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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明鑑,奴婢絕沒有與駱千戶私下往來。”谷大用嚇了一大跳。

“行了。”朱厚熜擺了擺手,“這是個法子,畢竟是朕從王府帶出來的,朕都信得過。朕本來也已經對陸松有了安排,張永,你等會回去之後找麥福。”

三人鬆了一口氣,皇帝肯聽他們的建議就好。

“你們覺得駱安能勝任,那就把你們過去埋在錦衣衛裡的人都交給他。”朱厚熜淡淡地看著他們,“東廠那邊,宮裡,都一樣,都是你們的徒子徒孫。張佐我派去司禮監,麥福去御馬監,章奏到御用監,你們先把他們帶起來。”

“奴婢遵旨……”

“至於京營,也著實駭人聽聞。楊閣老說在京官軍、旗校、軍匠人等有三十七萬餘人,一年支領食糧盡四百萬石,是這樣嗎?”

“陛下,當……當真要大肆裁撤嗎?”張永聲音微顫。

谷大用咬著牙痛心疾首地接受:“陛下,這些實在是您自個兒的家底啊。”

朱厚熜聽樂了:“朕自個兒的家底?”

谷大用以為朱厚熜是不明白輕重,壯著膽開口解釋:“在京官軍的額數其實本就不少,只不過實額很少,缺額越來越大。現在更多了一些,主要就是錦衣衛和新選練的京營官軍。”

“陛下,這其中,一是蒙聖上隆恩,蔭子、寄祿之官不斷增多,這幾乎涉及全部勳臣、國戚,還包括那些有武功的文臣。二來,錦衣校尉充任宗親儀衛、諸陵守衛,多朝以來自然是越來越多的。第三……大行皇帝時增加錦衣衛、選練新軍,也是希望天聽廣達、武備日盛。”

朱厚熜聽懂了,點著頭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們以及你們的徒子徒孫們,都沒有收別人的銀子讓人投充避役?”

谷大用立刻額頭回歸地面:“奴……奴婢……”

朱厚熜淡淡說道:“蔭職寄祿不能動,王府儀衛及陵衛也不能動,最可能動的就是冒替投充之人,還有裁撤京營空額。前者自不必說了,親衛軍士一月有一石俸糧,還可免掉差役,新練的團營之外,被稱為老家的舊軍吃空餉的不知多少。一動這個,內臣和武臣都會進一步被打壓。這些朕能想明白,朕就是想問一句,三位大璫,你們又吃了多少空餉?”

聽他最後這麼陰惻惻地問出口,谷大用他們猶如篩糠一般發抖著,不斷請罪。

這就是做過功課的好處,朱厚熜在安陸時就看了邸報上不少關於朝臣對諸多問題的討論與上奏。再有什麼疑問,彼時悠閒度日的王府屬官們也都敢於多聊些實情。

朱厚熜現在把問題解開了,見谷大用他們還是驚恐著不回答,他終於皺起了眉:“好好回話!這冒替冗濫之嚴重著實駭然聽聞,裁撤部分是必然的。但兵貴精而不貴多,朕也不會任由他們一裁了事,這京營,朕是必定會牢牢握在手中的!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

他現在有一個優勢,就是藩王繼統。

之所以說這是優勢,那就是一句話:朕怕有人造反。

以此為由,保留對京營的控制權,借這裁撤重整的機會讓京營的實力更強,拉攏一下被文臣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武臣,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三人總算是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口了,朱厚熜聽著聽著皺起了眉。

錦衣衛編制裡領工資的達到了近7萬,朱厚照重點練的騰驤四衛有4萬多,已經在裁撤之列的威武團練營及其他京衛加起來又有十大幾萬。開國初年京軍曾高達40餘萬,現在就剩下了這麼點,而據說其中空額還佔很大比例。

嘎了一刀做個太監的情況分四類:宗親那邊的藩府太監加起來已經超過1萬;二十四衙門管理下發俸的太監加起來已近1萬5;外派的監軍、鎮守、礦監稅監以及守陵太監加起來又有超過1萬;還有大幾千私自淨身不能入宮卻被他們收留起來種菜或在宮外做苦差的。

然後就是軍匠:他們的身份很特殊,既是軍籍,又是匠戶。這些軍匠的管理,實質上又漸漸地都由錦衣衛和內監負責起來。就算工部那邊有工程,軍匠也只不過是調派過去出工而已。

這些掌握著各種技藝的軍匠,主要的服務物件還是皇家,包括皇宮中諸多用度的幾乎一切都由他們手造。

這部分有多少呢?在冊的軍匠是五萬三千人,但雜役有將近兩倍。

這些軍匠雜役的月糧雖然人均足額也只有五斗不到,但人數多啊。

那麼矛盾來了:每年運入京的糧食都只夠養這批人的,那京城其餘人口、百官甚至皇室,口糧從何而來?京都兩倉還怎麼屯得下糧食的?

哦對了,有折色。至於發下去的是幾成折銀或者折成什麼別的,折多少,那操作的餘地可就大了。比如說,已經貶值到離譜的寶鈔。

朱厚熜微眯著眼睛看著他們:“抬起頭來看著朕!”

谷大用和魏彬他們不由得戰戰兢兢微微抬起頭,他們哪敢直視天子?

“這麼多人,每年支領多少,又實發出去多少?”

這是要命的問題,但這三個正德朝殘留的“八虎”餘孽,如今生動地詮釋著什麼叫依託皇權而生。

他們只能不斷磕著頭,同時隱晦地解釋著。

朱厚熜聽著聽著就有點懵:敢情他堂兄朱厚照也有不少錢是透過這種方式來的?

本著讓底下人貪了不如自己也伸手撈一點的態度,朱厚照這才能在錢糧方面不受文臣那麼大的限制,能夠把京營新軍重新操練一番。

這麼多錢糧裡,自然還有負責掌兵的勳臣武將們要拿到不少好處,但朱厚照也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怎麼說呢?都是“朕”的錢。

比嘉靖要好,嘉靖那就是用來修仙,而正德是主要用來練兵。

微微錯愕之後,朱厚熜就不再奇怪了。

家天下的時代,對朱厚照來說這隻屬於左手倒右手,順帶還能幫他練好新軍、用來拉攏親信。

當然了,谷大用他們也絕非不沾手就是,甚至沾了不少。

如今朱厚熜把這個資料問了出來,心裡就已經有了底。

“照你們所說,這其中總共有10餘萬人的冒濫。這個真假,朕會查的。朕不查,外臣一樣有人會去查。外臣現在有人要查,朕也攔不住。明白嗎?”

聽到朱厚熜的話,魏彬連忙回答:“奴婢明白……外臣中真正效忠陛下的,眼下還不知道僅有幾人。各個衙門,外臣們也一樣耳目眾多……”

“宸濠之亂,皇兄固然有藉機再把軍權掌穩一些的考慮,但你們搶功冒功的事是壓不下去的。王守仁他們至今沒有敘功,真正平叛的將士等不了多久了。錢寧江彬入獄也已經無可挽回,還有張忠他們的供述,有多少牽扯到你們?”

朱厚熜說起這些,魏彬他們知道今晚他們真正關心的事情來了。

頓了頓之後,朱厚熜說道:“谷大用有迎立之功,朕可以許他去整修父皇陵寢,以後守在那。魏彬,朕隨後也會在宮內整修一些宮殿,你到內官監退下來最好。至於張永……我記得你和楊一清的交情不錯。”

這話張永嚇了一大跳:“奴婢只是當初與楊閣老一同在安化王之亂中立功,扳倒了劉瑾,談不上有什麼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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