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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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30日，蔣夢言正式退休了。按照法定退休年齡計算，蔣夢言出生於1963年1月30日。

老蔣供職於H省通江口市的一所公辦職業學院。2003年以前叫“通江口市師範學校”，2004年升格為職業學院。全稱謂是“H省通江口市藝術職業學院”。老蔣夢言大學畢業後就分配在此工作，40多年沒有挪過窩。

這天下午，他被學院人事處電話請去辦了退休手續。交還了學校配置的辦公用品。手續辦完，老賈的職業生涯就算結束了。

從學院的行政樓出來，老蔣夢言心不在焉地走在學校的香樟林下，他沒有像別的退休同事一樣，生出對學校和工作的無限蜷戀。他的心情狀態是一種無喜無憂的默然。

妻子佟曉燕與老蔣夢言同歲，美麗賢惠，五年前就從一家國有銀行退休在家。每日彈琴唱歌地忙碌著她自己的生活。

兒子“蔣小卜”是老蔣夢言的驕傲，他偉岸挺拔、好學上進。在省城一所大學當老師。所以，在外人看來，老蔣夢言的人生是完美人生，是能讓普通人羨慕的人生，是遠高於“一般人幸福”的人生。

然而，幸福的老蔣夢言也有遺憾：這六十年的人生平淡如水。讀書、就業、結婚、生子......一切順風順水、按部就班。既沒有“馬失前蹄”的意外坎坷，也不曾有過“升官發財”的意得志滿。

他六十年的人生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平庸”。如果用八個字來概括，就是“高於一般人的平庸”。

然而，在一個平庸人的思想深處，也常常泛起不甘心的波瀾。俗話說：“越平庸越不甘”。所以，老蔣夢言特別嚮往“鶴立雞群”、“出類拔萃”、“卓爾不凡”的別樣人生！

人活一世，誰還沒有過理想呢？只是，要實現理想都是不容易的。大概都要經歷“勤奮學習”、“銳意進取”、“流血流汗”......的奮鬥過程。而這些，都不是老蔣夢言所能夠做到的。

蔣夢言的長項是順風順水地隨波逐流。回顧這一生的行程，他好像一直都是靠“稀裡糊塗”的運勢，獲得了平庸的幸福。

蔣夢言思索：如果不靠實幹苦幹，還有什麼路徑可以實現“卓爾不凡”的人生理想呢？

為此，他認真思索了好久。最後，他“苦心孤詣”地為自己找到了一條可以“實現理想”的道路，那就是“做夢”！

說做就做，老蔣夢言回到家裡，吃飽喝足後就給妻子曉燕留了個字條，上書八個大字：“夢迴少年，請勿打擾”。然後他就躺平在床上，做起了他重活一回的“千秋大夢”！

大白天做美夢委實不易。因為他睡不著呀！

腦子裡不停地冒出無滋無味過往，像電影影象一般地滾動著播放。

他出生在江漢平原小鎮上一個貧困小商人家庭裡，排行老七。因為家裡孩子太多，他一出生就註定是這個大家庭的“累贅”。

他沒有上過一天託兒所幼兒園，沒有接受任何正式的學前啟蒙教育。是姐姐們輪流著抱大的。三到六歲，他成天和鄰居家的同齡孩子“撒尿和泥”、“騎馬打仗”的混玩。每年夏天，一雙光腳板子磨出的繭子能跟老農民的腳板一樣厚。

蔣夢言六歲在村辦小學啟蒙。教他的老師是一位僅上過小學的彭姓農家姑娘。彭老師人品雖然很好，但學問實在不高。她最大的本領是能把漢語標準拼音的發音教成濃郁的江漢鄉音。在她的啟蒙教育下成長起來的蔣夢言，長期佔據通江口市藝術職業學院教師隊伍中普通話的第一名，只不過是倒著數的。

初高中雖然是在縣城裡讀的。那個時代很重視文藝宣傳，開門辦學的教學形式符合少年的玩性。所以，好多同齡孩子的文體特長，都是在這一時期被培養出來的。但由於家庭經濟困難，他沒有條件學習任何器樂，沒有能力進學校的文藝宣傳隊，沒有參加過學校的球隊，沒有當過班長、組長、少先隊長之類的任何學生幹部職務，甚至，連少先隊都沒有加入過......也就是說，他在人生最重要的成長階段，沒有得到過社會、學校、老師、同學和家庭的重視和肯定。他是混跡在人群中可有可無的小透明。

好在他人生的路沒有走偏，他在青春期的彷徨困惑之中自找樂趣，他開始自學繪畫。初高中四年，在沒有老師指導的情況下，他憑著幾分天賦和不停歇的自學，竟然具備了能夠考上藝術學院相關專業的美術繪畫功底。

一九七七年他高中畢業。恰好趕上了他人生的第一個運道：國家在這一年恢復了中斷十年的高校招生。一矢中的，他竟然稀裡糊塗地得到了命運的垂青，考上了H省一所藝術學院的美術師範專業。

大學四年他依舊平庸至極。他沒有參加過學生會、學生團委之類的任何學生組織，沒有突出的學習成績，沒有資格成為任何被表彰的物件，沒有得到過姑娘的親睞，沒有談過戀愛......

畢業後他服從國家分配，來到了這所距離家鄉不遠的師範學校，

透過同事妻子的介紹，他認識了妻子佟曉燕。這是他人生的第二次運道：大學學歷、美麗端莊的銀行職員佟曉燕，居然能看得上他。

然後他們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平平淡淡地渡過了這幸福庸碌的四十多年......

翻來覆去數小時，他還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沒有能睡去。

晚六點，佟曉燕叫他起來吃晚飯，他不得不起身穿衣。就這樣，他首次“夢迴少年”的圖謀宣告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