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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距離左重去老虎橋監獄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三天特務處非常繁忙,鄔春陽、宋明浩和吳景忠更是忙得腳打後腦勺。
鄔春陽要跟著孟挺,這位特工總部新情報科長跟他的前任截然不同,每天跑來跑去調查官邸的主人範樹森,這搞得鄔春陽很頭大。
只因此人太能折騰了。
這天一早,鄔春陽跑到左重辦公室訴起了苦:“科長,這個孟挺太不靠譜了,完全是個外行,天天在外面問東問西,卻找不到點上。”
不過三天沒見,他頭髮亂糟糟的,連鬍子都長了出來,身上還有股嗖味,也不知道他跟著孟挺去了什麼地方,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坐下,喝口茶。”
左重驚了,要是為了一個孟挺把自己手下大將折了,那就太虧了,口中連忙問道:“春陽,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找不到點上?”
鄔春陽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道:“他三天之內見了範樹森的同學二十八人,同事十九人,朋友七人,就差找範本人詢問了。
滬上、蘇市、廣陵、徽省,我們跟著他去了這些地方,有些地方已經有風聲傳出來了,怎麼辦科長,要不要想辦法封鎖相關訊息。”
一處的人,都這麼野的嗎。
左重目瞪口呆,情報調查和刑事偵察的區別很大,刑事偵察中走訪親友是很正常的調查方式,那是警察能夠接受訊息走漏的風險。
人跑了沒事,可以釋出通緝,靠著國家力量找到嫌犯後破案只是時間問題,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普通人,面對刑訊很難保持沉默。
但情報調查不一樣,一旦對方收到訊息銷燬證據,切斷聯絡渠道,那調查還有意義嗎,抓一個已經暴露的間諜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因為你不能確定嫌犯會不會開口,如果不開口,那之前做的一切就是白費功夫,還會引起對方組織的警惕,造成行動的徹底失敗。
就算嫌犯開口,過去了那麼長時間,該跑的都跑了,情報網依然存在,風頭過去繼續運作,什麼都沒有改變,敵人只會更加警惕。
放在官邸這件案子上,只要範樹森收到一個電話,那官邸裡的地下黨會很快消失在金陵城,特工總部能做的就是打掃官邸的衛生。
徐恩增又怎麼會允許孟挺這樣大張旗鼓調查,他再廢物也是個老情報,不至於連這種基本常識都不懂,對方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左重遲疑了一下,最終有了決定:“不用管,我們的目標不是地下黨,是特工總部,只要一處沒有動,我們就不動,不能打草驚蛇。
如果訊息洩露了,倒黴的是他徐恩增,我懷疑這裡面有問題,目前靜觀其變是最好的選擇,辛苦你了,要跟著一個半吊子到處跑。”
“這好吧,科長。”
“恩,抓緊時間休息。”
兩人結束了對話,鄔春陽垂頭喪氣的走了,下午他還要跟著孟挺去楚州詢問範樹森的奶孃,也不知道這有何用,純粹是浪費時間。
目標總不能在孃胎裡或者吃奶的時候就是地下黨,唯一的用處便是為黨國多花些差旅費用,據說當地的美食不錯,希望不虛此行。
左重看著房門關上,將手中的鋼筆扔到桌上,身體靠到椅背上皺起眉頭,孟挺的做法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真的不懂情報偵查嗎。
就是不懂,用腦袋想想也該知道秘密調查是什麼意思,何況有一處的那些老特務提醒,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這事都不應該發生。
對方的履歷裡寫的清楚,擅長使用現代偵查技術,並對西方的痕跡、法證學頗有研究,曾經單靠審訊就讓一個殺人兇手認罪伏法。
要說這樣一位高超的偵探是傻子,恐怕誰都不會相信,可就是這樣一個聰明人卻幹了一件無比愚蠢的事情,其中的原因值得思考。
如果是無意的。
那說明法國人的警察教育跟他們的軍事教育一樣華而不實,孟挺的名聲只是滬上報紙編出來的,或者是這小子自己花錢買的熱搜。
人設,自古有之。
古代的開國皇帝出生時都有所謂的異象,比如金龍繞樑等等,這算是成功人士的標配,沒有這些傳說加成,就不配是一個大人物。
如果是有意的。
那事情就更有趣了,孟挺這樣大張旗鼓的調查很像是在報信,利用調查案件的由頭,將建設委員會官邸已經暴露的訊息傳遞出去。
誰會這麼做?
答案顯而易見,只有地下黨才有必要實用如此危險的方式預警,難道一處又又又要出二五仔了,不過跟前兩次不同,這回是真的。
左重有些不敢置信,並且很快排除了這種可能,因為一個能潛伏到特工總部核心位置的暗線,比起一個暴露的金陵市韋更加重要。
這個理由有些冷酷,可隔命不是請客吃飯,那是要掉腦袋的,情報戰線同樣如此,很多時候必須做一些取捨,儘量保下重要的人。
那麼一處情報科長重要嗎,當然重要,這個位置可以瞭解特工總部大部分的機密情報,以及全部一線行動任務,絕對的要害位置。
考慮到這點,孟挺就不太可能是地下黨,再說了,預警無需用這麼危險的手段,死信箱、電話、甚至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夠了。
至於苦肉計,地下黨不會故意暴露一個市韋機關,用幾個、幾十個同志的生命去賭,組織紀律也不允許犧牲同志的生命取信敵人。
取捨是被動。
是保護黨的最後辦法。
這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透過上面的一番推理,孟挺這個傢伙很可能就是一個光說不練的空把式,根本不懂偵察破案,靠著報紙的吹捧成功蒙過了徐恩增。
左重小小失望了一下,要是真的該多好,果黨兩大特務機關的情報科長全是地下黨,這事幾十年後一定可以養活不少自媒體號吧。
《驚!徐恩增竟然是.》
《戴春峰說我不如他.》
他瞬間想到了幾個震驚體,然後搖頭驅散了這些奇怪的想法,隨手拿起電話,要通了去滬上的長途電話,他得找某個人問問情況。
等待足足三分鐘,話筒中的蜂鳴聲終於消失,電話裡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對面的乃是左重的老朋友,特務處華東區區長餘醒樂。
許久沒有聯絡,電話接通後兩人敘了一會舊,並約好有機會在金陵聚一聚,然後才談起了正事,左重想深入瞭解一下孟挺這個人。
畢竟推測歸推測,事實需要證據的支撐,華東區在滬上神通廣大,定然知道某些檔案上沒有記載的事,比如對方是不是濫竽充數。
結果餘醒樂聽到他的問題後笑出了聲:“左科長,因為經常去警察廳,我對孟挺還是很熟悉的,此人不是騙子但也沒傳說的那麼神。”
“喔?此話怎講。”
左重眉毛一跳,這個評價倒有點意思,必須問清楚。
“他破案不靠調查,而是透過漕幫的關係先找犯罪嫌疑人,再倒推尋找證據,最後花點錢找幾個文人、記者吹吹牛,名聲就出去了。”
餘醒樂將詳情娓娓道來,語氣中帶著笑意:“有了名氣就不缺錢了嘛,滬上寫文明戲的想要用他的故事,至少要給五六百元的費用。”
這小子真特孃的是個人才。
左重忍不住為孟挺的這套騷操作拍案叫絕,沒想到啊,幾十年前就有人想到了利用輿論捧紅自己,還找到了流量變現的最佳途徑。
這條途徑風險很小,幾個臭寫的怎麼跟偵探大隊副大隊長鬥,只能乖乖的掏錢,另外文明戲寫的越多,此人的名氣就會越大。
最絕的是他沒有光明正大地割韭菜,不影響普通百姓的觀感,這年月有錢看文明戲的都是小資產階級,這幫人的鈔票不賺白不賺。
生意嘛,不寒磣。
他心中隱隱有了判斷,於是笑呵呵說道:“人家現在可是特工總部的情報科長了,手底下管著幾百號特工,查個案子鬧得滿城風雨。”
餘醒樂聞言大笑:“哈哈,這很正常,根據我得到的情報,滬上最有名的一個編劇已經前往金陵,想來孟科長的新故事就要出爐了。”
“那我倒要去捧個場。”
左重說完抬起坐直身子,說起了另一件事:“老餘,別說兄弟沒有提醒你,你們華東區的人員要加緊訓練哪,近期我會下去轉一轉。”
“下來轉一轉?”
餘醒樂瞬間領悟,本來還很輕鬆的語氣一下子變了:“左科長,我明白了,我立刻對人員的專業技能進行培訓,華東區絕不掉鏈子。”
左重滿意笑了,在特務處這種機關,不僅上面要有人,下面也要有人,不然命令到了基層沒人執行,地位再高無非是尊泥塑菩薩。
他跟老餘同是浙江警官學校教官,合作過幾次互相很熟悉,透過對方完全能影響到華東區和最重要的滬上站,這條線要好好經營。
接下來兩人又扯了會閒話,等左重笑眯眯的掛掉了電話已經過去了十多分鐘,然後他的臉色恢復了平靜,起身走到門口喊了一聲。
“逸君,讓古副科長來一趟。”
“是,科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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