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三十娘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343章、得失,代價,靖明,冬三十娘,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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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斬北元大汗,費宏卻說可惜,自然是因為此戰最後仍有個出人意料之外的收尾。

此刻在剛剛清理了一遍、仍舊像廢墟一般的赤城堡裡,楊一清與王憲齊聲勸告:“陛下,還是速回宣府吧,提防俺答去而復返。”

朱厚熜點了點頭,而後長嘆一聲:“這個俺答,是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低頭,看著面前已經被收殮屍身的李瑾、何全安及戰死將領,握緊了拳頭。

一個大同副總兵,這些年從邊將隊伍中真正憑敢戰進入朱厚熜視野的勇將。

一個錦衣衛當中智勇雙全、同樣前途無量的人物。

最早趕到鎮安堡的將卒,連同鎮安堡守軍在內,幾乎死傷殆盡。

隨後趕到的朱麒,現在也身受重傷。

宣府總兵傅鐸,既受外傷,又被山火毒煙侵了內腑,此刻仍舊昏迷不醒。

這一切,先是因為嚴春生一箭射中博迪的眼睛、箭矢入腦後韃子的瘋狂突圍,但當時朱麒與李全禮先後趕到,場面仍是盡殲之勢。

因為隨後,是能有更多明軍陸續趕到的。

這一場突圍戰,從博迪放棄赤城堡開始,足足打了一天一夜。

但是俺答又在第二天黃昏時出現在了這裡。他撤走之後花了數日時間繞了個大圈,從壩上繞到鎮安堡以東前來援救他忠心臣服的尊貴大汗——帶了一萬騎呢。

於是鎮安堡還是被攻破了,朱麒只能從鎮安堡退到南面山頭固守、儘量斃敵。

此戰,大明在這裡丟下了近六千兵卒——戰死的,趕路過程中吸入毒煙的、掉隊遇到因山火而狂躁的野獸或墜死的、焦渴累死的。

博迪帶領的虜騎,在堡內堡外被殲滅了五千餘——有一千多是因為博迪死後根本不願走,留在這裡瘋狂換命的。要不然,終究還是隻能有個二換一甚至三換一的戰損比,縱然部分明軍有邊牆寨堡倚重。

被困的、古北口那邊來增援的,察哈爾萬戶最終還是剩餘了過萬精騎,被俺答“救”了。

是的,若俺答沒來,只怕隨後還將有一場“大汗遺體奪回戰”。

博迪是死在親兵護衛中的,按理說,他死了,屍身大纛什麼的卻落不到大明手上。

可惜碰到了拿命去奪的李瑾。博迪死時,他帶著身邊已經只剩下百餘人的隊伍瘋狂衝殺過去,奪到了博迪的屍身和那大纛。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是箭,沒一處好肉,但他還是一路殺穿了虜騎,把博迪屍身和大纛交到了李全禮隊伍中才嚥氣。

俺答來了,察哈爾部的人心有顧忌,冷靜了一些。

皇帝的戰功百年難得一見,此刻不僅活下來的文官武將、兵卒都欣喜若狂,朱厚熜自己則情緒複雜。

縱有改進了一點點的火器,仍不足以抹平此刻雙方的戰力差距。

一方是北元大汗最精銳親軍的一力突圍,一方是從各個方向要疲憊急行軍趕上馬速來圍追堵截的明軍。

戰場,還是在兩側山火繚繞的山谷之中。

博迪選了個最後的逃亡視窗期,儘管也已經晚了一些。

而俺答則像個老練的獵人,既無損於他忠於汗庭的聲名,更成了那些一心回家的察哈爾部騎兵心目中的救星。

大明天子得到了一場難得的大捷,俺答得到了一個充滿想象空間的草原,朵顏三衛得到了大明即將與之開市貿易的承諾,受傷的只有袞必裡克與博迪——不,博迪死了。

“陛下,嚴春生到了。”

帳外傳來陸炳的聲音,朱厚熜收拾了心情:“宣!”

嚴春生進來了,模樣狼狽。

他的頭髮在逃跑時被燒掉了大半。一箭立功,他們轉身就跑,並且被迫鑽入了已經燃起大火的另一個山頭躲避追擊虜騎。

“臣錦衣衛指揮僉事嚴春生,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朱厚熜看著他的樣子,嘴角微微翹了起來,“聽說,你只射了一箭,轉身就跑了?”

“謝陛下……臣箭一出手,便知得手了。既已得手,自是不可身陷敵軍……”

把逃跑說得清新脫俗,嚴春生心裡有些忐忑。

既已得手,當然是小命要緊。潑天富貴,有命拿沒命享嗎?

“說得對!深合特戰要旨!”朱厚熜現在的心情雖然很複雜,但還是笑著勉勵,“敘功待回京後再說,今日便先賜名其山為神箭山,其溝為落汗溝!”

“臣謝陛下隆恩!”他射出那一箭的小山包從此有了名字,他嚴春生的名字自然也將傳頌百世。

至於功勞,那是要慢慢議的。

作為最先趕到鎮安堡的一員,朱厚熜向他問起了很多細節。

落汗溝之戰因為兩邊都放的山火,突破身體極限一般在那裡陸續鏖戰了一天一夜的雙方將卒,活下來的,也無不汗出如雨。

這裡殞命了一個蒙古大汗,更是一場血與汗的戰鬥。

朱厚熜召見了建立不世奇功的嚴春生,另一個立下不世奇功的李瑾卻已身死。

“大同左副總兵李瑾勇戰無雙,追贈赤城侯。何全安指揮有方,穩守鎮安堡至俺答來襲仍堅持了近四個小時,追贈懷安侯。李瑾、何全安之子年幼,先入錦衣衛武學,待長成後直接襲封伯爵。其餘戰死將官,一概追贈縣爵,有子長成者,便令先襲封鄉爵,敘功後授職。”

“臣領旨。”

楊一清也輕聲嘆了口氣,一場大戰,宣府總兵如今可能仍舊會傷重不治,大同副總兵都戰死殉國,這場仗打得不可謂不慘烈。

但他們換來的戰果,配得上這追贈的爵位。

嚴春生則低著頭眼睛一亮:李瑾被追贈的可是侯爵,自己還活著,雖然可能會矮一級,但至少也會是伯爵吧?

活著的人,功勞將再議。戰死的人,要先行給予榮耀。

朱厚熜啟程回去宣府:“傳旨武定侯,守好大同。傳旨何勳,暫署宣府鎮總兵,重整宣府防務。傳旨王守仁、王憲、唐順之,到宣府見駕!”

謀劃一年,激戰兩月餘,這場大戰終於告一段落。

但這場大戰有脫離謀劃的過程與結果,大明邊鎮也面臨新的形勢。

……

草原上,在察哈爾萬戶駐牧地的外圍,俺答目送察哈爾部的騎兵緩緩北去。

他的目光深邃,昂然坐在馬背上。

接下來,是草原上的風雲激盪。

沒有其他的可能,在路上,俺答已經表達了他的態度:他必將效忠博迪的長子打來孫,尊其為汗。

他是直接從宣府西北面撤走的嗎?不,是袞必裡克在大同西路戰敗,大同明軍隨時增援宣府。這一仗,已經無法按原計劃進行下去,而已經深入燕山西麓的大汗很危險。

至於從宣府腹地一路打穿過去?那是兩部大軍都可能被圍。俺答從壩上繞過去營救,又有什麼錯?

他在路上的資訊,一直在派遣哨騎試圖前往赤城送信。但大家都看到了,明軍早已設了包圍網。

他損失了數百傳信的精銳呢。

話是由他說的。虞臺嶺一戰,他麾下的勇猛已經不需要被懷疑,他土默特部戰死在那裡的兒郎都是真實的,他逼得大明收縮龍門川兩側大軍回援宣府、把宣府大軍都牽制在宣府上西路也是真實的。

如今,博迪錯失突圍良機,能怪俺答嗎?

不,不僅不能怪,汗庭那邊會做出明智的選擇:土默特部願意臣服,願意繼續作為汗庭的先鋒征討不臣部族,那難道不安撫,反而翻臉?

這一戰,俺答付出的最大代價就是不惜一切以最快速度攻破虞臺嶺。

但他收穫的太多。

現在,他無比期待他那個損失很大的哥哥也來尋求他的支援,嘗試效仿他們的父親,在當年達延汗死後也去搶一搶侄子博迪的汗位。

畢竟,他親愛的哥哥可是右翼三萬戶的統領,是濟農之尊呢。

左翼中的兀良哈,之前就與喀爾喀起了爭端,受到過博迪與右翼的征討。這次不知道是怎麼被博迪說動的,但在薊州北面,他們還不是百般推阻,一直沒有給薊州真正的壓力?

還有右翼中的永謝布,這次不肯出兵,只在壩上這一帶提供了糧草,現在又將如何搖擺?

打來孫與袞必裡克,將分別許諾他俺答什麼呢?

“回豐州灘!”

年輕的俺答志得意滿。

在豐州灘,年幼的馬芳彷彿已經被馴化了,現在他成了小幫手,幫助他的“主人”馴化那些這一次大戰被擄掠過來的邊民。

在這裡,他們不知道這場戰爭的過程與結果,他們只看得到土默特部的高興。

馬芳告訴自己,只能忍,只能看著,這些被擄來的漢民裡有哪些是跟他一樣矢志要復仇的人。

邊鎮的將卒都是廢物,這才讓他們被擄到這裡來。

要想不成為廢物,只有摸清韃子的習性,學習他們的弓馬本領。將來,再打敗他們!

井坪城中,俞大猷的傷勢在日漸恢復。

楊博一直留在這邊,一方面與俞大猷談古論今切磋請教,一方面也幫助照料他的傷勢。

俞大猷已經奉旨升任西路分守參將,但他還暫時不能多動,諸事都是趙本學在代他安排。

好在套虜逃就逃了,沒再繼續回來。西路如今的工作,只是重修邊牆寨堡、加強戒備。

“也不知宣府那邊意欲合圍北元之主,戰事如何了。”

包正川把藥端到桌上時,就聽楊博在擔憂。

他笑了起來:“解元公,你擔心啥啊!套虜趕跑了,俺答也趕跑了,這一仗是大勝了!”

“……哼!若非有俞將軍,大同豈能大勝?”楊博仍舊耿耿於懷,“我擔心什麼?我擔心王尚書辛辛苦苦營造出的戰機,宣府將卒卻抓不住!若都像當時井坪諸路大軍一般磨磨蹭蹭馳援,那邊的韃子還是會像套虜一般終究逃出去!”

俞大猷微笑著:“惟約,你如此憂心宣府兵事,莫不如到懷來去。我已無大礙,伱前去懷來,我修書一封予應得,他必倒履相迎,你也能再盡一份力。”

“唐撫臺公務繁忙,我就不去打擾了。”楊博頓時說道,“你定要養好身子,不能留下什麼老毛病。我是山西人,既然適逢其會,保著你將來鎮守晉地才最緊要。”

“惟約之才,我實在佩服。”俞大猷看向了那碗藥,苦笑了一聲,“當真好用?你這些時日鑽研醫書臨時開的方子……”

“俞將軍信不過我?”楊博急了,“我給城中名醫都看過了,他們都說可以一試!”

“……自然信得過你。”俞大猷咬著牙喝了,“只是皮肉傷,談不上要養筋骨吧?傷筋動骨,等傷好後每日習練漸多,慢慢也就練回來了。”

“虧了氣血,可不是小問題!”楊博一臉嚴肅,“你大可放心進補,大夫們都說了,這個方子是極溫養的。”

俞大猷只能接受他的一片熱忱,但心裡嘀咕著城中大夫早知你這個舉人當日槍挑韃子頭顱出陣,又是山西新科解元,誰會駁你面子說你這方子不行?

熱血青年讓俞大猷漸感難陪,主要是對方文才讓俞大猷也有些羞愧,極想早點打發他去唐順之那裡。

但一起扛過槍的情誼,楊博對他這般著緊、敬重,俞大猷也不好明說我有點怕了你了。

好在屋外傳來了聲音,剛剛送完藥出去的包正川又折了回來,大嗓門喊著:“將軍!將軍!宣府那邊捷報來了!陛下竟親臨三岔口堡,蒙古那狗屁大汗被陣斬了!大捷!大捷啊!”

兩個人都呆了呆,楊博情不自禁地跳了起來:“陣斬小王子?當真?”

“那還能有假?這等大捷,豈能作假,聽說屍身都沒被奪回去!”

楊博立刻忘記自己之前是怎麼吐槽邊鎮將卒的了,撫掌讚歎:“當真是大捷!我大明開國百餘載,多少年再沒有陣斬一國之主這等大捷了?宣府將卒都是好樣的!這一仗怎麼打的?”

“……我只聽了訊息,詳細捷報,隨後才能送到將軍這裡來吧。”

俞大猷也很激動:“恨不能在宣府!”

“俞將軍也是立有大功。”楊博激動得走來走去,“這下,邊鎮兵事該停歇了吧?還是說韃子會再興兵來複仇?不……汗庭無主,草原爭雄。俞將軍……”

俞大猷看他立刻又準備與自己暢聊蒙古局勢,正色道:“我勇於戰卻不擅於謀。虜酋既死,自要先有汗位之爭。惟約,今冬無戰事了,你可前去宣府。你的名字,陛下也早在我奏報見過。現在去,還來得及見駕,更可向應德請益。這一戰,你也有功!”

“……不才那是一腔血勇,匹夫之責,並不求什麼立功受賞。”

俞大猷搖了搖頭:“你見了應德便知。惟約,如今學問,已經漸與過去不同。陛下新學宗師,你不願見駕請教一番嗎?”

拿出了學問的名頭,楊博終於是在應有的謙虛扭捏後點了點頭:“俞將軍言之有理!”

俞大猷微笑:“我遣兩人,快馬護你前去!”

這是城府還不深的年輕人,但也是十分熱忱又有才華的年輕人。

俞大猷目送他行禮離去,隨後才皺眉思索起來。

陣斬一國之主,那是多難辦到的事?

這一戰,大明究竟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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