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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盤坐在石室之內,良久睜開雙目,微微嘆了口氣。
在被逮捕關押此間之初,他在不知不覺中先後經歷了煩躁,悽哀,悲傷,狂傲,喜悅等等眾多情緒的巨大波動,歷時月餘,內心終於恢復古井無波的狀態。
這一下就好似醍醐灌頂,撥雲見日。
他回望過往,想起這一個多月經歷的一切,感覺那麼的不真切,十分不可思議,自己怎麼會變成那副樣子,這還是自己嗎?
可怕的是,這些情緒都是自心底湧出,他竟絲毫沒有察覺當時的異樣,就如同墮入了幻境一般。
而自此之後,他的靈海穴之中就再也沒有起過波瀾,整個靈湖有如一潭死水。
丹藥中煉化吸收的靈力入了靈海穴後,根本融入不到那靈湖中,不能化為自身靈氣,只能眼看著煉化的純淨靈力在靈湖終於盤桓,最終消散。
體內的那一汪靈湖就好似被人用無形的白布遮蓋住了一般,靈湖不再吸收更多的靈氣,只保持在這個靈力量。
經過多次的驗證,唐寧終於明白,自己是遇上了瓶頸,乃是修行界談之色變的嘆息劫。
所謂嘆息劫,指的是心境上劫難,修士並非木偶傀儡,一樣有七情六慾,比凡人絲毫不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修行講的清心寡慾,合天道而順自然,這兩者本身就是衝突的,於是便有了心境劫難。
修行界將這種劫難瓶頸稱之為嘆息劫。
一般出現在情緒波動起伏較大之時,突然間大喜或大悲造成的心境極不穩定,心魔就會降臨其身,造成修行瓶頸,而出現嘆息劫。
有些情緒沒有波動,但長年累月枯燥的修行,在修士心裡厭煩情緒後,嘆息劫也會降臨。
這等劫數瓶頸是修士大敵,完全沒有破解之法,只能看個人機緣,無論是萬年藥草,還是專門針對瓶頸的丹藥都起不了任何效果,修行界無數天縱之才,都倒在此劫之下,最終化作枯骨。
傳聞掌門魏玄德亦是碰上嘆息劫,百餘年寸功未進,直至如今垂垂老矣!壽元將盡。
唐寧心底所湧出的煩躁,悽哀,悲傷,狂傲,喜悅等眾多情緒就是受嘆息劫所影響,那是他長年累月修行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在心魔影響之下,全部釋放了出來。
這就是嘆息劫的具體表現,它能夠將人最深處的隱藏情緒挖掘出來,可嘆他卻絲毫不自知。
而先前那些披頭散髮,目眥欲裂,七竅流血向他索命的竇博倫乃是他的心魔幻境。
在他墮入此幻境時,嘆息劫就已經悄然降臨。
實際上唐寧對竇家滅族之事一直耿耿於懷,這些年他偶爾想起,總是在懷疑否定自己,族誅竇家到底有沒有必要,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竇家倒了,呂家又起,望西川仍在,受苦被迫修行爐鼎之道的女子依然不少,那麼他做這一切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自毀承諾,背信棄義,卻只是為他人徒作嫁衣。
這些年他修為一路高歌猛進,一帆風順,然而心下卻是越發的迷惘,只是一味地按照的宗門的指示行事,出謀劃策,兢兢業業。
這一路走來,在不斷的鬥爭與成長之中,當初那個在荊北面折庭爭,在乾興殿據理力爭一腔熱誠的少年,已被他親手殺死,只剩下一個空蕩的軀殼。
他也曾在深夜之中感慨嘆息,當年他從一個乞兒坎坎坷坷進入乾易宗修為,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將凡人性命視如草芥的修士,而現如今,自己也最終成為了那樣的人。
莫說凡人,就是無辜的修士,這些年在他手上,被他親手誅殺的就不知凡幾。
直至此次被宗門調查審訊,最終定罪,押至無澗崖中,他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其實心內早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自己這些年到底在做些什麼,為了宗門,幾度險些身死,然而最終卻迎來這麼一個下場。
他不斷的懷疑否認自己,最終墮入心魔幻境,迎來了修行界之人談之色變的嘆息劫。
唐寧嘆了口氣,手中翻出儲物袋,朝其上一點,儲物袋迎風而漲,裡間飄出一物。
古樸滄桑的紋路,非石非木的枝條,正是仙珠母蚌。
近些年他一意修行,為了儘快提升修為,幾乎所有時間都放在了修行上,此母蚌甚少照拂,這玩意兒可能是真的死了,經過他長年綠色靈力灌溉,也無一點動靜,是以很少管它。
現如今困守於無澗崖牢獄之內,又逢嘆息劫之難,體內靈力已然飽和,總不能幹坐十年,只好再拿出此物,死馬當活馬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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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銀狐情報站地下室內,鄭威從杜元愷房間退出,又來到許清婉屋室前,敲了敲石門。
“進來。”內裡清冷聲音傳來,鄭威推門而入。
“鄭大哥,你來了。”許清婉見著是他起身迎道。
“這不是上宗的靈石補助發下來嗎,我來領活動經費。”
許清婉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屋內一時陷入了沉默,鄭威微微咳了一聲說道:“聽聞本次乾易宗情報科執事任選,是呂光仙使主持情報科事務,杜仙使這麼快就拿下了靈石經費的補助,想來他和呂仙使關係是不錯的。咱們情報站近些年一直經費拮据,現在想來會比以前好很多了。”
許清婉道:“鄭大哥,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不知你是否能如實相告。”
鄭威道:“你知道我從來不瞞你。”
許清婉道:“唐仙使被上宗抓捕入邢獄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鄭威道:“這麼大的事情誰不知曉呢!聽說判了十年監禁,也還好吧!對於他的修為壽元來說,十年算不了什麼。”
許清婉道:“聽聞此事原由是因道丁七一二年的事情,當時唐仙使還在任咱們情報站主事,他前往江東只與咱們情報點,還有那邊情報站的弟子接觸過。”
“情報站並不知道魔宗弟子的具體詳情,只有情報點弟子知曉,一直在跟蹤著。可這麼一件小事,咱們江東情報點的弟子肯定不會直接上報乾易宗,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鄭巍眼神有些閃爍,不敢直視她:“你到底想問什麼呢!”
許清婉道:“各情報點所有呈奏的訊息都得先經過你們再轉送過來,這個訊息一定是咱們情報站內部洩露的。”
“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唐仙使和杜仙使以及他身後的人不和,他們宗門部科內部的事情連他們部科弟子都不是那麼清楚,你是如何知曉的。”
“鄭大哥,這個訊息是不是你洩露給他們宗門的?”
鄭威默然不語,良久才緩緩說道:“你猜的沒錯,這件事情是我告訴杜仙使的,當初江東情報點的汪絮泉將此事寫成卷宗呈遞,我覺得事有古怪,便告知了杜仙使。”
“你知曉是唐仙使私縱的魔宗弟子?”
“我不知曉具體的情節,但我看過他呈奏卷宗後就知道事情不那麼簡單,所以告訴了杜仙使。”
“你為什麼這麼做?”
鄭威苦笑了一下:“我還能怎麼辦呢?你以為我是嫉恨他才故意報復嗎?”
許清婉道:“究竟是為什麼?”
她猜到是鄭威將此事告知的杜元愷,原以為是鄭威聽到情報站內的閒言碎語,遂起嫉妒之心,利用乾易宗內部派系爭鬥報復唐寧,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回事。
鄭威道:“你既然都說了,情報站的那些風言是子虛烏有之事,你和他並無瓜葛,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再說,你也沒有騙我的必要。”
“我之所以將此事告知杜仙使,是他要求我這麼做的。杜仙使在卸任主事之時,專門找到我,讓我盯著唐仙使的舉動,有什麼異常都報告給他。”
“我還能怎麼辦呢?”
“這是他們內部的鬥爭,從一開始,杜仙使就在防著唐仙使。唐仙使被調查問訊的那一刻,我就知曉,他們早就掌握了這個把柄,之前一直握著不出,就是在等最關鍵的時候打出來。”
“我只是受命將唐仙使可疑的舉動報告杜仙使,至於通風報信,私縱魔宗弟子之事我根本不知情,是他們內部秘密調查的。”
許清婉道:“多謝你相告。”
鄭威苦笑了一下:“唐仙使被捕入獄,你不會怨我吧!”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前因後果,怎麼會怨你。”
鄭威道:“他們這些宗門裡的修士最是奸滑狡詐,對自己人尚且如此,更別說我們這些外人了。無論是杜仙使,還是唐仙使,他們雖然用著我們,但從來都沒有真正相信過我們。”
“婉兒,有一句話其實我一直想說,就怕你認為我是離間,懷小人之心。今日既然說到這裡了,那便說破了吧!”
“我知曉你與唐仙使關係不錯,你待他或許真誠,但他從來都不是真誠對你。他們這些人不會推心置腹的對待別人,特別是我們這些散修。”
許清婉默然不語。
鄭威道:“其實我知道,我一直都受到別人的監視,無論是唐仙使主事期間,還是杜仙使主事期間,他們都在暗暗監視我。”
“一旦我有些許異動,他們就可能毫不猶豫的殺了我,包括你也是一樣。”
“說實話我早已厭倦了情報站的日子,如果不是為了你,或許我已遠走高飛,找個機會離開新港。”
許清婉道:“鄭大哥,若你真的厭煩了,就走吧!沒必要為了我留在這裡。”
鄭威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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