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6章 公侯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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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街北。

有一家門口，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

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

賈敏看到這大門，頓生自豪：“黛玉，這就是賈氏大房。”

林黛玉和小黃貓探頭看了看。

“好大！”

“喵嗚！”

好多好吃的！

“樂樂，這裡是別人家，你可不準亂吃東西！”林黛玉警告道。

“喵嗚！”小黃貓滿臉真誠。

放心，我只吃撿到的東西，那都是沒人要的。

林黛玉一愣，有些為難。

沒人要的，吃，應該沒關係吧？

又往西行，不多遠，照樣也是三間大門，方是榮國府。

卻不進正門，只進了西邊角門。那轎伕抬進去，走了一射之地，將轉彎時，便歇下退去。後面的婆子們已都下了轎，趕上前來。另換了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上來，復抬起轎子。

眾婆子步下圍隨至一垂花門前。

小廝退出，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扶黛玉和賈敏下轎。

“不用了，這裡我不比你們熟？”賈敏隨口道，接著牽著女兒的手就直接往裡走。

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遊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後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

正面五間上房，皆凋梁畫棟，兩邊穿山遊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

臺階之上，正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

賈敏進來的這一會，這些鳥雀一個個驚慌失措，有的亂飛亂叫，有的到處排洩，不一會就將丫頭們弄得狼狽不堪，驚聲嬌呼。

小黃貓咧嘴一笑，露出邪惡的笑容。

這些下人們一個個眼高於頂，正好看他們不爽。

賈家不允許有比我還牛逼的存在！

“哎喲，我的姑奶奶哎，您回來怎麼還帶了只貓呀。”門裡出來一位身穿錦衣的老人，對著賈敏柔聲抱怨。

賈敏失笑：“賴總管，這麼些年沒見，你這眼睛到是越發獨到了，竟一眼就看到我家的樂樂。”

賴大笑呵呵：“大小姐，老太太正在裡屋裡等著呢，你把這貓交給老奴，我一定替您照顧得好好的。”

賈敏笑臉吟吟，卻不答話。

這賴大母親賴嬤嬤是賣入賈府的女僕，賴嬤嬤是服侍過賈府老主子的老僕人，聰明能幹，贏得了賈母的信任和嘉許。

因為這一緣故，賴大和兄弟賴二分別任榮、寧兩府的大總管。

以前在她眼中，這個賴大很不錯，辦事很得心，但不知為何，現在看去，這個人笑起來有點瘮人。

似乎是一隻肥碩龐大的碩鼠望著豐滿的米倉，貪婪，冷漠。

賴大笑一會，對上賈敏的眼神，漸漸笑不出來了，甚至渾身發寒。

“大，大小姐？”賴大可憐巴巴問道。

賈敏擺擺手：“沒事。”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賈家之事和她現在關係也不是太大，只要母親過得好就行。

“去，把那些鳥雀都趕走，樂樂是我夫君的心頭寶，誰也不能拿走。”賈敏命令道。

“可是這些鳥雀，都是老太太最喜歡的。”賴大有點懶得動，隨口解釋道。

在榮國府，也只有老太君的命令，他才會立即聽從。

賈敏深深看他一眼，隨手一探，撥開，將他推到一邊，就準備拉著黛玉往裡面走。

剛準備攔路的賴大陡然感覺到一陣無可匹敵的巨力向自己襲來。

“撲通，啪～冬～”

望著那摔了一丈多遠，撞碎一盆花，撞斷一根柱子，在地上痛哭哀嚎的賴大，賈敏抬起手看了看，柔嫩白膩，隨後陷入沉思。

演我？？？

片刻後，兩個侍女攙著一位鬢髮如銀的老太太迎上來，正是史氏太君，賈赦賈政之母也，賈家的當家老主母。

“好你個丫頭，一來就鬧得雞飛狗跳，要是沒人攔著，是不是還要拆家呢。”老太太出來就橫眉豎眼罵道。

賈敏趕忙上前，嬌聲道：“孃親，這個賴總管騙你呢，你看看我這小身子骨的，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

老太太上下端詳許久未見的女兒，雖然已經三十餘歲，但氣色紅潤，面板白膩，身子嬌嬌俏俏，這樣的姑娘倒是真的不像。

隨後轉頭對著賴總管罵道：“好你個賴大，我家姑娘回來第一天就給我使心眼子，還不快滾！”

大家規矩，以下犯上自是死罪，但自老太太管家以來，慈悲心善，下人們也都放肆許多。

對於賴大討可憐的心眼，老太太既然看穿了，不罰也不補償。

賴大：......

旁邊出來兩個下人連忙將賴大抬下去，後面跟著的侍女還挺佩服這賴總管。

看這傷口，還有喊叫聲、表情、動作，演得真像！這天賦，不去唱曲都可惜了。

“孃親，看看你的外孫，林恩然，還有你的外孫女，林黛玉。”等閒雜人走了，賈敏將懷中兒子和一旁的女兒指給母親看。

林恩然雖已經三歲，但身體弱小，賈敏便一直抱著。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請了奶孃，這孩子就是不長個。

而且每次一看到樂樂就大哭。

真是怪！

老太太伸出手撫摸女兒的面龐，淚眼矇矓：“好女兒，這些年苦了你了！”

作為過來人，她可是知道作為主母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壓力。這可是犯了人婦的七出之罪，若是被休，以後還怎麼做人。

（七出：無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古代習俗與現代無關，沒有任何影射和不滿。）

賈敏一聽，眼淚也止不住，一把撲到老太太懷裡：“娘！”

當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個不住，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

】

小黃貓翻了個白眼，女兒家就是容易出水，乾脆耳朵一蓋眼睛一閉，鑽進鏟屎的懷裡睡覺。

“喵嗚～”

開飯了叫我！

……

內室，已經平復心情的老太太和賈敏開始寒暄，看林黛玉小小的一隻在一旁寂寞，便吩咐道：“請姑娘們來。今日遠客才來，可以不必上學去了。”

周圍伺候的侍女答應一聲，便有兩人出去。

不一時，只見三個奶嬤嬤並五六個丫鬟，簇擁著三個姐妹過來。

第一個肌膚微豐，閤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是黛玉大舅賈赦的女兒賈迎春。

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秀眉，顧盼神飛。是二舅賈政的女兒賈元春。

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釵環裙襖，也是二舅之女叫探春。

按照老太太吩咐，四個小姑娘湊到一邊嘰嘰喳喳起來。

不一會林黛玉就從懷裡將小黃貓掏出來開始炫耀。

“你們看，我家樂樂可厲害了，今天過來，院裡的鳥雀一個個嚇得驚慌失措。”

看到這麼可愛的小動物，幾女頓時心動，一個個湊上前摸摸親親。

最小的探春卻不服：“能驅趕鳥雀算什麼？以前我家有一條狗還能抓老鼠呢。”

“樂樂也能抓，上次我問他在我澡盆旁邊做什麼，他就說他在抓老鼠！”林黛玉不服道。

苗樂：......

“那我家的狗還能吃屎，你家樂樂能嗎？”探春叉腰，很是得意。

林黛玉一愣：“哼，我家樂樂上次還舔……”

“喵嗚～”小黃貓直接跳到她肩膀上，尾巴一伸就把這嘴給堵住。

怎麼什麼事都往外說。

“哇！”林黛玉直接就是大哭。

在外人面前，樂樂竟然不給她面子。

聽到哭聲，賈敏看了過來，笑笑也沒有起身。

女兒一看就又是被樂樂欺負了，挺好。

老太太欲言又止。

元春有點慌，上前摟住林黛玉安慰：“好了，好了，沒事了，你家樂樂最厲害，不過他怎麼還不讓你說話呢？”

林黛玉兩眼通紅，帶著哭腔道：“樂樂沒有不讓我說話，他和我在玩呢。”

三女：......

你這嘴硬是和誰學的，怎麼和賈璉大哥有點像？

他每次被大嫂趕出門的時候，也說是他一氣之下把媳婦鎖家裡。

一語未了，只聽後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

旁邊服侍的侍女們頓時一靜。

黛玉納罕道：“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

心下想時，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後房門進來。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

坐在外面的黛玉隨著三女連忙起身接見。

賈母笑著介紹道：“這位啊，可是家裡有名的一個潑皮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以何稱呼，只見眾姐妹都忙告訴他道：“這是璉嫂子。”

黛玉雖不識，也曾聽見母親說過，大舅賈赦之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內侄女，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學名王熙鳳。

背後有母親，前胸有樂樂，黛玉很有底氣，誰也不怕，禮貌見禮道：“嫂子。”

王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了一回，等看到其胸口趾高氣揚的小貓，神色一凝，片刻後，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誌的小人啊，我今兒才算見了！”

林黛玉頓時有些害羞，樂樂可是一直說她長得平平無奇。

哼，臭樂樂！

熟人相見，眾人又是一陣寒暄。

女人之間，就算心底很看不起，互相誇讚肯定是免不了的。

大家都是至親，而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將來說不定還得求到人家頭上，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冷嘲熱諷。

接著就是賈敏帶著兒女，坐上馬車去兩個舅舅的院裡認門。

又是一座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一條大甬路，進入堂屋中，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的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是“榮禧堂”，後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辰翰之寶”。

大紫檀凋螭桉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蜼【wei】彝【yi】（古禮器），一邊是琉璃臺皿。

地下兩熘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著鏨銀的字跡，道是：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fufu華美禮服]煥煙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鄉世教弟勳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

站在堂前，賈敏拉著女兒呆呆不動，似乎回憶起小時候的往事。

那時候，老爺子在，那賈家才是真正的大家。現在呢，哥哥們都不頂事，就靠著老太太撐著，外面的軍務事情甚至還要靠一個外人，就是那王熙鳳的大哥，王子騰。

家裡呢，丫鬟管家都敢欺主。這樣的賈家，還能風光多久，還能傳承多久？

片刻後，黛玉的兩位舅母，大舅之妻邢夫人，二舅之妻王夫人都過來熱情打招呼，喝茶寒暄，甚至還一人給黛玉一份見面禮，一封銀子，頗重。

小黛玉緊緊捏著信封，神情鄭重，這次自己可一定放機靈點，別給樂樂騙去了！

真是壞貓，就會騙小姑娘！

兩位舅舅卻是不見，也不知是因為要事，還是其他情況沒有回來。

不一會，只見一個丫鬟來回：“老太太那裡傳晚飯了。”

後院，賈敏帶著一雙兒女進房，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見她過來，方安設桌椅。

二舅賈政長子賈珠之妻：李氏捧飯，王熙鳳安箸，王夫人進羹。賈母正面榻上獨坐，兩邊四張空椅。

王熙鳳忙拉了賈敏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賈敏十分推讓。

賈母笑道：“你是客，原應如此坐的。”

賈敏嘆口氣，再次回家，自己已經是客人，只好拉著黛玉方告了座。

賈母命王夫人坐了。

迎春姐妹三個告了座方上來。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三，惜春右第二。

旁邊丫鬟執著拂塵，漱盂，巾帕，隨時上前服侍。

李，鳳二人立於桉旁。外間伺候之媳婦丫鬟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

抱著小黃貓的林黛玉第一次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公侯大家。

吃個飯這麼多人伺候著，不麻煩嗎？

還是家裡好，桌上就自己和樂樂搶吃的，有時候菜盤都能搶翻過來。

當然，這樣也容易捱打就是了。

賈家眾人，包括那些侍女小廝，當他們看到林黛玉連飯都不吃，先用貴人所用碗快喂那小貓時，臉上都有些許不快。

小家小戶，就是沒有規矩。

一隻小小的黃貓，哪有資格和他們同堂進食，甚至還用這些貴重的餐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