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三十娘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351章、陛下,該立太子了,靖明,冬三十娘,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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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了蒙元左右兩翼的請貢,這決定被刻意地壓了數日。
古北口東北面的灤河谷當中,朵顏部如今駐牧在這裡。
已經到了九月,天氣正在轉涼,朵顏部的馬都餵養得膘肥體壯。
但現在花當這個部族之長的大帳裡,卻圍滿了剛好四十人。這麼多人擠在帳中,氣味感人。
而他們的目光,現在都看著裹在毛毯中的那個老人,望著他那眉頭緊皺的臉龐。
“……父親?”在他身側,另一箇中年人輕聲喊了他一句。
“嗯?哦,哎……”
聽到那老人如此反應,坐在他另一側稍稍靠下、身邊卻寬鬆一些的兩個中年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花當真的老了。
“尊敬的花當阿巴嘎,這件事怎麼辦,我們的父親都聽從您的意見。”
那兩個中年人,正是泰寧、福餘兩部族長的兒子。
而除了花當和他的兒子伯革,其餘三十六人卻是朵顏三十六家的家主。
這麼多人擠在這裡,自然是因為打哈前去商談開市貿易之事後傳回來的驚天訊息。
大明的皇帝不再承認他們為大明的三個羈縻衛了,官職全部被收回。這件事就足以讓各家聚到一起商議,何況後面還有更驚悚的訊息傳來——博迪的兒子打來孫竟稱侄請求開市,地點竟然是薊州北面朵顏部駐牧地與大明邊牆接壤的位置。
伯革憂心地說道:“庫登汗已經繼承了阿拉克汗的一切,把兒孫阿哈的女兒也成了他的妻子。她寫來了信,漢人的皇帝不承認我們也是明臣,庫登汗是想提醒我們,朵顏三部與汗庭才應該是一家。父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花當再次嘆了一口氣:“我這愚蠢的孫女……”
他有四個兒子,嫡長子早死,庶長子把兒孫前些年倚仗女兒嫁給了博迪,就想趁花當年老奪嫡奪位,也死了。現在這伯革和打哈,都是庶子。按規矩,花當死後,這部族之長的位置,是嫡長孫革蘭臺的,但革蘭臺還太年輕。
現在因為當年達延汗之威,朵顏部與汗庭之間曾有的這點姻親關係,讓事情變得複雜。
若非如此,去年朵顏部不一定會幫博迪牽制大明這邊薊州的兵力。
從這裡去大明的京城,快馬一天就到。大明的變化,花當是最清楚的。
因為清楚,他這才按兵不動,隨後果然得到了大明兵部尚書的允諾。
可是博迪敗得太慘,竟然是死在了宣府。現在那個年輕的漢人皇帝,驕傲地革掉了朵顏三衛。
他難道不清楚朵顏部與汗庭還有一點姻親關係嗎?儘管自己那個孫女只是博迪的眾多女人之一,不起眼的一個。
花當感慨了一句之後就說道:“別忘了,右翼永謝布之下的喀喇沁鄂托克,已經落在了袞必裡克、俺答的四弟手上,實際上也就落在俺答手上。他們,可就在咱們朵顏的西邊。歸附汗庭?成為察哈爾的一個鄂托克?我們有尊貴的黃金血脈嗎?”
提醒完他們,花當的眉頭皺得更緊。
現在,是夾在汗庭、右翼與大明三方之間了,局勢更難。
“可是以前他們我們當做大明的臣子看待,在交易之中都總是騙我們。現在既收回了官職,這交易的價格,能賺得比以前更少得多。再加上肯定還會騙我們,我覺得還是歸附汗庭吧!喀喇沁就算打過來,咱們朵顏部難道就怕了嗎?”
三十六家之中,有個人大聲表達意見。
“……汗庭既不會把我們正式編入察哈爾,又不會救援我們。現在,是汗庭和大明都盼著我們就和右翼打個你死我活。我們算什麼?拿來消耗右翼實力的先鋒而已!”另一家主卻反駁了。
“俺答傻嗎?他怎麼會想要佔據這裡,從大同宣府到薊州,都面臨大明最精銳的邊軍?”
花當咳嗽起來,是真的咳嗽,而非想要制止他們。
“俺答……”他咳嗽完之後,趁著帳裡的安靜說道,“俺答就算不想這樣,但開了市,誰不會眼饞我們三部的富裕?從此之後,年年都是不知道哪一部的騎兵,會來劫掠我們的營帳……”
今非昔比,泰寧、福餘兩部已經比朵顏部孱弱太多。想到他們的駐牧地更加靠近汗庭,兩人都愁眉苦臉。
花當同樣感覺很無力,他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兩邊都借不了力的局勢。
當年達延汗威震草原,大明更弱小,他可以歸附於達延汗。達延汗死後各族紛爭,他可以藉助朵顏衛的身份,向大明索要更多。
但現在,汗庭不會要他們,反而是盼著他們消耗右翼——反正達延汗死後,他們也不屬於汗庭之下任何一個萬戶了,左翼、右翼都可以毫無顧忌地侵吞他們以擴大駐牧地、增強實力、提升威望。
大明的皇帝,竟也不再在乎他們會不會侵擾薊州和遼東,也革了他們的大明藩臣身份。
朵顏三部現在能侵擾薊州遼東嗎?那樣的話,大明同樣也能打他們。
儘管一開始也許偶爾能得勝,但被三方輪流打,朵顏三部消亡之日已經看得見。
這種局勢下,朵顏三部還真的只能求得大明的庇護,讓左右兩翼想要攻打他們的時候有所忌憚。
而那王守仁允諾的開市貿易,竟然也是一計。
滅族之戰不行,小規模的劫掠,大明總不能興師動眾出邊牆征討吧?
大帳中凝重的氣氛裡,花當緩緩開口說道:“我們舊的駐牧地已經被女真人所佔據,也不好回去了。現在,已經被逼在了這裡。這麼多天,我一直在思考三部的將來。這一次,真的只能誠心歸附大明瞭,至少在他們與汗庭徹底分出勝負之前。”
沒人說話,但個個擔憂。
“大明想要的各種貨物裡,收糧食的價格最高。那皇帝陛下想要什麼,我已經想明白了。三部兵卒,還是由我們來帶,但是,請他再派文臣幫我們三部怎麼在河谷開墾糧田、耕種莊稼吧。”
“父親!那難道我們以後不養牛羊馬匹了嗎?”
“當然還是要養。但是,以後沒地方可以搬走了,又要提防左右翼的劫掠,我們需要更多的鐵打造箭矢和好刀。糧食……貨物……三部也要有人學著怎麼做生意不被騙、怎麼種莊稼了。各家還要放牧,就從女真那邊的小部族裡,抓奴隸來學著種吧。”
花當終於在這種形勢裡做出了決定,而且補上了一句:“伯革,你的小女兒長得最俊俏。三部血脈,都選一人,再從三部裡選一個最美麗的,進獻給大明的皇帝吧。不管他要不要,至少要讓他知道,三部這次是誠心請求大明的庇護。”
最後才看向泰寧、福餘兩部頭目的兒子:“開市貿易,他想要什麼,想要我們三部幫著達到什麼目的,我們三部都去做。只有一點,我們的兵馬還在自己手上,我們只是絕不再將刀鋒指向大明。”
“……尊貴的花當阿巴嘎,可是大明與汗庭,終有一場決戰。到時候,如果大明皇帝要求我們攻打汗庭或者右翼呢?”
花當沉默不語,隨後只是說道:“那就是將來你們該做的決定了……”
……
因為汗庭與右翼的這場請貢表演,劉龍的商談工作順利得讓他頭皮發麻。
現在紫禁城裡,朱厚熜也需要做個決定。
“……依卿等之意,這進獻女子,還是允了為好?”
費宏點頭:“須安其心!陛下,過去設了三衛,都從不曾遣文臣前去教化。花當主動奏請如此,可見其誠。雖然三部都打著等將來局勢更明朗了另做決定的主意,但天朝只要教化有成,歸化三部也不無可能。”
朱厚熜凝神思索著。
俺答想獻“親妹”,花當要獻孫女,只能說還在這種時代裡,他們相信這種脆弱的“羈絆”至少有短期的作用。
好歹是一種誠意的釋放與接納。
不過,朱厚熜並不想又這樣脫離當初的謀劃,讓朵顏三部再次擁有做牆頭草的機會。
只派個文臣,真的能在三部開展好教化工作?
他認為,退而求其次吧。
“借這次機會,卿等也開始熟悉另一種方式吧。”朱厚熜說道,“不能掌軍,文臣去了,也無非只能起到聯絡一二的作用。既如此,就只派一個宣交使,帶二三佐官和一旗衛兵。”
“……宣交使?”
朱厚熜點頭:“從禮部選派。這佐官,一者司聯絡,一者司教化,一者司商民往來事。至於衛兵……從外察事廠和特勤所中選派。”
費宏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不確定地問:“陛下的意思是……”
“武力之外,我大明風物、文教、技術,都是能令外族心嚮往之的。這宣交使館,不必去嘗試治理教化外族之民,朕尊重他們的權力和習俗。但是宣揚我大明,交通往來,再加上情報收集,培育親善大明之人,便是宣交使館真實的職責。這個做法,不僅在朵顏三部,在烏斯藏,在已經吞了哈密的吐魯番,在高麗、琉球、交趾,都能這麼做。”
朱厚熜眼中精光一閃:“交趾的莫登庸,還在盡力剷除黎氏後人,瞞著大明。既如此,倒不如借這次的機會,遣使前去商談一下設宣交使館之事,對莫登庸闡明我大明態度,以激勵阮淦等人。”
費宏這才說道:“禮部主客司改為外交司,原來陛下早有這想法……”
要不然,為什麼叫“熟悉另一種方式”?
“化外之地苦寒,兇險更大。”朱厚熜說道,“願往者,雙俸。任滿考功,優先銓選。”
在將來對外的局勢裡,隨著大航海時代的來臨,大明不能一直以天朝上國的思維與周邊和域外各國來往。更加先進和系統一點的外交思維,就從這一次的契機裡開始培養。
“想要受我大明庇護,此後便是外交級別。是否通商貿易、待遇如何,全與此有關,慢慢來,增強互信。”朱厚熜笑著對費宏補充,“時機成熟,或甘於成為大明一省,或另有二心。不重要的,保持友好。險要之地,儘可因謀劃而導引關係。若其鄰族、鄰國已與大明十分友好卻受其攻擊,大明自可師出有名,武力勸架。”
“……”
雖然吧,過去其實也都是這種思路,但這次是要透過這個什麼宣交使館的常設機構來長期運作了。
費宏神情複雜地看著朱厚熜,最後只能說道:“臣熟讀史書,陛下巧思之多,臣實在欽佩。這些派往各藩國翻族之使臣,其職責如何、行事方略,只怕還要陛下教導一二。”
“那是自然。這次大國策會議之後,就讓吏部、禮部著手銓選。出使之前,入宮培訓。”
“……那朵顏三部進獻族女一事?陛下若允,禮部是要派人前去教導禮儀的。陛下御極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外族獻女和親,一貫都不是小事。
“……不必這麼大陣勢。既然只派一個宣交使,他們選一人送來便是,不必是各族親女。他們的心意,朕知道了便是。”
瞧打哈那模樣,他侄女能漂亮嗎?
朱厚熜只當入鄉隨俗好了,就算送進宮來,如今也沒那麼多心思耽於女色。
他還在等著袞必裡克那邊的反應呢。
汗庭的反應沒所謂,他們如果要立時東侵,只會讓朵顏三部迫於壓力不得不更加倒向大明。
大明是能幫朵顏三部的,但只會從兵器、錢糧上幫,還得拿東西換,頂多優惠一點。
朱厚熜等的反應直到各省各邊總督和左布政使抵京了、大國策會議馬上就要召開才來。
十一月十九,甘肅鎮軍情急報抵京,北虜寇甘肅。
這是大明九邊中最靠西的一鎮,目前由三邊總督陳九疇統率。
被召入宮之後,他自然是先行請罪:“臣守邊無方,致有韃虜破堡,請陛下降罪。”
大換屆在即,去歲宣大有大捷,今年甘肅鎮被北虜再次侵入河西走廊,陳九疇心情很鬱悶。
朱厚熜卻道:“這也怪不得伱。”
說罷望向楊一清:“他們右翼這兩萬五大軍破了堡卻沒在甘肅鎮大肆劫掠,只是沿途搜刮便急行軍去了青海,難道不準備回家了?也不怕朕去反攻河套、豐州灘?”
不怪陳九疇的原因,是這回破堡的右翼軍隊實在規模龐大。
集中攻擊一處邊堡,目的竟然也不是為了在甘肅鎮大肆劫掠,而是穿過狹窄的河西走廊直奔青海而去。
楊一清凝重地說道:“臣總制三邊多年,觀此舉,是舍了過去經哈密去征討亦不剌的路。此次兩萬五大軍去青海,是要徹底掃滅亦不剌之勢。與其劫掠甘肅鎮,不如拿下了青海。此後甘肅鎮兩面都要面對右翼兵鋒,局面更難!故而,這兩萬五大軍,恐怕大部分都會留在青海。其餘袞必裡克、俺答麾下精兵,再繞哈密回去便好。”
“從甘肅鎮過去,一為揚威,二則誘敵。去歲烏把傘青臺吉死後,永謝布萬戶已盡入右翼之手。而這亦不剌,正是昔年永謝布萬戶領主,被達延汗逐去青海。軍報不見袞必裡克與俺答大纛,他們必定還在河套、豐州灘鎮守。此次這兩萬五大軍,恐怕是俺答麾下精兵為選鋒,永謝布諸部為主力。得手之後,俺答不會要青海,只會讓袞必裡克用以更加收攏永謝布萬戶人心。”
聽他解釋完,朱厚熜也點了點頭:“俺答年輕,等得起。袞必裡克一死,右翼還是以他為尊。他這是要朕把目光轉向袞必裡克,畢竟以後壓力更大的卻會是西面三邊。這一步,好棋!”
兩萬五,已是滅國之勢。
朱厚熜相信這一次那祁連山以南、烏斯藏以北的青海一帶,要易主了。
他還不知道俺答更多的謀劃,但僅僅是甘肅鎮北面、南面都得面對袞必裡克的壓力,就已經是必須要應對好的局面。
在過去,青海雖然也是蒙元一部控制著,但亦不剌與右翼畢竟是死仇,甘肅鎮還有迴旋餘地。
今年之後,就不一樣了。
研判了一陣局勢之後,君臣仍舊只是統一了一個老觀點: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三邊本就要守,無非後面壓力更大了一點而已。
現在,三邊需要能力更強的總督、需要戰力更強的將卒。
既然局勢變化,因之而變的,自然將是更長遠的佈置。
比如說趁三邊需要從兵力、糧餉等諸多方面加強供應的機會,籌謀河套之事。
朱厚熜心目中閃過了很多人的名字,最後結束了這一場臨時軍務會議:“國策會議上定吧。”
嘉靖七年的最後一兩個月,三年裡各省累積下來的正榜舉子們又在陸續抵京、準備參加明年的會試。
國策會議上,又將迎來新一輪的中樞衙署改革。
數個國務大臣之位變動帶來的重臣調任,是朝野間議論的焦點。
位於山海關外東北面的廣寧在籌備開市,朵顏三部在為大明天子遴選要進獻的美人,張侖忙著輔助餘承業清查企業賬目,嚴嵩琢磨著這一大批宣交使可以推選哪些人,嚴春生和張鏜在為即將開往數個藩國、藩族的宣交使館遴選衛官衛兵。
在這冬日裡,魏彬、顧仕隆與世長辭,楊廷和、蔣冕也都告老還鄉。
朱厚熜登基八年多後,最初的一批老臣基本上快徹底離開朝堂的舞臺了。
養心殿內,朱厚熜宴請著確實已經老態畢現的楊廷和、蔣冕和其他即將致仕的老臣。
“在京城好好再過一個年。”朱厚熜感嘆著,“卿等於國之功,於朕之忠,朕不會忘卻。”
楊廷和怔怔地看著他。
如今也只是虛歲二十三,他還將有很長的一生。
能坐在這裡的人,知道這個年輕天子的胸中有怎樣一個未來的大明。
但大概是看不到了。
他們是舊朝的最後一批人,新朝的大船,現在輪到他們走下來,目送它駛向新的征途。
但他楊廷和的恩榮已經很高,楊家也仍舊被皇帝委以重任。
楊慎,升任戶部尚書。楊廷儀,領工部尚書銜總督遼東。
叔侄兩尚書,楊廷和致仕得很安心。
“陛下,今後邊事更多,靖安侯也已年邁,該立太子了。”楊廷和說出了致仕前的最後一個建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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