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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11月。

案發後第二天,黃山官邸草亭被軍統緊急徵用,經過安全檢查後變成了偵破行動的臨時指揮部,不時有特務有進有出。

跟雲岫樓、松廳一般,這是座中西風格雜糅的建築,座北朝南,面闊三間,屋頂還鋪蓋進口茅草,隔熱保暖,冬暖夏涼,故得名草亭。

當然,左重現在沒時間理會這些事,他將鄔春陽、古琦叫到此地準備開個碰頭會,把已知的情報做個匯總。

下山之後,他脫下溼淋淋的雨衣,又用草亭門口的腳墊擦了擦鞋底的汙泥,來到書房坐下,首先看向古琦。

“老古,說說正北方的第三處篝火是什麼情況,其餘兩個現場的腳印和警犬跟蹤有沒有結果。

日諜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搞清他們的行動軌跡非常重要,這能幫我們查到他們的出發地。

說起來,這場雨來的真不是時候,大雨一下,氣溫和痕跡都被破壞了,老天爺不幫咱們哪。”

感慨了一句,左重似乎想到了什麼,起身拿出火機把屋內的壁爐升起,屋內瞬時溫暖起來。

古琦站在壁爐旁,將手靠近火焰暖了暖手,苦著臉回道:“這幫日本間諜非常謹慎,足跡下了山後就不見了。

而且對方還在撤退的路上撒了許多犬隻的分(分隔)泌物,咱們的警犬聞到味直接不走了,無法進行跟蹤。”

犬隻分(分隔)泌物?

娘希匹!

左重臉色一黑,小日本就喜歡搞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不過這確實比原特務處用的化學制品要容易獲取。

古琦也很無奈,繁(分隔)衍是動物的天性,他總不能“棒打鴛鴦”吧,稍稍停頓了片刻繼續彙報。

“至於第三處篝火,就在防空部隊正南300米,官邸正北的一條小溪河灘上,已做了初步的勘察。

跟前兩處差不多,有腳印,也有砍伐灌木的痕跡,其它的什麼都沒有留下,對了,這處使用了汽油。

腳印最後消失的方向正是防空部隊,您的判斷是對的,放火之人有很大可能性潛伏在軍中。

可惜啊,當晚霧氣太重,軍方人員又中了毒,無法確定篝火方向和距離,更無法知道有誰出去過。”

他的表情有點懊惱,按理來說,軍營是管理最嚴格的地方,這種事情很好查,可誰能想到鬼子下毒呢。

聽著古琦的講述,左重往壁爐裡新增了幾塊木柴,用火鉗捅了捅燒得通紅的碳火,回身反問了一句。

“誰說沒有收穫,知道其中一個日諜可能來自防空部隊,難道不是收穫嗎,還有汽油,這可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

民國自成立起就沒技術能力開採石油,更沒有能力生產石油衍生產品,汽油、煤油、柴油全部依賴進口。

從北坪到滬上,再從津門到羊城,所有城市售賣的油料都是外國牌子,甚至連果軍那少得可憐的“機械化”部隊也要看洋人的臉色。

像美孚公司這樣的能源巨頭用一艘艘輪船從外國運來油料然後用鉛皮桶分裝,論斤或者論加侖出售。

他們先低價傾銷形成壟(分隔)斷,免費配送高檔玻璃罩煤油燈打垮了民~族油料公司,隨後就開始大肆提價。

很多地方的老百姓燈都點不起,這種低價銷售、贈送機器,再讓人買消耗品的套路,是不是有點眼熟。

七(分隔)七事變後,中日戰爭開始,既可以工業用,也能軍~用的燃料就成了一種緊缺的戰略物資。

煤油還好,屬於民用燃料,日本人現在還得給歐美商人一點面子,沒有徹底斷絕。

但柴、汽油就不同了,日本人的軍艦在沿海進行了嚴密封(分隔)鎖,一滴都進不來。

現在山城市面上已經沒有公開銷售的汽、柴油,黑(分隔)市價格一天比一天高,長官們的高檔轎車都快開不起了。

面對如此困境,國府經濟部準備設立植物油提煉輕油廠以解燃眉之急,這種情況下還能搞到汽油的人不會是普通人。

古琦贊同地點點頭,馬上明白了副局長的意思,防空部隊有能力接觸油料的不多,順著燃料這條線或許能查出點什麼。

不等他說話,左重舒舒服服的躺到椅子上,扭了扭身子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分隔)勢閉上眼睛再次開口。

“而第一處篝火的放火之人,應當是周圍的居民或者樵夫,至少頻繁出入黃山周邊的山區而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句話古琦沒聽明白,他們一起去看的現場,日諜除了腳印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副局長是如何知道對方身份的。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在逐漸升高的氣溫中昏昏欲睡的左重輕輕拍打著扶手,語氣慵懶的給出瞭解釋。

“理由很簡單,正因為咱們在現場沒有發現樹木砍伐痕跡,所以對方要麼是一次性將木柴從它處運來,要麼是分多次一點點蒐集助燃物。

考慮到行動的隱蔽需求,我認為第一種可能性不大,老古啊,抓緊摸排,黃山周邊的住戶、樵夫不會太多,一個一個的查,總會有收穫。

詢問時要捨得花錢,不能光嚇唬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沒人看到過日諜進山,別忘了對附近的交通要道布控,防止對方逃跑。”

古琦恍然大悟,是了,篝火是為了給日本轟炸機指引方向,日諜必須保證篝火能長時間穩定燃燒,所用的木柴必然少不了。

沒有哪個情報人員會傻到扛著數十斤甚至上百斤的木柴爬山,況且向來只有從山中往外背柴的,哪有反過來的道理。

找不到線索就是有線索,自己又跟副座學了一手,古琦腦中快速思考,那張老臉上自動浮現出一副欽佩不已的表情。

半眯著眼睛的左重看到這幕,暗暗搖了搖頭,此等演技流於表面,略顯浮誇,還需鍛鍊啊,接著說起了最後一個現場。

“出現在第二處篝火的嫌疑人特徵,咱們先前討論過,身高在1米58到1米62之間,孔武有力,有軍方背景,懂土工作業。

就從這幾條線往下追查,尤其要注意那些到過黃山、南岸地區的人,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人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中。

好了,篝火的事就這樣吧,防空部隊中毒事件的調查,毒~素種類的確定也要同步進行,最遲三天後要告訴我結論。

你們第二處要發揚特務處時期那種敢打敢拼,不怕死不怕累的連續作戰精神,儘快給委座和局座一個滿意的答覆。”

左重以一句官(分隔)場套話結束了對話,示意古琦抓緊行動,對於下屬,即使關係再好,也要時不時的敲打一下。

“是,副座。”

古琦挺胸抬手敬了個禮,又跟一旁默默等待的鄔春陽打了聲招呼,轉身快步離開了草亭。

情報案件的偵破其實很無趣,就看誰的破綻少,或者誰能抓住對手的破綻,勝者生,敗者死,就是這麼簡單。

“春陽,過來坐吧。”

左重解開被烤乾的外套,將椅子換了個位置對準壁爐,望著紅彤彤的爐膛,說出了自己讓對方過來的用意。

“本來我給了二處三天時間,不該這麼著急詢問你們的進展,不過現在情況有所變化,需要咱們碰個頭。

我有個想法,既然知道第三處篝火跟防空部隊的成員有關係,那麼官邸中可能存在的日諜會不會跟對方有過聯絡?

當然了,這只是我個人的一個猜測,沒有任何證據作為支撐,真假與否需要你們去查,總歸是一個方向吧。

唉,今時不同往日,在金陵我們有漕幫、白問之的警~察廳和其它力量可以調動,到了山城又要重頭開始了。”

說到這,他不禁為基礎情報的蒐集感到頭痛,要是他們還在金陵,耳目眾多,調查這些事根本用不著三天。

鄔春陽聽完想了想,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說道:“副座,雖然出入記錄和官邸人員外出情況仍然在調查,但我們還是有了些發現。”

“這麼快就有發現了?你先等等。”

左重面露驚訝,抬手阻止了他的彙報,起身來到門外叫了幾個小特務在附近監~視,這才讓鄔春陽繼續往下說。

“是的,透過對官邸屬員家屬的初步調查,我發現了一個共同點,這些人都跟哥老會有關係。”

鄔春陽的表情越說越嚴肅:“如果日本人跟那些人有關係,咱們接下來的偵查活動會非常被動。

這個組織已經深入到山城的方方面面,各個階層,就連官(分隔)員也以加入哥老會為榮。

為保險起見,卑職認為所有籍貫在長茳中上游的調查人員一律停止工作,內部甄別後再恢復。

而且想要在三天內開啟案件突破口,只有一處不行,哪怕加上二處也不現實,必須找人幫忙。

我建議啟用一些遷移過來的金陵籍、北方籍警~員負責外(分隔)圍情報蒐集,白問之手下還是有幾個可用之人的。”

情報工作,保密是重中之重,他要把洩~密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案情重大,軍統無法承受失敗帶來的後果。

“哥老會……”

另一邊,左重輕聲唸叨了兩句,眉頭慢慢緊鎖,忽而眼睛一亮倏然起身,剛剛他還在為沒有眼線煩惱,眼線這下不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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