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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給我新增壓力了啊老混蛋。”昂熱嘆了口氣,而後突然露出笑容,他攬過貝奧武夫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老傢伙彷彿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個晴空下。
“不過唯獨這件事,我答應你,畢竟……我也不想輸啊。”
天地間隆隆的海潮聲吞沒了一切,鉛灰色雲層終於推進到這座島嶼的上空,上帝親手擰開閘門,成千上萬噸雨水傾瀉而下,最終匯入山崖下層層疊疊的海浪。
雨噼裡啪啦濺落在窗前,被太陽烘烤炙熱的石壁上升起了氤氳的白氣。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雨落聲掩蓋了一切雜音。
“真大隻啊。”貝奧武夫輕聲道。
“嗯……嗯?”
昂熱原本輕聲應道,只覺在這滂沱大雨面前,世界安靜的可怕,明明天地間滿是嘩啦啦的雨落聲,可你仍會覺得世界太安靜了,靜到容不下任何雜聲。
他下意識應著,耳朵自動辨識貝奧武夫說的是“真安靜啊”,可當他回過神,不禁愣在了那。
“真大隻?什麼意思?”他有些沒反應過來。
“中國方言,寂靜、安靜的意思,這不是你選中的那個叫路明非的孩子帶到學校的嗎?”
貝奧武夫慢吞吞道,
“別以為我對學院的事情毫無所知,只要我想,卡塞爾內的一舉一動都會送到我的面前。”
昂熱:“……”
他背過身,默默地單手捂臉。
他猜告訴貝奧武夫這件事的人絕對沒告訴他,前年被這句話忽悠瘸的曼施坦因教授因為在課堂上反覆強調“保持大隻”(保持安靜),最終在真相曝光後被笑了很久,也因為這件事,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當事人當年度選的曼施坦因教授的課,最後順利以“不合格”告終。
嗯……雖然沒這件事他也未必能及格。
調整好心情後,昂熱回過身輕咳聲,整了整衣領,感慨道:“是啊,真大隻啊。”
至於貝奧武夫剛才提到的情報渠道,昂熱不擔心,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誰這麼不靠譜。
“對了,那個叫芬格爾的年輕人,和漢高走的很近。這件事你知情嗎?”貝奧武夫突然問道。
昂熱不禁詫異道:“你還認識芬格爾?”
“是弗拉梅爾送來的,說擁有和我一樣的言靈,拜託我教導了一陣。”貝奧武夫淡淡道。
昂熱突然不好奇了。
“這件事我和漢高算是互相心知肚明,但是都沒戳穿最後一層紙。”昂熱想了想,以這個回答答覆貝奧武夫。
“意思是你和漢高達成了共識?”貝奧武夫瞥了這傢伙一眼。
芝加哥的漢高家族,是北美混血種的領袖。
世界各地的混血種社群有大有小,漢高領導的是其中最巨型的幾個之一,雖然還無法和秘黨比肩,但也只在秘黨之下。
北美混血種由十幾個歷史悠久的家族組成,這些家族在遷移到新大陸之前就在歐洲大陸上聲名赫赫,多半擁有皇族、貴族、銀行家或者海洋開拓者之類的背景,積累了鉅額的財富。
他們在聲勢上並不落後於秘黨,在財富積累方面還有過之,只不過他們對於屠龍並無強大的執念,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家族繁衍,以及藏在人類社會里好好地享受生活。
貝奧武夫自然看不起這些傢伙,但不會看不起漢高,因為漢高雖然領導著一個商人扎堆的混血種社群,但他本人卻是個真正的戰士。
在他眼中,漢高是秘黨的一大勁敵。
“我和漢高一直是對手,但夠格當我們這種人的對手的人少得可憐,中國有句話叫惺惺相惜,我們差不多就是這種狀態。在某些事上,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不過我並沒有為芬格爾和漢高牽線,這純粹是芬格爾本人的能耐。”
昂熱解釋道。
貝奧武夫不由想起了當初被弗拉梅爾送來,嘴角總是帶著笑意的年輕人。
事實上他不喜歡這個年輕人,但他還是收下指點了一番。
不是因為弗拉梅爾的名頭,而是因為在這個年輕人身上貝奧武夫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一樣的有些流裡流氣,像路邊不入流的小混混,可心中又比誰都驕傲自信……
“看來在這點上,漢高的眼光倒是和我相似。”貝奧武夫慢慢闔上了眼,他魁梧的身形站在窗前,像是一尊不倒的碑石,可這一刻竟是有些彎曲。
注意到這一點的昂熱瞳孔微縮。
“對了,你來拜訪我,為什麼沒把我的教子帶上?”
貝奧武夫突然睜眼,皺著眉望向昂熱,不滿溢於言表。
“……人家小兩口在芝加哥難得度個假,我們這些老東西就不要打擾別人了。”
“昂熱,你真的有獲勝的把握嗎?”
“話題轉的有點快啊。我還是堅持那句話,我選中的人會終結這往復迴圈了數千年的歷史。”昂熱輕聲道。
“你選中的就是那個路明非?”貝奧武夫側過身,“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什麼有這種自信,但我知道你不會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是希爾伯特·讓·昂熱,我絕不會相信你。”
“看來這個名頭還是有點說服力的,不知道能不能去酒吧換酒喝。”昂熱開玩笑道。
“顯然不能,因為在商人的眼中你的名頭不值一文。”貝奧武夫淡淡道,“不然弗羅斯特他們又怎麼會試圖第二次將你從領袖的位置拉下來?”
“你怎麼看待龐貝和弗羅斯特?”昂熱扭頭問道。
“龐貝是個浪蕩子,弗羅斯特應該出現在漢高的手下。”貝奧武夫毫不猶豫說出了他對加圖索家族這一代兩個主事人的看法。
“但是,別輕視龐貝,我總覺得這個浪蕩子在隱藏著什麼東西,他絕不像表面這麼簡單。”
“哦?”昂熱眉頭揚起,看來有這個看法的不僅是自己。
“弗羅斯特就是個純粹的商人,你一眼就能看穿他想要什麼,可龐貝不同,沒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這種人最棘手,他明面上站在陽光下全世界瘋玩,可實際上他牢牢將自己的真實一面藏在陰影中,弗羅斯特只是他擺在明面上的擋箭牌。”
貝奧武夫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他之所以知道龐貝,是因為龐貝繼承了加圖索族長的位置,在那之後的幾十年裡龐貝的“不作為”一度給外人留下了輕視的印象,他也不例外,可有一天楚天驕突然警告他龐貝此人絕不簡單。
昂熱若有所思道:“你覺得,弗羅斯特只是龐貝的工具人?可弗羅斯特顯然不這麼認為。”
“他當然不會這麼認為,他甚至會覺得自己才是加圖索家族的頂樑柱。”
貝奧武夫想起了某人對弗羅斯特的評價,一個有些聰明但又不夠聰明的商人,不禁冷笑出聲。
有些聰明但又不夠聰明,這其實沒有什麼,偏偏就壞在他身處一個龐大的家族,還是這個家族的二把手,頭上還有個真正聰明的兄長。
昂熱突然道:“龐貝一定藏著什麼秘密,但我覺得他不是我們的敵人,與其說他在隱藏什麼,不如說他在試圖逃避什麼。”
“逃避?”貝奧武夫微微一怔,“他是加圖索家族的族長,而加圖索家族已經隱隱成為秘黨的領頭羊,他需要逃避什麼?難道他在畏懼與龍族的戰爭?”
昂熱卻在此時想起了愷撒。
在他眼中愷撒是個叛逆的孩子,還在與家族做著對抗,這點在去年關於“尼伯龍根計劃”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都說子像父,當年的龐貝又是怎樣的?欣然接受家族為其安排的道路,安排的妻子?
這可不是龐貝的作風……
“也許,他是在逃避屬於他的宿命。”昂熱低聲道。
“宿命?”貝奧武夫本想譏笑一聲,可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沉默了下來。
他的後輩們又何嘗不是在逃避屬於貝奧武夫家族的宿命?
“說起來,你還記得龐貝的父親嗎?”昂熱忽然問道。
“龐貝的父親?”
直到這時,貝奧武夫似乎才想起來論年齡,他和昂熱都足夠給龐貝當爺爺。
而龐貝的父親,自然也就是上一代加圖索家族的族長。
“沒死嗎?”
仔細回想後,貝奧武夫發現自己竟然真的不記得有關上一代加圖索家族族長的事了。
“死了。”昂熱輕描淡寫道,“葬禮舉辦的很簡單,以加圖索家族的規模甚至可以說是簡陋,葬禮結束後龐貝就坐上了家主之位。”
“龐貝殺死了他的父親,搶奪了家主之位?”
“你覺得這個動機成立嗎?”昂熱反問。
貝奧武夫啞然,的確,以龐貝的性格、處事風格而言,這種動機確實不成立。
至少他不可能是為了搶奪家主之位。
“你的意思是?”
“如果說龐貝真的在逃避宿命,那麼這段宿命必然是某些人帶給他的,我聽說加圖索家族內部有個長老會,其中有些人的年齡甚至超過了三百歲。”昂熱頓了下,聳肩道,“好吧,我就是聽龐貝說的,有一次他和大談特談美女的時候提到的。”
“談論什麼美女會涉及到家裡的老人?”貝奧武夫疑惑道。
“那是一位三百年前的美人,可龐貝那傢伙竟然說那女人險些成為他的曾曾曾……祖母。”昂熱攤手,“更離譜的是,他告訴我他的這位老祖宗還活著。”
“三百歲……”貝奧武夫眼中滿是凝重。
得益於龍血,他們確實能比普通人活的長。
可像他與昂熱這種活個一百三四十還能蹦蹦跳跳的已經是罕有了,若是靠現代醫學強撐著倒也能強撐到兩百歲,可三百歲……
“他的龍血濃度絕對突破臨界血限了。”貝奧武夫語氣肯定道,“家族歷史也有兩位因為龍血濃度夠高而活到一百八十多的老人。那個時候可沒現在的醫療技術,而且貝奧武夫的族人,通常都在年輕時留下一身傷。”
昂熱明白他的意思,能在沒有現代醫療技術,並且一身舊傷的情況下活到一百八,放現在大機率也能苟延殘喘到三百歲。
“加圖索家族恐怕真的有貓膩。”貝奧武夫神色變冷。
昂熱沒有接話,他在回憶那日與龐貝交談的點點滴滴,那個傢伙真的是無意間透露的有關家族長老會的秘密的嗎?
假設加圖索家族真的有貓膩,那麼龐貝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弗羅斯特呢?愷撒呢?
“我們必須在接下來的會議中拿到主導權。”昂熱沉聲道。
“他們沒法罷黜你,但你也很難取得主導權,因為他們已經開始忌憚你,並且企圖把你拉下馬。”貝奧武夫冷冷道,“這就是你選擇建立學院而招致的惡果,原本支援你的秘黨長老都因為你的選擇而漸漸隱退,校董會內的幾家當年確實是支援你的,但現在他們顯然準備收回對你的支援,因為你擋住了他們的路。”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麼嗎?他們居然想炒掉你!你是秘黨的領袖,什麼是領袖?別說是幾千年前,就是在中世紀,秘黨內部也絕沒有任何一位元老敢向大家提議我們為什麼不罷免現在的領袖來得到更多的利益呢?絕沒有!昂熱,是你一手造就了這個名為校董會的畸形組織,並且為了金錢賦予他們罷免你的權力。”
昂熱沒有說話。
當年力排眾議建立卡塞爾學院,也是他成為秘黨領袖後有史以來第一次失去威信力的一次。
他的確成功了,但後果也明顯,原本支援他的秘黨長老都失望地選擇了隱退,留在校董會內的幾家在幾十年的演變中愈發接近“商人”。
“倒也未必。”昂熱道,“至少我已經給出了希望,只要我還沒死,那些老傢伙就不會明著站在我的對面。”
“那些傢伙不會出面反對你,但你也別指望他們主動出來支援你,除非你願意去登門拜訪表示當年是你錯了。”貝奧武夫淡淡道,“可如果你認了錯,你的威信會一落千丈,你再難重回當年的位置。”
“當年的位置?”昂熱喃喃道,“當年的什麼位置?”
貝奧武夫皺眉:“你說呢?當然是秘黨的領袖之位!”
“領袖?”昂熱神色有些晦暗,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老朋友,你老了,我也老了,老傢伙就該在關鍵的時候給年輕人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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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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