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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5月的一天,太陽初升。
山城內外飄著一層淡淡的水霧,百姓們紛紛端著木質馬桶出門傾倒,卻驚訝的發現前幾日失蹤不見的黑市人員再次出現了。m.
許多家中已經沒了米油的主婦顧不得太多,丟下馬桶就奔向黑市的售賣點,生怕去遲了買不著想要的商品,街面上一時間熱鬧起來。
在紛紛擾擾中,朝天門一家茶社二樓靠窗的桌子旁,弗朗索瓦·黃拿起帽子,朝著主座上的左重微微鞠了一躬,恭敬說道。
“多謝左長官,鄙人一定儘快將山城的藥品買賣做起來,也請您放心,黃某一定會注意客人的身份,不給您和軍統惹麻煩。”
“恩,希望如此。”
左重說著喝了一口茶,懶散地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可以走了,一個月不過幾千美元的小生意而已,他沒必要問的太多,到時候收錢就好。
弗朗索瓦·黃見狀知趣告退,一步步退到了樓梯處轉身往下走,恰好與一人迎面相撞,兩人禮貌性的點點頭打了聲招呼後擦肩而過。
凌三坪昂首闊步來到左重的桌子前,伸頭看了看窗戶外面熱鬧的街市,坐下靠在椅背上,口中略帶好奇的問了左重一句。
“怎麼突然想起來喊我喝茶,打擊黑市的任務結束了?我來的時候看到很多黑市鋪子都開了,莫非上峰暫停了行動?”
“恩,是的,結束了。”
幫對方倒了杯茶水,左重指著外面說道:“民生大計馬虎不得,之前不過停了黑市幾天,市內就發生了多起因為搶奪物資造成的暴┴力衝突。
加上徐恩增向侍從室和軍令部二廳上了報告,承認他之前的建議有失考慮,請示暫停打擊行動,既然始作俑者都認錯了,行動自然要停止。
叫你過來喝茶,是因為其他人都在忙著任務收尾,就你小子在仁心醫院沒事幹嘛,怎麼樣,盤尼西林的完整實驗報告出來了吧,說一說吧。”
陽光透過窗欞在撒在左重的臉上,他大概介紹了一下目前的情況並問了個問題,同時高抬雙手伸了個懶腰,骨頭不停發出咔噠咔噠的脆響。
凌三坪聳聳肩,無奈道:“就知道你讓我來沒好事,實驗報告基本完成了,可以說效果十分驚人,簡直打破了人類對殺菌藥的認知。
盤尼西林在骨髓炎、積膿症、呼吸道感┴染、氣管炎、肺炎、背部癰疽、蜂窩質炎以及創傷感┴染方面表現頗為優異,基本是藥到病除。
實驗中,10名在前線受傷造成傷口發炎的重傷員,有7人在用藥的第二天就恢復了清醒,另外3人的感┴染情況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最終這10人只有1人因為內臟衰竭死亡,其餘人沒有了生命危險,生存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而在以前,他們很可能一個都活不下來。
除了有少部分人有過敏反應,可以說是一種完美的藥品,對了,中統那個因為接觸高濃度盤尼西林粉末而過敏的小特務前兩天死了。
將來在盤尼西林的實際使用過程中,一定要嚴格執行過敏測試的流程,否則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傷亡,或者想辦法提高藥品的純度。”
“還是做測試吧。”
左重搖搖頭,漫不經心的回道:“提高純度那是美國藥廠的工作,我們沒辦法介入,即使我們有能力製造盤尼西林,單價也很重要。
幾百萬部隊配發的藥品是個天文數字,單價越低,普及率越高,測試無非是浪費點時間而已,上峰不會同意為了純度花更多的經費。”
他毫不猶豫否決了凌三坪的第二個建議,別說現在,就算是後世,無過敏反應的盤尼西林也只有少數幾個國┴家可以製造且成本不菲。
凌三坪琢磨了片刻,贊同的點了點頭,現在國府連盤尼西林如何製造都不知道,說這些確實有點為時尚早了,於是不再提這個話題。
兩人就這樣坐在陽光下,一邊喝茶一邊聊天,談到興頭上左重取出煙盒掏出了一支菸遞了過去,凌三坪順手接過後手上捏了捏菸嘴。
左重瞄了他一眼,笑眯眯調侃道:“凌醫生,你這可不是一個好刁慣,捏菸嘴這個動作很容易讓你暴露,以後還是戒掉為好。
雖然你不是職業情報人員,但總歸是我們軍統的人嘛,萬一以後去敵後潛伏,左某可不想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大名,對不對。”
凌三坪身形頓了頓,而後滿不在乎擺擺手:“潛伏這種事情以後不要找我了,去了東北一趟,差點沒把命留在那,我還是專心治病吧。”
“哈哈哈,你這是在埋怨我啊。”
左重大笑了幾聲,接著笑容突然消失,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這可說不準,說不定你凌三坪就是地┴下黨隱藏在軍統的那個眼線呢........”
茶社二樓一下子安靜下來,周圍警戒的小特務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異己份子在果黨中是個禁┴忌話題,碰著死沾著亡,連提都不能提。
凌三坪卻一點都不在意,白了左重一眼:“我要是地┴下黨,當初在中┴央醫院的時候,就該把你毒死,異己份子肯定得給我發一枚獎章。”
隨著這句話,原本面無表情的左重突然再次大笑,笑得前仰後伏,最後用手指彈了彈眼角的淚水,上氣不接下氣回應凌坪的玩笑。
“難道我左某人難道就值一枚獎章麼,至少外加十萬大洋嘛,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做我們這行不謹慎,是沒法在刀尖上起舞的。
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場合,都要當成是在敵後來要求自己,否則不但會害了自己,還會害了其他人,三坪啊,你記住這點就好。”
說到十萬大洋,左重頗有些自豪,這是日本人給他下的懸賞,在國府情報系統中僅次於老戴的二十萬大洋,至於徐恩增,一毛錢都沒有。
鬼子也不傻,很清楚徐恩增是個什麼貨色,也難怪,開戰之後主動投降的軍統成員不能說沒有,可是數量非常少,級別也非常低。
中統就不一樣了,留在金陵執行潛伏任務的丁莫村、李施群相繼投敵,這兩人不但瞭解中統內部情況,而且和中統特務都很熟悉。
在他們的主持和組織之下,大批貪生怕死的中統特務向日本人投降當了漢奸,比如原中統滬上行動大隊長,原中統財┴政部稅款督查。
又如原中統滬上特務室主任、滬上特┴區區長、滬上黨務調查室主任,在他們管理下的中統滬上特┴區成員也大多當了漢奸。
由於這幫人投敵叛變,中統在滬上的特務組織基本解體,中統對日偽的情報人員反而成為替日偽效力的工具,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根據軍統各區站的監視,不止是滬上,中統漢口、北坪、津門等地的頭頭腦腦也跟鬼子勾勾搭搭,只怕用不了多久同樣會投降。
這種情況下,日本人知道的中統機密說不定比徐恩增還多,根本懶得懸賞對方,有這個錢,還不如多懸賞幾個軍統的情報負責人。
凌三坪聽完左重的自吹自擂,淡笑著點了點頭作為回應,周圍的小特務也鬆了口氣,慢慢放開了腰間的配槍,繼續聽著兩個長官閒聊。
一個小時後凌三坪看看手錶起身提出告辭,左重望著對方走下樓梯後笑了笑,然後端著茶杯曬起了太陽,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他腦中不禁閃過幾天前剛打擊黑市,自己為了避免被人打擾,跑去仁心醫院躲清閒,在辦公室與凌三坪一起抽雪茄時的場景。
加上弗朗索瓦·黃家中菸灰缸裡那顆菸嘴被捏扁的菸頭,很多細節就這樣聯絡起來了,以往有些看似正常的事情有了另外的解釋。
當初在北坪執行六國飯店任務時,行動人員進行轉角訓練,凌三坪這個在海外留學的聰明人竟然一直學不會,對方這是在藏拙啊。
還有,盤尼西林剛剛送去仁心醫院,地┴下黨就在醫院附近租了房子,除了那些參與實驗的醫生,凌三坪自然最有洩密的條件。
其實早在季伯顯案期間,左重就有些懷疑凌三坪是自己人,既如此瞭解自己思維方式,又熟悉中統、軍統矛盾的人沒有幾個。
鄔春陽、古琦這些人的經歷清晰,唯有對方是半路出家,是地┴下黨的的可能性最大,他這次只是發現了確鑿的證據而已。
天下無人不通紅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誰能想到中┴央醫院一名醫術高超、前途遠大的醫生放著好日子不過,跑去當地┴下黨呢。
有時候左重也好奇,軍統或者中統裡到底有多少地┴下黨的潛伏人員,當真是防不勝防。
徐恩增前段時間去抓人,差點被炮彈炸飛,其中也一定有人向地┴下黨透露了具體的行動計劃。
不過此事的攻擊性很強,跟凌三坪的風格不一樣,這證明果黨情報系統內一定還有內鬼。
左重都懷疑,會不會到了最後,軍統會議室裡就只剩下他一個“黨國忠臣”,堂堂的左副局長最終在一句句對不起,我是臥底中被俘虜。
又或者軍統舉行會議時,臺上處長、副處長們對底下的特務嚴肅說道:我們中間混進了一個果黨特務!
如此魔幻卻又很可能成真的場景,光是想一想就讓人無語,更讓人無語的是,這種事不止發生在情報系統,說國府是篩子都是在高抬了。
至於要不要跟對方挑明身份,左重沒有想過,保持現狀是最佳選擇,就像之前說的那樣,在敵人的心臟工作有任何疏漏都會害人害己。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開車離開的凌三坪扳動方向盤,眼睛不時瞄向後視鏡,檢視車後是否有跟蹤者,同時面色鐵青。
在此地與幾天前剛剛接過頭的“圖釘”相遇,難道是一個巧合嗎,回想起茶舍裡與左重的那段對話,他的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去“圖釘”家中碰面時,為了讓接頭更加自然,自己確實抽了一支雪茄,並捏了捏雪茄的尾部,莫非左重在那裡發現了什麼?
可左重那句你就是隱藏在軍統的內鬼什麼意思,是警告?是試探?想想對方的狡詐,凌三坪後悔之餘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身為仁心醫院的院長,沒有板上釘釘的證據,即使是左重也不好直接抓人,更為重要的是,他加入軍統可是對方的主意。
與公於私,左重都不會輕舉妄動,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綻,暫時不會有危險,凌三坪目光逐漸堅定,腳下深踩油門加速離去。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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