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緊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卷一 第四十六章 月相,大魏芳華,西風緊,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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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東將軍王凌說得沒錯,晚上看不太清旗幟、不易掌握軍隊各處的情況。而秦亮亦說對了,下半夜的月色很明亮。
天上沒有云,空中非常乾淨,虧凸月掛在天幕上,肉眼能看到上面的斑點,那是月球上的山脈和隕石坑。月光灑在大地上,即便不打火把其實也能看清路,那條平緩彎曲的白晃晃的大路。
仍舊有些潮溼的地面上,在下半夜有一層淡淡的霧氣,稀疏細小的水汽反射月光、讓地面上彷彿籠罩著一片淡淡的白光,給人更明亮的錯覺。秦亮甚至覺得有點帶幽藍的顏色。
軍營的位置本來就離芍陂不遠了,各部向東南方向走了沒多久,就到了芍陂岸邊。然後左轉,沿著芍陂沿岸的大路繼續行進。
湖面上盪漾的水波,在角度對了的時候、會閃爍過來粼粼月光,水浪一陣陣湧到岸邊,“嘩嘩”的輕微聲音、叮咚的水響相伴大夥兒一路。
岸上也不安靜,人馬一多,除了成片的腳步聲,還有馬叫聲和各種嘈雜。
打著旗幟的地方,周圍都有火把照亮。但火光不比白天的陽光,稍微隔得遠了、還是不容易看清標誌裝飾和文字。將士們走夜路也有一些辦法,時不時地,前面會有人吆喝一聲,某曲某屯某隊張將軍傳,前面明晃晃!後面隊伍的人就會回應:“當心水凼凼!”還有點押韻。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已經是凌晨了,不過天還沒亮。眾軍一直沿著芍陂北岸走,大概已到了芍陂瀆的井門附近。秦亮已經看到了遠處芍陂瀆河面上的一串火把,那是敵軍!
眺望月色之中的夜空天邊,水面的對岸、還有大片火光。很多吳軍早已從井門附近的浮橋上過河,已到了芍陂瀆的東岸。
沒過一會兒,前方就傳來了喊殺聲。各種噪音驟然增大,只見火光湧動閃爍,卻看不清是什麼情況,估計已經有一些人馬乾了起來!
夜裡搞偷襲很難實現,人馬一多總有響動,除非對方完全沒有安排人手警戒、全都睡著了。而且晚上行軍本來就困難,不打火把更難。
不過困難是相互的,吳軍那邊臨時組織阻擊、也不容易,他們也會面對看不清旗幟、將領不好掌握部下的窘境。雙方都更易產生混亂。
這個時候打的就是心態,是戰鬥意志。吳軍已經大部渡橋,將士們都期待著回家團聚,承擔阻擊任務的殿後部隊、不見得想繼續幹仗。
秦亮親眼觀察到、吳軍確實是在今夜撤軍,此時心裡已稍微有譜。
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趕到戰場、加入了戰團,情況真是太晦暗不明瞭。遠遠看去,只能看見月色下的人影晃動,秦亮站在後方根本分不清敵我。晚上火把的光亮倒是清楚,但是火焰沒有寫字,只見一片片火光在晃盪閃爍,氣氛越來越激|烈。
“殺!殺啊……”吼叫聲、哭喊聲、馬嘶、兵器的撞擊、絃聲,“嗡嗡嗡”的巨大噪音就像背景音一樣,籠罩在夜色之中。
今夜秦亮沒打算直接上戰陣,他沒有攜帶長兵器,手裡就拿了一塊木盾,劍還在腰間劍鞘裡。不過主意又是他出的,在這朦朧月光下、情況也看不清楚,他心裡還是挺急。
秦亮循著嘈雜聲最大的方向,騎著馬不斷靠近,伸著脖子在那裡看。
王康的聲音道:“請秦君不要再往前了,很危險。”
秦亮便當沒聽見,繼續往前瞧,特別是瞧那些晃動的旗幟,只想分清敵我的形勢。
“啪!”秦亮忽然聽到一個聲音,然後感覺左手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片刻後,他才拿起了木盾來看,見木盾上插著一枝箭矢,尾部的羽毛還在因為速度突然停下來、而不斷地顫抖著。
“秦君!”王康的聲音關切地喚了一聲。
後知後覺的秦亮這會兒才發現,箭鏃的尖頭已透過了單薄的木盾,離他拿盾的左手不到一指距離。
沒有位於最前排的人在受傷或者遭受致命一擊之前,其實只有莫名的提心吊膽,恐懼感並不太直觀。等到刀槍箭矢真正落到身上的時候,知道開始害怕、那時候卻也沒用了。
秦亮沒吭聲,但他總算聽從了王康的勸說,不再繼續上前。
他雖然身披兩當鎧,但臉部、脖子、手肘等位置是沒有防護的。難怪大將們的甲冑比秦亮還穿得齊全,可時不時仍然會聽說某人死於流矢,上了戰陣,這玩意有時候僅靠運氣而已。
時間雖到凌晨,東邊的天邊隱隱開始發白,熬了一夜的秦亮卻一點睏意也沒有。他沒有上陣拼殺,精神卻依舊在亢|奮狀態,時刻全神貫注地關注著戰況的發展。
仔細觀察、用心感受,秦亮能發覺戰鬥位置在不斷向東移動,情勢似乎挺有利。
行進中的火把、人頭頭盔攢動,與正在廝殺的人群是不一樣的。已經接敵的地方,火把搖晃得更快、移動得更慢,月光下的人影活動也不同。戰線應該正在向浮橋那邊推移!
除了光亮和人群,還能在巨大的吵鬧聲中聽到各種聲音。魏國將士和吳兵的口音不一樣,不少人在恐慌中憤怒地叫罵,雖然“嘈你|娘”這樣的話意思差不多,但是表達方式不同。吳國的武將和兵員,很多本來也是長江北岸地區逃亡計程車族和百姓,眾人都喜歡侮辱敵人的母親,想法很是相似。
又過了許久,忽然水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浮橋不知被哪邊的人給點燃了!
連線芍陂和肥水的那段芍陂瀆上,沖天大火、把水面和附近的岸邊照耀得通明,如同白晝。火光之中,許多人的臉都對著那火焰觀望,各人的神態各異。
濃濃的煙霧瀰漫在火光周圍和上空,木頭燃燒的“噼裡啪啦”爆裂聲響清晰可聞。
一部分負責殿後阻擊的吳軍將士,沒來得及過橋,終究還是被自己人拋棄了。所以撤退中的軍隊、即便能組織起阻擊抵抗,戰鬥意志是比不上進攻一方的,這就是明證。
等到天色漸漸變亮,太陽還沒升起、但清晨的光線已經明朗起來,戰鬥早已結束。朝陽出現之前,萬物的顏色仍舊灰暗,煙塵和霧氣之中的天空、就好像是陰天……
秦亮騎著馬在芍陂岸邊轉悠,心裡一時間是百感交集。戰場上的景象是很慘,但他不能騙自己,此刻確實也有一種奸計得逞的激動,甚至想吟詩一句: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不過戰場上的氣氛不太對,他沒有把心裡高興的那部分情緒表現出來,只是沉默。
河面中間的船隻和木板搭建的浮橋已經散落在水上,火勢已然熄滅,只能看到燒成炭的殘缺木板飄在水中。靠近岸邊的木頭卻仍未燒盡,紅彤彤的餘燼之中,煙霧繚繞。
田野、坡上的屍體橫七豎八一片狼藉,許多魏軍士卒還在那裡找東西收拾戰場,最有價值的繳獲應該是鎧甲。環首刀、長矛亂、箭矢糟糟地插在泥土上,就好像荒蕪的亂草。荒野上籠罩著鬼魅一般的呻|吟、痛苦的叫喚。
只要打仗,就會死人。雖然都充斥著血腥與悲慘,但打贏了至少比戰敗了要好,因為死人的最多的、是別人一方。
有不少投降的吳軍士卒跪在地上,周圍有魏軍將士拿著兵器威|脅看押著,然後俘虜們在魏軍的指揮下一隊隊分開陸續被押走。天下混戰到現在,人們漸漸意識到了人口的重要,殺俘並不會每次戰役後都發生,這些青壯俘虜、大概會被押解到大魏腹地的屯田上做農奴。就跟被焚燬的安城百姓一樣,被吳軍抓走,多半也是進士族莊園種地。
“譁、譁……”緩慢的水浪向岸邊湧來,芍陂水上時不時就能看到趴著的屍體,被波浪掀到岸邊。
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大概就是這般景象。秦亮此刻的感受非常之複雜,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在這樣複雜的感受下,秦亮仍然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至少緊張感、漸漸地開始徹底放鬆下來。
芍陂的吳軍連夜撤退、把浮橋也燒了,而且他們的撤退路線肯定是沿著水道,中途還能上船跑路。如果魏軍想重新組織兵力繼續追擊,很難。
攻打六安的諸葛恪也必定會撤走,魏軍在壽春這邊的壓力一減、能輕易增援芍陂南邊的六安城。諸葛恪對六安的攻勢已失去價值,不趕緊跑路的話,到時候內外夾擊還得扔一片屍體才能走脫。
淮南這邊的戰役,基本算是接近了尾聲。
之前一直精神抖擻的秦亮,這時才感覺一陣疲憊襲來。倦意洶湧,忽然之間就眼皮打架發澀,幾乎有點睜不開眼的感覺,只想睡覺。
秦亮回頭望了一眼西北方向,孫禮軍的營寨應該還在,輜重隊也在那邊。他便招呼王康饒大山等人,說道:“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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