑煙直冒,在半空留下了一串串黑色的軌跡。
武|衛營的各縱隊、並沒有靠近山坡走,但那火球必定用了器械,營寨的位置較高、拋射射程遠,夠得著武|衛營前軍的右翼。
他嬢的,開闊地上只有一個低矮的山丘,也能被人利用!
許多瓦罐都砸到了地上,破裂後火油飛濺。油灑在了地上和草叢中,桐油比豆油要更容易燃燒,頓時四面火光。
武|衛營士卒正在衝過來,到處都是人群。不時總有運氣不好計程車卒、正好被瓦罐砸中。“哐當”破開後,桐油灑了士卒一身,頓時燒得就像個火人一樣。
“啊、啊……”火人揮舞著雙臂,在人群亂跑。周圍的人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拿盾牌等物撲打火焰,那人被打得叫喚更慘。
不時就有人倒黴,身上被點燃、燒起來,地上也各處都是火焰。原本成縱隊的人群,很快就有點亂了。
南面的叛軍陣中,前面的弩兵讓開後,許多投石車上的木杆都轉動起來,又是一隻只瓦罐飛出。空中的黑煙中,一串串的亮光飛過,呼呼作響,與半空的箭矢相映成景,十分壯觀。
空中黑煙陣陣,燒焦的鬚髮肌膚散發著特別的糊味,還夾雜糞尿的惡臭,開闊地上的人群一團亂。
接著對面傳來一聲接一聲地大喊:“攢射!”
密密麻麻的弩矢飛來,打在洛陽軍將士的鎧甲上“叮叮哐哐”直響,就像無數人在敲打鐵一樣,不斷有人被射穿了鎧甲、或射中了沒保護的地方,大聲慘叫著倒地。
精銳的武|衛營大股重步兵,還沒砍到人,攻勢就被遲滯了。有些將領見勢不對,便招呼部下暫且撤退。
就在這時,叛軍那邊成交錯排列的軍陣之間,無數拿著超長矛的騎兵率先慢跑了出來。
武|衛營的精騎也隨即吶喊,拍馬上前,人們揮起刀戟棍矛迎戰!
“殺!殺……”喊叫聲震耳欲聾,雷鳴般的馬蹄聲也愈來愈大。伊水兩岸的山林之間,好像發生洪水和泥石流似的,轟鳴咆哮,驚天動地!
叛軍騎兵縱隊一邊奔跑、一邊展開,不斷踢馬加速,一群群騎兵不要命一樣,迎面直衝而來。
兩邊都是魏國軍隊、穿的玄甲很多,黑壓壓的馬群向中間迅速靠攏。
“砰!哐……”無數戰馬迎面交叉衝過,因為速度太快,甚至有躲避不及的戰馬擦撞到了一起,發出了巨大的撞擊聲。人仰馬翻之中,馬的慘嘶、人的叫喊,驟然暴增。
塵土滾滾,馬群就像受了驚嚇瘋了一眼在奔騰。
叛軍騎兵又笨又不要命,拿的配重長矛非常長,夾在右臂下稍微挪一點位置、前面的方位改變就很大,因為夠長,總能打到人。
雙方的騎兵對沖,速度疊加後、如閃電一般快。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武|衛營騎兵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胸膛正面就撞到了長矛上。
“哐當”一聲,長矛巨大的衝力透穿了鎧甲,血紅的鐵矛從背心穿出來。但雙方是交錯衝來的,戰馬稍微向前跑一點,長矛的角度就改變了,“咔嚓!”長矛木杆立刻折斷了。
但那武|衛營騎兵受到巨力衝擊,座下的馬又在向前奔跑,整個人幾乎飛到了半空,瞬間又沉重地“砰”地沉聲撞到地面,連哼也沒哼一聲。
不遠處另一個叛軍騎兵把長矛向右甩了一下,立刻便掛到了挺遠的一個騎兵身上。鐵矛從那人的鎧甲上劃過,發出“滋滋”令人牙酸的噪音,甚至些許火星在塵土中閃了一下,那武|衛騎兵也被掀下了馬。
接著“砰”地一聲木杆撞擊,剛剛那叛軍騎士還想打另一個人,結果被對方的馬槊擋住了。
叛軍騎士沒留神,被震得長矛脫手,人也向仰了一下、險些沒摔下馬,幸好雙腳瞪著馬鐙,人在馬背上搖搖晃晃地居然又坐正了!拿馬槊的武|衛騎兵卻沒那麼幸運,徑直被猛力一掀,人便仰翻摔倒。
但立刻又有一騎武|衛兵衝過、揮起長矛一掃,那叛軍騎士手裡只剩一塊木盾,沒擋住長矛,攔腰便被打了一下,頓時痛叫一聲,從馬背翻身摔落。
騎兵的陣列本來就比較稀疏,叛軍騎矛兵衝得又非常快,沒一會,大股騎兵便直接擊穿了武|衛營的騎兵陣列!
只是少頃工夫,叛軍馬隊便丟失了無數的長矛,擊穿敵陣之後,很多人都扔掉了圓盾、從背上拔出了長刀。還有一些人不見了、馬還在,空馬仍然跟著騎兵群一起奔跑。
掠過了武|衛營的馬隊,叛軍馬隊立刻就盯上了正在後撤的重步兵。在一聲聲對母親的親密問候中,辱罵與喊叫混作一大片,馬兵們揮著長刀,直撲人群。
即便是精銳的武|衛營重步兵,被騎兵直接衝後背、側翼,誰踏馬擋得住?
戰馬在跑動的時候,馬蹄鐵踏在地面上、聲音非常大,馬頭上裝著硬皮甲、馬背上的人看起來就像鐵疙瘩;這麼呼嘯衝過來,正常人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會本能地躲開。
本來還成縱隊的一隊隊步兵,頃刻就被分割、混亂起來。偶爾有騎兵被人從馬背上打下來,但並不能阻止成群的馬隊把人們衝得到處跑。
那些叛軍騎兵根本不看人,揮起刀在側面亂砍,戰馬跑得很快,總能時不時砍死一個人。
陸續有武|衛營的步兵佇列、直接散夥了,紛紛向北跑。
北面還有洛陽軍的陣列沒動,潰兵只要跑到陣列間隙中,便算是保住了性命……叛軍騎兵一通衝殺,到了北面,不可能再去正面衝鋒步兵陣列。
但有些潰兵跑的地方不對,被逼到了山坡上。那山坡有的地方很陡峭,沒有事先修路根本爬不到山頂,許多人懸在山坡中間不上不下。
忽然有洛陽軍的潰兵大喊道:“扔兵器、舉雙手,不殺不殺!”
顯然之前叛軍的勸降喊聲,有點魔性。特別是前面兩句很短、郎朗上口,居然被洛陽軍士卒無意識中記住了,這時正好用得上。但人們沒有認真聽,後面半句大概應該是“無罪有賞”。
有人這麼喊,於是更多人丟了兵器,把手舉起來站在原地,乾脆投降了事。
戰場上非常混亂,南邊的前線正在進行騎兵大戰,後續上來的叛軍馬隊舉著黑旗、還在與武|衛營交戰。與此同時,北面後方的武|衛營步兵、居然有很多人已經投降了。
伊闕關的武|衛營第一輪攻擊相當失敗,不僅沒破陣,還被突然反擊,損失慘重!
南面督軍司馬孚、文質彬彬的名士,正眼睜睜地看著混亂的戰場,他不禁脫口罵道:“這他嬢的是屯兵?”
一旁的司馬師指著遠處的黑旗道:“不全是,那股人馬應該是文欽部。”
他接著說道,“戰術需步騎逼上去,白刃拼殺,兵屯打不過武|衛營精銳。前面的將領卻擅自後退,實在靠不住。應暫且收兵,穩住陣腳,然後斬殺後退的將領、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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