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三十娘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85章、王守仁接旨,靖明,冬三十娘,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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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鳳看著他為難的樣子,輕嘆一口氣說道:“既是同鄉,為兄也不瞞你。今日前來,實乃大學士們奉上諭正陛下清名。如今令千金已然身陷其中,莫如直言其事。”

張楫聽到“大學士們”四個字就抖了抖。

方鳳繼續勸道:“為兄直說了吧。令千金既已名傳禁宮,來年選秀女,始終還是會列入名冊的。是否點選,要看上意。呈遞與否,做臣子的卻不會留下說辭。當然,今年之內,你不需再有憂慮,若要年內為令千金議了親,也沒人說你半句不是。然則令千金經此一事,良配之家恐多有顧忌。濟時,你科途不順,年近四十仍不能中舉,若能因此成為國戚,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啊!”

“……只恐一入宮門深似海,小女柔弱愚鈍,晚生實憂吶。”

方鳳看到他怯懦不安的模樣,心想他大概就是分了太多心在兒女情長上才一直無法中舉。

但當這件事被內閣安排到都察院、陳金又徵詢瞭解昌傑的意見、解昌傑推薦了最近往他身上黏得有點多的方鳳之後,方鳳看到了名單裡有個同鄉張楫頓時猛拍胸脯。

皇帝也是男人,解昌傑不信皇帝對這批先被太后的人選中的美人們不好奇。

方鳳深信解昌傑對皇帝的瞭解絕對不會出問題!

而以方鳳的官場經驗來看,這名單中的五十四位秀女一定會再次被呈送宮中:查有沒有問題又不是他們的職責,但沒為皇帝選到可口的美人就是他們的錯了。

所以現在對方鳳來說,辦這樁差事的證據要拿到,還要盡力勸說張楫把女兒送進宮中!

要不是有著將來的這諸多考慮,他豈會紆尊降貴,親自到這裡來勸說?

正好,張楫竟是不願,而到他家來的太監竟說過“奉太后懿旨”之類暗示的話。

只要張楫“據實陳情”,再有些春秋筆法不牽涉到太后本人,那這件事就辦妥了。

張家千金是沒問題的,人家到現在也不太願意入宮,豈會和太后那邊有什麼秘密約定?

……

京城的貢生們在準備著殿試,朝堂上下各為稻粱謀,日精門之災仍被藏在追諡于謙一事中熱議著,而四月底、五月初就陸續發出的詔旨,也已經先後到了不少地方。

江西廬山五老峰南麓的白鹿洞書院,歷史可以追溯到李唐時。而至宋初擴建為書院,此後便與睢陽、石鼓、嶽麓並稱四大書院。

南宋時期,理學大家朱熹奏請重修被焚燬的白鹿洞書院,此後更與這裡結下不解之緣。

正統年間再次重建書院,弘治年間更有《白鹿洞書院志》問世,如今它的名聲又越來越響。

此刻,白鹿洞書院這個與理學頗有淵源的求學之地中,卻颳起了一股心學之風。

從前年平定完宸濠之亂後,王守仁就陷入正德皇帝搶功的漩渦當中。

但他知道,朝中重臣任由這種局面發酵,一半是因為皇帝與他身邊倖臣的心思,一半是因為理學心學之爭。

他王守仁並不受朝中許多重臣的待見。

這很正常。自宋以後,理學是顯學。如今朝堂上佔據高位的,在經義的的學術觀點上主要都是理學一脈的路子。

而王守仁自貴州龍場後,就認定了自己的道。

宸濠之亂後,王守仁避開了那個漩渦稱病專心學問,這段時間以來倒是自己都感覺學問越來越明晰。

五十而知天命,他在這一年的正月終於提煉出“致良知”的大道目標。

至此,三年前巡撫贛南時便致書白鹿洞,寫了《大學古本》、《中庸古本》欲“求正”於朱熹的願望,此時能夠實現了。

朱熹自然不可能活過來與他辯論,而這時的白鹿洞書院還正是王守仁的“主場”:他的弟子蔡宗兗剛剛升任為南康府講授、主白鹿洞事。

王守仁既是受邀過來編修《南康府志》的,也是受邀到白鹿洞書院講學的。

白鹿洞書院中,清瘦的王守仁已經非常滿意如今的狀態,甚至計劃好了餘生要在這裡怎樣度過:講學、授徒、將心學發揚光大。

“去歲秋,陳惟濬、夏於中、鄒謙之聽予言‘人胸中各有個聖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了’,於中驚起不敢當。”

學堂中,侍坐一旁的夏良勝笑了起來,陳九川、鄒守益也微笑點頭,向其他學子點頭確認這回事。

“予問於中:‘此是爾自家有的,如何要推?’他謙稱不敢。”王守仁也宛如講趣事一般笑著,“予又言:‘眾人皆有之,況在於中,卻何故謙起來?謙亦不得。’於中這才笑著接受了。”

他頓了頓之後嚴肅地說道:“良知在人,隨你如何,不能泯滅。雖盜賊,亦自知不當為盜,喚他做賊,他還忸怩。”

學堂中一時被這趣話逗笑了不少人。確實,盜賊又有幾個會喜歡被喊做盜賊呢?

“於中當日言:‘只是物慾遮蔽,良心在內,自不會失;如雲自蔽日,日何嘗失了!’此言大善。”王守仁讚歎著,“良知何事系多聞,妙合當時已種根。好惡從之為聖學,將迎無處是乾元。於中此詩,爾等共勉!”

如果是不明理學淵源的人,聽到這些自然是一頭霧水。

但王守仁之前已講了頗多心學見解,剖明瞭理學與心學在方法上的諸多不同,剛才這些摻雜著趣事與道理的話在他們耳中聽來卻有如仙音。

不像如果朱厚熜在這裡,“龍頭”上一定會冒出很多問號。

這種愉快的講學氛圍很快就被打破了。

喧鬧聲中,只聽外面有一個聲音傳來:“聖旨到!王守仁接旨!”

接完入京敘功的聖旨後,王守仁將宣旨之人請到客房中,他的弟子蔡宗兗自去安排招待了。

陳九川、鄒守益、夏良勝簇擁在王守仁身邊,雖然姿態仍舊矜持穩重,但眼神裡的興奮與期待藏不住。

王守仁悵然說道:“還是躲不過。”

“先生?”陳九川猶豫地問出口,“有功必賞,否則朝廷法度威嚴何在?陛下既已御極,前朝亂政仍將不息、佞臣巨宦仍能作怪嗎?”

跟在王守仁身邊的他們都清楚王守仁為什麼現在稱病處於半歸隱狀態:宸濠之亂的功勞牽扯太多。

王守仁看了看自己這幾個弟子就笑起來:“既躲不過,那自然是要去的。惟濬、於中、謙之,凡事稟心而行。為師既已有心講學,那麼在江湖有江湖的好,在廟堂有廟堂的妙。良知是虛,功夫是實。致良知,這致字既是由外及己,也終須由己及外,知行合一。”

他頓了頓之後笑容更盛:“你們除了欲明這天地至理,也願一展所長、造福天下、青史留名,為師又有何異。這就是伱我本心,無不可言。為師此前覺得麻煩,現在自覺學問稍有精益,這詭譎朝堂,還是再闖一闖罷。不為自己,也要為了你們,為了我這心學體悟啊。”

“謹受教!”三個學生都恭敬地行禮,隨後坦然笑起來。

人人都有慾望,師尊之所以這麼受他們的敬重,就是因為師尊的學問告訴他們:要學會面對自己的心,依心行事,漸有精益,終致良知。

若如此,凡夫俗子,亦可成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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