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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春陽用力晃晃腦袋,將以下犯上的幻想趕走,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父親,店內有一個客人叫李先生,看樣子像是抗聯的人,咱們的任務能不能借助他們。

就像您剛剛說的,咱們在這裡總歸是外地人,缺少必要的訊息渠道,但是抗聯不一樣。”

他說到這觀察了一下鄭庭炳的表情,見對方只是皺皺眉沒有反對,這才繼續小聲說道。

“抗聯大多是東北人,熟悉地形、氣候、風俗,人脈更是不用說,這些都是我們需要的。

而且他們跟日偽有血海深仇,使用起來不用擔心立場問題,如果您批准,我想去接觸...”

“等等。”

鄭庭炳攔住了他,表情異常嚴肅:“你說他是抗聯有什麼證據,這會不會是日偽的陷阱。

你我如今身在敵營,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謹慎,個人生死事小,影響了整個計劃事大。

即使對方真是地下黨,你用什麼名義跟他們接洽,特務處?只怕那些人會當場殺了你。

依我看,放他離開就好,地下黨也罷,果黨也罷,跟任務無關的事沒必要太花費心思。”

對鄭庭炳來說,這次東北之行無過便是功,自然不願意招惹是非,尤其是招惹地下黨。

他身居特務處副處長之職,若是被人知道與紅腦殼私相授受,將來哪裡還有前途可言。

他不禁狐疑的看了看“兒子”,誰都知道此人是左重的心腹,莫不是故意設套給自己鑽。

嘶~

還真有可能。

侍從室傳來的訊息,說隨著中日氣氛緊張,委員長準備對情報系統做一次大規模改組。

統計調查局到時會拆分成兩個單獨的部門,一個歸屬於中殃黨部,一個歸屬於軍委會。

難道姓左的未雨綢繆,要把自己提前趕出局,好個陰狠毒辣,卑鄙無恥的笑面虎,呸!

鄔春陽不知道他的一番話讓鄭庭炳腦補了這麼多,稍稍思考之後把之前的事說了出來。

“父親,對方自稱生意人,實則頗懂醫術,很可能是個醫生,若非身份有疑為何要隱瞞。

隨後他又讓我有空去佳沐斯的湯原尋他,前期情報調查顯示,那裡的抗聯活動很活躍。

將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對方的身份不難猜測,至於是不是日偽的陷阱,這件事不重要。

我會偷偷跟著他,先摸一摸對方的底細,若是陷阱,我有信心不驚動敵人安全的撤出。

若確定了李先生是抗聯,我們完全可以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與他們進行秘密合作。”

摸一摸姓李的背景。

秘密合作。

聽到這兩句,原本打定主意不摻和此事的鄭庭炳心動了,但過往經歷告訴他不能衝動。

古人訓,月圓月缺尋常事,得意須防失意時,得好好想一想得失,然後再決定做不做。

他在辦公室轉了幾圈,皮鞋和地板摩擦發出的咯吱聲異常刺耳,幾分鐘之後他轉過頭。

“好吧,就按照你的想法試一試,不過必須向老家彙報,老家要是不批准,你立刻停下。

另外即使確認了對方是抗聯,暫時也不要輕舉妄動,現在還不是跟地下黨算賬的時候。

不然輿論界又該非議了,那些人連委員長都敢罵,何況咱們兩個,此事必須絕對保密。

這樣,儘量把抗聯的情報搞到手,等趕走日本人,咱們按照名單抓人,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

鄔春陽腹誹好處被你得了,責任推給了老家,怪不得副處長讓自己小心,真是老狐狸。

表面上,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好的,我等會就給老家傳送電文,明天跟著李先生出去。

酒店的事情就拜託您了,不知道為何,這兩天的生意差了一些,入住的客人少了許多。”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

鄭庭炳聞言大驚失色,抬腳就往樓下走去,天大地大,生意最大,這裡面的門道很深。

要知道這次開辦的產業用的是經費,賺的越多,他撈的油水就越多,標準的無本買賣。

這種好事難得遇到一回,當然要想辦法將丹絨旅館辦好,任務什麼的自有其他人執行。

看著老鄭風風火火的樣子,鄔春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位什麼都好,就是太貪財了。

算了,

不管對方了。

他回到自己屋裡換上了一件西裝,乘著人力車前往電報局,對,就是透過電報局通訊。

哈爾濱作為遠東最大的商業城市,每天傳送的電文是天文數字,日本人根本沒法甄別。

想要徹底切斷對外聯絡通道也簡單,那就是關閉電報局,可日本人不敢也不會這麼做。

對方扶持偽滿為了什麼,是為了攫取東北的利益,經濟是其中的關鍵,電報局關不了。

日本人要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信不信哈爾濱十幾萬商人能活活撕了那幾十萬關東軍。

錢是比不了槍,

可大量的錢呢,

懂得都懂~

鄔春陽走到櫃檯前,將電報紙交給了工作人員,上面的內容非常簡單,就是一份家書。

收報地是馬來西亞檳城,收報人是這個身份的母親,特務處安排了一個女性特務在那。

日本情報機關很仔細,在東南亞也有著行動力量,想要騙過他們,必須將細節處理好。

等收到電報,那個女特務會親自收取,破譯後利用電臺轉發給金陵,不透過其他渠道。

沒有中間環節可以最大限度保護眾人,通訊效率更高效,老家能夠及時得到最新情報。

而他傳遞資訊也不是利用藏頭或數字,那樣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不能把日本人當傻子。

漢字的奇妙之處在於不同的字可以代表同樣的意思,不同的是筆劃數量,這就是密碼。

比如母親好三個字,母字是5筆,親字是9筆,好字是6筆,一共出現了3個阿拉伯數字。

具體用法是,

5字代表頁碼,

9字代表行數,

6字代表字數。

配合約定好的密碼本,對面就可以譯出真正意思,不知道密碼本,外人根本無法破解。

想要更加保險的話就按照日期使用不同的密碼本,一週有7天,密碼等於有了7種變化。

以此類推用發報時間做標準,一天24小時,24種變化,日本人就算是神也查不出問題。

甚至更進一步換成4字碼,最後一個數字代表某個密碼本,只是那樣太複雜不便操作。

而且情報只有一段,鄔春陽將其混在正常文字中,所以他非常放鬆的面對著電文審查。

審查很快結束,

沒有任何問題。

微笑著跟女工作人員聊了兩句,鄔春陽轉身離開電報局,神態自若的回到了丹絨旅館。

此時鄭庭炳正在大堂裡跟員工訓話,要求所有人提高服務質量,看見他回來瞄了一眼。

鄔春陽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已經發出訊息,鄭庭炳心中一鬆,訓話的聲音又大了幾分。

這傢伙真是....

要是把做生意的勁頭放到工作上,恐怕局座都比不了此人,這位可是最早的從龍之臣。

鄔春陽暗暗吐槽了一句,上樓找了一個客房閉目養神,豎起耳朵聽著樓上房間的動靜。

李先生就在上一層,對方只要出門或者有其它聲音,他能都聽到,從而做出相應措施。

裝修時,他們特意將樓層打薄,為的便是應對今天這種情況,監視,不一定要靠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太陽落了又升。

鄔春陽在房間裡待了十幾個小時,惹得“父親”王曰文勃然大怒,痛斥兒子好逸惡勞。

但罵歸罵,他還是讓人送了晚飯,旅館的工作人員也早就對少東家的懶惰習以為常了。

從開業的那天起,對方要麼出去花天酒地,要麼躲在屋裡睡覺,誰讓人家家裡有錢呢。

命好,

羨慕不來啊。

早上八點鐘,李先生提著皮箱走出客房,小心的看了看走廊,確認無人跟蹤這才下樓。

等辦完了退房手續,他出了丹絨旅館的門口向右一拐,順著車水馬龍的馬路步行移動。

這條路只通向一個地方—中央大街,可此人說了要回家,為何不去車站,反而去那呢。

這讓不遠處的鄔春陽嘴角微微揚起,對方顯然是要做反跟蹤,挑選的地點也算是合適。

中央大街,

哈爾濱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全長一點五公里,沿途有飯店、商場、影院、劇院,都是便於甩掉跟蹤者的公共場所。

加上附近交通四通八達,隨便鑽進一條小巷子就能前往城內任意一處,只能貼靠監視。

只是跟的越近,暴露的風險越大,李先生應該接受過專業的訓練,懂得一些情報手段。

但也僅僅是懂得一些,利用人群反跟蹤是最基礎的行動術,任何一個情報人員都知道。

問題是人數越多,越難分辨敵人,要是他就不會選擇去中央大街,隨便找所學校就行。

服裝的特徵單一,

更好區分敵我。

目送目標走遠,鄔春陽招手叫來一輛人力車,說了句中央大街,準備提前到街口等待。

花了十來分鐘到了目的地,他將車錢結了,邁步來到路邊的糖畫攤子,認真觀賞起來。

他明白,今天他是獵人也是獵物,萬一李先生是日偽的陷阱,周圍肯定有人監視自己。

那該如何分辨,

很簡單,看。

鄔春陽的眼睛看似牢牢的盯著糖畫畫板,餘光不停掃視路過的行人和不遠處的玻璃窗。

五十米之內,包括攤販在內一共有13人沒有移動,7個女人,6個男人,需要仔細辨別。

六十秒之內,附近的流動人數為82人,沒人反覆經過,時間太短,無法確定是否安全。

制高點未見反光,可視範圍停靠的汽車未引起行人異常關注,可以排除車內有人監視。

一條條資訊很快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幫助他迅速評估周圍安全狀況,全靠眼力和經驗。

等攤主畫好一條金龍,鄔春陽可以肯定這不是陷阱,隨即腳下一動走進一個偏僻角落。

沒過多久,偽裝後的他再次出現在中央大街上,很自然在一家水果店裡面買起了東西。

透過玻璃窗,他看到目標終於姍姍來遲,不僅身上的衣服變了,還帶了一副金絲眼鏡。

鄔春陽摸了摸臉上的鬍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哈爾濱特產花蓋梨,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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