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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長?

左重聽到長谷良介的話微微一愣,機關在鬼子那邊最初是指軍隊中從事戰鬥之外任務的部門,比如宣傳、教育,不特指情報大類的工作。

後來日俄戰爭,明石元二郎作為日本駐瑞典大使館武官,組織一批人跑到白俄去支援反對派,這個組織在日本內部被稱作明石機關。

大約是因為比較順口的原因,後來鬼子很多專項情報組織都開始叫機關,比如津門青木機關,屬於一種臨時性的情報派出機構。

這些機關的頭目大部分由制定計劃的部門成員來擔任,人員根據實際情況在其他部門抽調,並不一定就侷限於情報系統的人員。

比如從事策反工作的機關裡可能會有外交人員或者醫生之類,甚至有交際花都不稀奇,畢竟徐恩增這種人不是個例。

一旦任務完成或者失敗,此類組織就會自動解散,人員各自回到原部門繼續任職,那麼長谷良介所任職的機關擔負的是什麼任務?

左重端起服務生送來的威士忌淺嘗了兩口,等到對方走遠,輕聲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的工作範圍?”

“由於前段時間在滬情報工作的失敗,導致合作的人員被你們清除,陸軍部、海軍部與外務省進行了磋商,試圖將三方情報力量整合。”

長谷良介眼睛盯著舞池裡的女人,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用酒杯擋住嘴巴輕聲回道。

“東京方面最終決定成立長谷機關,由我擔任機關長,統一領導對華情報工作,下設政治、經濟、文化三課,按地區成立專項工作班。

工作人員來自軍方、外務省、內務省,除了上面的工作也擔負一部分反諜業務,有權對所有在華機構進行忠誠審查,包括憲兵隊。

不過軍方對我們不放心,軍事情報依舊由自己負責,加藤君,其實我不想擔任這個職務,但海軍的合作伙伴多次推薦,我只能勉為其難。”

這傢伙,說你胖還喘上了。

左重聽過長谷良介的解釋,大概明白了日本人的打算,鬼子陸軍、海軍準備把不重要的業務剝離出去,專心搞軍事情報。

外務省和內務省則趁機獲得了監察的權力,這或許是日本高層的博弈,經過二二六事件,很多人對擁有下克上傳統的軍方很不放心。

有個外務省人員盯著滬上方面的日軍,是各方面都願意看到的事情,甚至包括日本軍方。

安靜地想了一會,他問了另外一件事:“楠本實隆這個人聽說嗎,此人來滬上是何目的?”

“知道,對方是華北情報機關負責人,陸大出身,在校時差一點進入軍刀組,大左軍銜。

這次來滬上是擔任派遣軍司令部附,特務部總務班長,他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你們要注意了。

前兩天我在海軍特別陸戰隊司令部見過此人,還有一個來自海軍軍令部情報部的少左,叫山本,他們兩人似乎在計劃些什麼。

這些沒有腦子的瘋子,總是想毀滅世界,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享受生活,好了,我該走了。”

長谷良介通報了一個新情況,望著走過來的女人轉身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最後又說了一句。

“長谷機關接收了一批跟其他機關合作的中國眼線,也就是你們說的漢奸,人數大約有100人。

我稍後會將人員檔桉放進死信箱,最好過一段時間再清除,否則東京肯定會對我產生懷疑。

這次給你個優惠,一個人只收100大洋,買一送一,總價5000大洋或者等值的法幣、美元、英鎊。”

說完,他便摟著女人瀟灑的走了出去,路上不停跟熟人打著招呼,完全沒有掩飾行蹤的意思。

滬上風(和諧)月場上的名人出來玩要是遮遮掩掩,反而可疑,誰又會懷疑一個出手大方、豪氣干雲的機關長呢。

左重繼續坐在座位上,腦中思考著長谷剛剛說的話,軍令部少左山本,紀雲清和常餘慶的口供中提到過這個名字。

按照他們的說法,針對他的陷阱,就是由山本計劃並實施的,對方和楠本實隆搞在一起,難道是不死心,還想對自己下手?

那就試試誰的手段更高吧,蟄伏了這麼久,特務處該亮相了,左重舉著酒杯一飲而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舞廳。

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公共租界探長鄺福安在舞池內抱著舞伴,兩人邁著熟練的舞步慢慢移動到燈光昏暗的角落。

“上級想知道紀府的情況。”

“應該是特務處乾的,我找了當時在現場的難民和紀府僕人問過,襲擊者沒有驚動任何保鏢,就將那兩個漢奸抓走。

全程只用了不到十分鐘,這種行動能力除了特務處,國府中沒哪個機關能做到,怎麼了,是不是紀府當中有自己人?”

“組織透過特殊渠道,瞭解到滬上特別市情報處有一批檔桉失蹤,裡面有些資料跟滬上市韋有關,根據調查很可能就在紀雲清的的家中。”

聽到舞伴的述說,鄺福安仔細回憶了一會搖搖頭:“紀府被燒得很乾淨,也沒有人看到襲擊者帶走東西,不過我會找機會再核實一遍。”

“好,市韋新的情報負責人船伕已經到了滬上,以後紅隊和市韋的聯絡工作由你們負責,他是一位老同志,在敵人內部潛伏過很長時間。

這是你們的接頭方式和暗號,如果發生意外無法聯絡,你去老地方找我,一定要小心,日本情報機關即將對滬上地區進行一次大清查。”

舞伴輕聲做著通報,身體慢慢靠近鄺福安,手上快速將一包香菸放進了對方口袋中。

“恩,我知道了。”

鄺福安聽到未來的聯絡人是個老地下工作者暗暗鬆了口氣,只要不是那幫從紅俄回來的人就好。

這不是排外,那些人完全沒有工作經驗,在鬥爭形勢越來越嚴峻的環境中,很容易暴露。

兩人談完了工作,面對許久未見的妻子,鄺福安的眼神中滿是溫柔,猶豫了一下問起。

“小寶最近聽不聽話,租界學校的學費越來越貴了,過幾天我去給你送點錢,放心,我會跟組織彙報。”

“不用了,孩子很聽話,聽說特工總部要擴編,我可能會擔任滬上站總務科科長,薪水足夠生活,你自己注意安全。”舞伴抬頭看著鄺福安。

“恩。”

鄺福安眼眶微紅,緊緊抱著對方。

兩人就這樣無聲擁抱一會,接著各自走進了黑暗中,革命者的愛情不止有小情小愛,還有相濡以沫到生死相隨。

他們的浪漫無關鮮花和優越的生活條件,有的是烽火、硝煙,他們不光是心心相印的伴侶,更是風雨同舟的戰友。

許久之後,清冷的街道上空開始滴落雨點,滬上的第一場冬雨到了。

滬上特別陸戰隊司令部。

楠本實隆緊了緊身上的軍用大衣,透過窗戶望著清理戰爭廢墟計程車兵,眉頭緊鎖。

說實話他並不喜歡這座陰冷的城市,要不是土肥原將軍的命令,他寧願留在華北,那裡有太多的工作需要完成,比如指導華北臨時政府的成立。

而這裡呢,雖然是對華戰爭的前線,可根本沒有自己發揮能力的地方,只能虛耗時光,也不知道土肥原長官是怎麼打算的。

“楠本大左,請喝杯熱茶吧。”

這時,山本走到他的身邊遞過一隻茶杯,望著外面口中幽幽說道:“看來明天航空兵是無法起飛了,中國人又有了喘息之機。”

楠本實隆雙手捧著茶杯,吹了吹熱氣不在意道:“淞滬大局已定,打敗中國人只是早晚的問題,很快我們就能在秦淮河洗軍靴了。”

山本沒有回答,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看過紀府的那場大火,他對這場戰爭越發沒有信心,尤其是在收到前線的情報後。

想到這,他掏出一份電文:“從佔領滬上至今天這20多日裡,我們與中國人圍繞他們的國防線展開了多次戰鬥,作戰區域覆蓋了太湖南北的大部分地區。

敵人打得非常頑強,依託簡陋的防禦工事攔住了蝗軍,每一分鐘都有無數勇士倒在敵軍陣地前。

有些地方,我們計程車兵甚至要靠肉(和諧)彈攻勢突破,到目前為止,我軍傷亡將近有2萬人。

如果對面的碉堡、堡壘、戰壕是鋼筋混凝土結構,我真的懷疑打到金陵後,蝗軍還有幾個人能活著。

此外,淞滬會戰中派遣軍對外發布的傷亡人數是4萬餘人,可根據軍醫部的統計,至少有9萬帝國將士無法繼續服役,輕傷者還未計算在內。”

山本冷笑了一聲,軍方隱瞞真實數字的原因就一個,傷亡實在是太大了。

在如今民族主義氣焰日盛的大背景下,一旦被國民得知,神武的帝國~軍隊打下滬上就要付出如此巨大的傷亡,必定會引發國內的反戰言論。

而且,如此巨大的傷亡人數也不好向天蝗交待,為了維護帝國~軍隊和某些人的臉面,派遣軍只好大量造假傷亡資料,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納尼?”

楠本實隆震驚了,連忙搶過電報看了起來,臉色一變再變,作為一個職業情報人員,他明白這個數字背後代表了什麼。

截止今年,帝國總人口7063萬,其中役齡男子1693萬,可供徵兵的人數約佔役齡男子的百分之56.2,差不多是1000萬。

問題是可供徵兵的人數不等於真的要將這麼多人投入戰場,那樣國內的農業、工業生產會徹底癱瘓,所以現在帝國~軍隊只有100餘萬兵力。

淞滬戰役的損失加上國防線的2萬人傷亡,蝗軍一次性就損失了10萬人,接近總兵力的十分之一,這是個駭人聽聞的數字。

中國這麼大,未來的戰事不會少,帝國有多少個十萬人可損失,難道真的要全民皆兵,那樣即使打敗了中國人,他們又能得到什麼。

“大左閣下,我知道你來滬上很不開心,但我們接下來要的工作關係到帝國能否快速獲勝,你我必須同心協力,拜託了。”

山本用力鞠了一躬,說出了心裡話,他明白扶植一個偽政府的功勞有多大,對方不肯來是人之常情。

可與中國人的情報戰爭,帝國一敗再敗,要是他們兩人再不團結一致,後果將會非常嚴重。

楠本實隆聽完表情嚴肅,鄭重回應:“受教了,山本君你的提醒非常及時,那讓我們聊聊任務吧,計劃什麼時候開始?”

“不必著急,這件事情還需要一位專家的幫助,對方明天到達滬上,請大左閣下跟我一起去迎接。

在此之前我們還要將滬上徹底清理一遍,將隱藏角落裡的果黨情報人員,地下黨統統找出來,確保計劃順利實施。”

山本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微微一笑,伸出右手緊緊一握,彷彿將敵人牢牢抓在了手中。

當晚,滬上到處是刺耳的警報聲,駐滬日軍和兩個租界的巡捕大規模出動,對所有居民區進行搜查。

特工總部滬上站被破壞,當場被打死三十多人,被捕五十多人,徐恩增嚇得連夜跑回了金陵。

不光是果黨,漕幫也遭到了巨大打擊,成百上千的幫眾被抓回了巡捕房,十幾個大老被請去喝茶。

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人這是動真格的了,原本混亂的滬上迅速恢復了秩序,一時間竟有了些政清人和的味道。

幾天後,法租界雲客來旅館。

密室中的左重拿著一份電報陷入沉思,這是林傅一郎發來的緊急情報,內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大坂造幣廠技術課課長秘密赴滬。

造幣廠的業務骨幹來滬上幹什麼,莫非日本人想要偽造法幣,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到其它解釋。

歷史上日本人幹過這種事,要想擾亂敵國的經濟,最直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印製敵國的鈔票。

而且法幣的防偽措施非常簡單,僅僅有水印和暗記,以日本人的技術很容易就能彷制。

凋版問題更好解決,由於國府印刷水平太低無法大批次印刷紙鈔,便外包給了英美的公司。

為了安全,美國人將這部分工作放在了本土,印完一批往民國運一批,還算是講究。

英國就有點不做人了,為了減少運費成本,直接把工廠設在了殖民地港城以及東南亞。

門口只有幾個紅頭阿三警衛,還不準國府派人保護,理由是怕國府竊取他們的印刷技術。

以約翰牛的保密水平,日本人想弄到凋版不是難事,完全不需要重新凋刻,說不定早就得手。

可惜這份情報太過簡單,那個技術課長的姓名、長相,具體行程都沒有,特務處總不能把所有從大坂到滬上的人都查一遍。

左重盯著電報,想要從十幾個字之中找到些線索,看著看著突然一個想法湧上心頭。

主導這項計劃的應該不是大藏省,對方只是提供技術幫助,不知道內中詳情。

否則作為日本大藏省大臣官房秘書課課長的林傅一郎,不該只知道這點資訊。

那麼除去高高在上的天蝗,在日本內閣中,有誰能夠支使這幫財神爺幹活呢?

只有一個,那就是軍方。

畢竟人家手裡有槍,要是不答應,說不得就會冒出幾個士兵“誤入”大藏省殺幾個官員助助興。

更重要的是,隨著近衛內閣上臺和侵華戰爭開始,日本政府的一切行動都以軍方意見為先。

綜合林傅一郎與長谷良介的情報,左重拿出鋼筆和筆記本,快速將幾條已知線索列了出來。

一,日本軍方(存疑)透過大藏省找來印鈔專家到滬上。

二,楠本實隆從華北到滬上,目的不明。

三,山本沒有完成任務,卻又沒返回日本覆命。

四,楠本實隆和山本一起在陸戰隊司令部出現。

“冬……冬……”

輕輕敲打著椅子的扶手,左重有了一個合理的猜測——楠本實隆和山本就是偽鈔計劃的負責人。

如果真是這樣,此事背後透露出很多資訊。

首先是日本政府的經濟大機率出了問題,軍費難以為繼,無法支援前線繼續發動大規模戰鬥。

鬼子急於利用偽鈔從國統區騙取資源或者收買漢奸走狗,實現以戰養戰,減輕財政上的壓力。

也是,若不是有天大的好處,想讓積怨頗深的日本海陸軍握手言和,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其次,淞滬會戰中日軍的損失一定不小,鬼子打不下去了,企圖利用經濟手段摧毀國府經濟,快速取得戰爭的勝利。

要是有其它旁證,這兩條推測倒是可以發給金陵作為軍事和外交決策的參考,情報分析本就是情報獲取的一種手段。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左重在屋裡轉了轉,思考過後確定了一件事,必須搞清楚技術專家有沒有到滬上,這事刻不容緩。

林傅一郎的情報不能保證時效性,技術專家也許已經到了並開始印刷偽鈔,一旦這些鈔票流入市場,那國府就有麻煩了。

法幣信譽破產,通貨(和諧)膨脹不可避免,糧價快速上漲,前線的將士再愛國,總不能餓著肚子打仗。

想到這,他立刻讓何逸君通知宋明浩去聯絡點,接著匆匆離開了雲客來旅館。

當天晚上,左重和宋明浩在北外灘碼頭的一個倉庫接上了頭,兩人一見面,他就將大概情況介紹了一遍。

宋明浩的掩護身份是貨棧老闆,認識不少碼頭上的關係,聽完當即猜到了左重叫自己過來的目的,於是出口試探道。

“副處長,您覺得技術專家可能是坐船來的滬上,想透過這條線索調查對方的行蹤?”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左重語氣肯定:“滬上的鐵路網路因為戰爭斷絕,汽車速度慢又不夠安全,這就是排除了此人從陸路來滬上的可能。

空中路線也不現實,最近滬上一直在下雨,這種天氣下飛行很容易出事故,另外太招搖,不符合秘密行動的特點。

所以目標只能乘船從滬上登岸,你和老吳人面廣,找關係查一查這幾天日本軍方有沒有去碼頭接過人。

不要限定出發地,無論是從日本本土來的,還是從其它地方來的都要查,防止日本人中途轉乘。”

“明白了。”

宋明浩點點頭,現在的滬上雖不是孤城,卻也好不到哪裡去,隨即他又問到一個問題。

“萬一日本人隱藏身份或者著便裝去接人怎麼辦,滬上客運碼頭每天人來人往,想從那麼多人裡找到目標不容易。”

左重拍拍他的肩膀:“

那就查車,目標身份重要,滬上日軍肯定會派汽車迎接,車總比人少吧。”

實在不行把碼頭上的慣偷全抓回來,有錢人都是他們的觀察目標,開車的人自然也在其中,注意動靜別太大。”

在沒有監控的時代想要回朔某個目標的時空位置,只能靠摸排,那些長期在此撈偏門的人就是一個個人形攝像頭。

此時倉庫外有人路過,宋明浩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等到對方走遠後轉過頭說道。

“明白了,我回去就安排人去調查,戰事剛剛結束,外埠來滬的船隻不多,應當能有所發現。”

“恩,小心敵人的陷阱。”

左重叮囑了一句,如果林傅一郎被捕或者叛變了,那條電文就是誘餌,用來將特務處引出來。

這也是他沒有聯絡長谷良介的原因,對方的安全不容有失,本次行動他們只能靠自己。

佈置完任務,他快步走出倉庫向著外灘方向移動,當路過一個煙霧繚繞的餛飩攤時,與一個熟悉的背影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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