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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反,如果想從東印度獲得源源不斷的財富,我們必須正視這個龐大的對手,也要讓這個對手清楚葡萄牙的強大!”
出乎胡安的意料之外,阿方索很堅定地這麼說。
“請繼續闡述你的觀點,阿方索閣下。”胡安尊敬了一些。
阿方索忽然有了感覺。這些年在北京,無聊的時候看那《三國演義》時他記住了一個場景:諸葛亮舌戰群儒。
現在,他也是在做著同樣的事。
“我們佔據這裡,好像已經過去了二十年,而大明始終沒有守護他們領地的舉動。那只是因為,這二十年裡,大明經歷了皇帝的更替。”
阿方索引導著他們思考:“想象一下,比整個歐羅巴還要廣袤的國土,新的皇帝要花時間確認超過一百百萬子民的效忠,還要確認周圍最鄰近大明的附庸國的效忠和敵對國的畏懼。相信我,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現在,對大明威脅最大的蒙古人,他們的王被殺了。周圍附庸國的臣服,今年的那次征討就是一種確認。”阿方索說道,“馬六甲雖然距離大明的國土也很遙遠,但大明的軍隊和戰船來到這裡,也只是時間問題。胡安閣下,請問若昂陛下能臣服於大明天子嗎?”
胡安冷笑了一聲。
“我很慚愧。只靠之前那些戰船和士兵,我和皮萊資都失敗了。我們假裝臣服,花了這麼長的時間結交他們的臣子,這才能夠重新回到馬六甲。”阿方索憂傷地回憶起這麼多年,“既然不可能臣服,又不可能捨棄這裡,那就只有透過戰爭了。但請原諒我的誠實,大明的一次戰爭,是以十萬士兵為單位的。他們的火槍、火炮、戰甲,並不比我們要差。”
阿方索環視一圈:“別忘了,火藥,本來就是蒙古人帶到歐羅巴的。而當時的蒙古人,是被現在的大明驅逐回極寒北境的。”
十萬大軍的戰爭規模確實聽起來讓人恐懼。
關於火藥的來源,在他們這些人的認知裡也是不爭的事實。
來到這裡已經這麼久,北面的中南半島還流傳著他們最強悍的象兵在百年前被大明火槍打得潰不成軍的故事。
阿方索說得並沒有假,拜他和皮萊資所賜,大明的火器水平在這十年間裡確實已經不落後於歐洲了,甚至在皇帝的高度重視下已經有所超越。
“要在這裡立足,至少要做三件事!第一,若昂陛下應該派來更多的戰船和士兵,馬六甲要塞裡的駐軍怎麼只能有五百、尋常情況下只有一兩百甚至不足一百呢?”
這就是阿方索回來之後發現的無語的地方。他出發的時候,這裡才剛剛打下來不久,那種情況還情有可原。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葡萄牙仍舊是靠著千級別的正規軍控制著西到印度果阿、東至馬六甲一帶的廣闊區域。
雖然還有戰船、商船混雜的船隊,但以阿方索對如今大明的瞭解,皇帝陛下真有心把這裡迅速打下來,最大的阻力只怕是朝臣們的反對而已。
當然了,還有沿途的交趾等國可能會形成的阻礙,大明的絕對影響力還不能順利到達這裡。
“請接著說。”
阿方索點了點頭:“第二,必須要扶持馬六甲周圍的一些王國,讓他們站在我們這邊。從葡萄牙,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派遣那麼多兵力來這裡,只有依靠這裡那些野蠻部族的人。您幫助阿瑜陀耶是正確的,但現在還有一個更好的目標。沿著海岸線的交趾,正處於可能的分裂當中。如果能控制交趾,那麼大明軍隊和戰船想要來攻打馬六甲,就一定要先攻打被我們控制了的交趾。”
胡安並沒有發表意見:“還有一件事,是什麼?”
“和大明貿易!我們的目的,本身不就是如此嗎?現在,我已經能夠實現這一點了,只是葡萄牙對馬六甲的攻佔,讓大明的皇帝想要透過履行宗主國的責任來讓其他附庸國繼續保持臣服。但是如果攻打馬六甲的花費和獲得的利益相差太大,大明也會做出選擇的。現在,要趕在大明對馬六甲真正的行動之前,在北面形成防線。同時,我可以帶著龐大的利益再次去他們開設的港口。”
阿方索闡明他的構想,斷然說道:“看在黃金和白銀的份上,再扶持一個傀儡馬六甲王去大明臣服、請求冊封,他們對於這遙遠的馬六甲,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得到實際的利益和統治,大明也源源不斷獲得來自歐羅巴和新大陸的貨物。”
“阿方索閣下不愧是來到這東方的先驅。”胡安笑了起來,“怎麼決定,還要等國王陛下和印度總督的命令。”
他並沒有被阿方索輕易打動,反而這個時候,皮萊資從宴會廳外走了進來。
“阿方索閣下,順從您的指引,來自大明許家和另外三家的船隊已經到了港口,一共有七艘大船,他們帶來了很多貨物!”
這句話比阿方索之前的話更能引起宴會廳內其他人的興趣。
“什麼樣的貨物?有多少?”
“有精美的瓷器嗎?”
“絲綢有沒有?”
阿方索卻急切地站了起來,鄭重地說道:“尊敬的總督閣下,這是我好不容易打通的航線和商路。雖然之前與大明有過戰爭,請一定保證他們的安全不受到威脅。要不然,這條商路就要再次中斷了!”
“哦,親愛的阿方索,你放心,沒有人會不歡迎來自富饒東方的商人。該死的,我剛剛花完了大部分的錢,採購了滿滿的香料運回歐羅巴!”
“七艘大船?我的上帝!”
“總督閣下,自從十年前開始,已經再沒有這麼多秦人的商船來這裡了。阿方索子爵創造了寶貴的機會,請您一定要以貴賓禮遇他們!”
胡安眼神不定,臉上卻笑著:“當然,當然。”
宴會廳裡的喧鬧結束,許多人都湧向港口,胡安也要去看看。
自從皮萊資他們在大明戰敗,此後這十年間,只是偶爾有人過來,並且都是十分謹慎的走私者。這樣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七艘大船同時到來,堪稱這些年裡最大的大明商船隊。
而葡萄牙這邊,雖然仍舊是以王室的船隊為主導,但王室的船隊也有私人貴族的投資者。與此同時,私人貴族投資的民間商船也不少。他們聚集在一起,也是不容小覷的力量。
阿方索帶來了重新連線東方那個大國的商路的希望,這條商路,胡安想掌握,這些私人商船也想參與。
到了港口,胡安看見了掛著沒見過的旗幟的商船,眼神卻凝視著那些商船的形制、大小。
他的眼神有些凝固。
阿方索已經派著他的“僕人”、汪直的二弟前去聯絡了,現在他走到了胡安的旁邊:“這三艘大的,不是他們最大的船。胡安閣下,您知道果阿和這邊流傳著的大明寶船嗎?”
胡安凝重地點了點頭。
如果流傳的話是真的,那實在不可思議。
最大的寶船如果換算成後來人們所熟知的長度單位,長足有一百四十多米,寬五十餘米,毫無疑問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木帆船。
這一點,胡安是表示懷疑的,畢竟只是當地的傳言。
而葡萄牙大型的三桅卡拉克船,一般長度在二十五米左右,已經是妥妥的大船了。當年參與了攻打馬六甲的最大的一艘船“海之花”,長三十六米。
現在,來自歐羅巴的船也還在越造越大。但是在從印度沿岸到這裡流傳的傳說中,東方大國的寶船和昔年堪稱瘋狂的船隊,實在令人難以想象。
現在,胡安面前出現了三艘已經不比海之花號小多少的商船。
最主要的是,七艘船中,還有一艘小一些的,一看就是護航的戰船。
“你在秦人的港口呆過,像這樣的船,他們有多少?”胡安先指了指那三艘大的。
阿方索回答道:“在大明,他們有很多種不同的船隻,這種是用於遠洋航行的。在很多年裡,大明都沒有鼓勵海洋貿易,只有現在的這個皇帝開始對海洋貿易感興趣。這種船雖然是這幾年才新建造出來的,但是已經有超過兩百艘,他們稱之為劈波船。還有一種比這大上一半的,叫斬浪船。”
其實阿方索並不知道寶船監設立以後,海運局和海防道、海師已經一共有多少新式大船了,但並不妨礙他吹。
當年的寶船已經不復存在,如今陛下雖然下令在重造,阿方索也參與了不少相關的事,但巨大到那種層次的寶船還沒重新造出來。
劈波斬浪,已經是大明現在拿得出手的最大的船了。雖然數量和規模還不能讓皇帝滿意,適航性也有待不斷驗證、積累經驗,但劈波和斬浪這兩個名字被阿方索解釋了一下之後,胡安get到的是對汪洋大海的征服感。
船大到長有二十米這個級別,已經是排水量百噸級了。
在大明,以前是用十料、百料、千料這樣的單位來衡量船隻大小。這種計算單位,有它的歷史原因,但現在的大明正在算學院的努力下籌備著一套新的計量標準。
一般來推算,一料大概相當於三分之一噸的排水量。在朱厚熜登基時,大明的千料大船已經只剩寥寥一些,譬如專門出使往高麗、琉球等地的封舟。這封舟,長十五丈、寬二丈六,約是四千料,那便是排水量千噸級的最大船隻。
至於昔年寶船,其實相對可靠的記載,應該是五千料這種最大級別,總長超過七十米。雖然不至於有總長一百四十多米那麼誇張,在當時也確實是笑傲全球了。
若從秘檔來看,當時的寶船,實則並未全部消失,大機率如今的封舟便是昔年的寶船。
“他們用來保護航線的,都是這種戰艦?”胡安又問了問阿方索。
“這一種,連主力艦都不算。”阿方索睜眼說瞎話,“這是獲得了大明特許出海的民間公司才準配一艘的護航船隻,不允許超過三百料。”
解釋了一下單位的區別,阿方索繼續道:“從我當時接戰的情況來看,主力艦就是五百料的,旗艦更是千料級的,他們稱之為座艦,是艦隊司令所在的旗艦。”
他完全無視了當年旗艦座船才四百料的事實,一頓猛吹。
當然了,如今確實已經是按這個標準在打造大明海師的,但形成戰鬥力還需要時間,數量也僅僅只能湊齊一個十艘左右規模的船隊吧。若再搭配一些二百、三百、四百的老船,那倒是也可以稱得上規模龐大。
胡安聽在耳朵裡,卻心驚不已。
這艘護航戰船,比卡拉克型的戰艦雖然小一些,但也算不上差距很大了。就這,居然只是民間被限制使用的護航船隻?
他根本不知道,民間船隊根本就不允許擁有配了火炮的護航戰船,頂多攜帶一些冷兵器防著別人接舷搶掠罷了。若真想有護航戰船,那需要出一大筆錢從海運局或海貿行那裡那裡僱。
這種三百料的護航戰船,除了海防道和新設的海師,只有這兩家允許配。
這一次,自然是石寶的手筆,以壯聲勢。
聽完了阿方索的吹噓,親眼見到了不遜色於卡拉克戰艦多少的“民用護航戰船”,胡安心裡在打鼓,對阿方索提醒的大明艦隊可能過來奪還馬六甲產生了畏懼之心。
如果真的有他說的那種旗艦和主力艦組成的艦隊過來,會怎麼樣?皮萊資和阿方索先後帶去大明嘗試開拓商路、建立據點的葡萄牙艦隊,都失敗了。
至於第一批與皮萊資等人一起前往大明、被汪鋐打敗後逃回來的人所說的大明算不得厲害的戰船,用阿方索的話來說,大明的海岸線比整個歐羅巴都長。那個時候,大明的海軍在他們帝國的南京附近,皮萊資他們最初遭遇的,是維護內河航運和守衛海岸線的常規地方守衛力量。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時只是廣東海防道嘛。
而等阿方索去的時候,迎頭撞上了跨越幾乎半個印度洋那麼遠的距離支援到南方的大明海軍一支主力。
結果感人,阿方索全軍覆沒,而他被俘虜了多年。
當時阿方索麾下其實有三艘快船逃脫了,回到馬六甲之後沒從這邊聽到他們的訊息,阿方索還比較慶幸。
想來是本身就受了傷,後來最終還是葬身於大海。
“總督閣下,等一會,大明這支船隊的主事人就要來見我。”阿方索又尊重地說道,“總督閣下可以先不表露身份,假裝我的朋友。對這位汪直閣下,請總督閣下先給予尊敬。他的家族和管理王室龐大資產的英國公爵張侖是好友,與大明天子親姑母的丈夫、京山侯崔元也是很親密的生意夥伴。這兩人,都是如今大明天子信任的大臣。多虧了張侖閣下與崔元閣下的幫助,我才能最終恢復自由。”
胡安凝重地點了點頭。
一位公爵,一位侯爵。即便是在歐洲,這也是僅次於國王的頂級貴族。若考慮到大明毋庸置疑的廣袤和龐大,他們的權勢堪比歐洲大國的國王,甚至更大。
實情如何,胡安根本不知道。
但是在馬六甲商人和百姓的夾道圍觀中,年輕的汪直毫不怯場地走了過來。
還沒走近,他就張開了雙臂,先說了一句阿方索教給他的葡萄牙語問候,然後爽朗地笑著:“親愛的阿方索,好久不見。伱說的話沒錯,我先到酒館喝了一杯,這裡確實有點熱鬧。不過,你說的葡萄酒的滋味可比不過我們大明西域沙漠綠洲中運過來的啊。”
“汪先生,您來得真快。”阿方索跟他擁抱了一下,“上次在寧波聽你說日本那邊有個地方盛產美人,一定要帶上一個再來馬六甲,難道現在已經帶過來了?”
“那是當然。”
汪直讓開之後,身後出現一個身著絲綢華服、頭上戴著垂了紗巾的帽子的女人。
阿方索眼睛一亮:“空你幾哇!”
說了一句讓胡安摸不著頭腦的話之後,他掀開了紗巾,看了看那低著頭的美人之後就再抱了汪直一下:“為什麼我之前去的時候沒有碰到這樣美麗的女人?”
汪直嘿嘿笑著:“你才去過幾回?那麼你答應好的西洋美酒呢?國公爺和侯爺那邊,我還要急著在春節以前能帶回去一些讓父親送給他們品鑑呢。”
“你就放心吧,我親愛的兄弟。”
兩人眨眼之間又說葡萄牙語,又說漢話,還說了日語,熟絡的神態和言語之中的內容被阿方索嘰裡呱啦地一解釋,胡安眼中就異彩連連。
“這位胡安先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汪先生,不論你想要來自歐羅巴的任何好東西,胡安這裡都有!走,先拿胡安珍藏的美酒讓你嚐嚐!”
把這條商路介紹給胡安來共享的意思十分明顯,阿方索摟住了“人歸原主”的日本美人,與換了一套華美綢衣的汪直往馬六甲城更高處走去。
離開了給他戴過綠帽子的夫人,阿方索在寧波是辦“公差”享用著這個日本美人。
她先是被走私的沿海大族收為玩物,最終又在打擊走私的案件中被查抄進入南京吏部教坊司,現在則被“調撥”給了阿方索。
但是在胡安眼裡,阿方索真的已經走過了很多地方。
到了阿方索在這裡新置辦的宅子裡,胡安的管家從總督府帶來了美酒,胡安剛剛聽阿方索翻譯了汪直帶來的貨物有多少。
他的雙眼都冒出金子般的光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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