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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餘捉住那隻狸奴,重重有賞。”隨著那隻小屁孩一聲令下,滿庭院中大大小小的蘿莉、乙女,還有中官和婦人們都為之轟然而動;那副漫山遍野追逐著江畋,到處亂跑的情景真令人心有餘悸。

就算是江畋自持武力,等閒一隊士卒也奈何不得;在這種情況下也唯有炸毛倉皇落荒而逃;又在後苑花樹間七拐八彎的鑽來鑽去,費了老大一番功夫,才擺脫這些三五成群,四下搜尋不絕的人群。

但是這一番動靜實在是鬧得太大,以至於驚動了中庭和前朝的值守衛士;還以為是又有人頂風作案,緊接無暇的又在東宮中找事;因此,也披甲持械大張旗鼓的衝了過來,鎮壓所謂的騷變和動亂。

雖然在不久之後,就被證明只是虛驚一場;但是無端擾動東宮的罪責,也讓在場多數人一起受到了訊問。尤其是負有維持秩序之責的內班和中官,更是被追罰,梨花院的學習日程也因此暫停下來。

因此,當江畋抹黑回到了內坊的別院中時;卻透過隔窗見到正廳裡燈火嶄亮。而鄭娘子與婉兒正跪在一席餐桌旁,橫條的矮桌上擺著四色菜品和筷著;卻是動都未曾動過,看起來明顯有些放涼了。

直到江畋悄然推窗而入的剎那,耷拉著小腦袋的女孩兒,才有些驚喜的抬首道:“狸先生,您終於回來了。”然而,鄭娘子卻是有些氣結的瞥了她一眼,頓時就把臻首低垂下去,手指絞纏著衣角。

“這又是什麼狀況?”江畋詫異道:“怎麼晚飯都不動呢,可是不合口味麼?”,他仔細看了眼四色菜品,分別是豉汁蒸魚、拌脯絲、炙葵菜和雞子羹;搭配了一甄的雕胡雜飯,並不算難以下口。

“狸奴先生明鑑,妾身與小女,乃是專程在此靜候先生。”鄭娘子卻是恭恭敬敬道:“倘若先生依舊未歸,妾身與小女也唯有繼續等候了,此乃尊師之禮的應有之義。更何況,還要向先生致歉。”

“這倒沒有什麼必要,孩子正當長身體的時候,不要耽誤正常的進食時間。”江畋也搖搖頭道:“反正我也不講究這些,都是私下相處之際,我也不耐這點繁文縟節;對了,你打算致歉什麼?”

“當然是為了這個沒心肝的孩兒。”鄭娘子聞言,卻是有些氣結的白了眼女孩兒,只見她小腦袋垂的越低,活像是隻縮起來的鵪鶉:“先生暗中監護,為不曉事的外人所逐,她不知寰轉和周護。”

“反而與那人想談甚歡,差點兒就捨不得回來了;最後居然還無端受了人家的饋贈。”說到這裡她愈發氣不打一處:“妾身怎會生養了這麼個不經事的女兒呢?看見個俊逸的小郎君就挪不動了。”

“不知來歷的外人饋贈之物,是隨便能夠收受的麼?還是一枚價值不菲的羊脂玉帶環,你就不怕擔上不知名的潛在干係,無端牽連到自家麼?你現今不在掖庭,而在東宮內坊,干係牽扯更大了。”

“承蒙殿下恩德,還念得阿翁的舊情,才給了妾身母女一個棲身之所;又屢加優待。阿母如今亦是戰戰兢兢,唯恐仕事不誠,德不配位而遭其橫禍。可是你,怎麼就平白給蒙了心眼子了呢?”

“你可知衣玦環帶,又意味著什麼麼;難道你讀過的兩漢書,都已經遺忘乾淨了麼?這種貼身溫養之物,哪裡是可以隨便贈人的;又哪是素昧平生之人可受,就算一見如故也不應該如此逾越的。”

說完這話,鄭娘子已然潸然淚下;自從幫到了東宮內坊,又明確得到暗示,這是來自太子的恩澤之後;她原本的想法也再度發生了變化。要是原本在掖庭時,她巴不得女兒有這種脫出苦海的機緣。

但自從遇到了這位神秘莫測的狸奴先生,又知道關於女兒的諸多命運與將來之後。她也就有了更多的指望和期許,至少希望女兒此生之路,不用再走得那麼坎坷,經歷更多磨難與摧折,最終早逝。

因此鄭娘子這一落淚,原本低頭不語的女孩兒,也頓時慌了;連忙依偎在母親身上道:“阿孃,卻是女兒錯了,奴奴孟浪了,不該胡亂結交未明來歷之人,也不該隨意收受其他生人的贈物……”

“僅僅是如此麼?”鄭娘子卻是恨鐵不成鋼的綽嘆道:“我兒真是枉費了狸先生,這些日子的教導和周護了。”聽到這話,女孩兒終於反應過來,噗通跪在江畋面前:“婉兒錯了,請先生責罰。”

“少年心性,貪玩一些正常的,喜歡結交同齡人也是好事。”江畋抬了抬爪子,權做安撫和緩頰道:“但你阿母說的不錯,如今你們身份和立場比較敏感也相對特殊,待人接物多帶些心眼沒錯。”

“對方顯然是來歷不凡,能夠輕易指使東宮中人,想必也是與殿下頗為親厚的親族、晚輩之類。也許偶遇之下不會故意針對你們什麼,但是卻要防備其他有心人,籍此大做文章和居中生事攀扯。”

“殿下以東宮儲位,身兼留守西京的監國之要,並非是沒有覬覦和圖謀之輩;要知道,之前才出了窺探宮禁的事件;如今東宮之間正在徹查不休。這位小貴人卻是突然蒞臨,其中怕是別有內情。”

“狸奴先生教導的對,萍水相逢就輕受人名貴之物,奴奴不是成了那般貪慕虛榮之輩了麼?”聽到這裡,女孩兒也露出決然的表情,掏出了一枚溫潤明黃的帶環道:“奴奴這就把這東西給丟了。”

“別急,給我看看,能否找出出處和來歷,試一試其他處理的辦法。”江畋卻是將其攔了下來。隨即,女孩兒如蒙大赦的忙不迭將環帶,如同火炭一般的擺放在他面前,就被江畋迅速銜走不見了。

然而在當天夜裡,太子李弘見到這枚帶環後,表情卻是有些奇怪,又有唏噓和恍然的答非所問道:“實不瞞狸生,包括已故的皇兄與孤在內,父皇只有八位皇子而已;此次之外便是四位姐妹了。”

“其中皇長姐幼年早夭,另外兩位皇姐此前也遠嫁在外了。因此,如今也唯有一位幼妹,因為深得二聖歡心,又素來與孤親厚,因此時常私下易裝,自行往來東宮玩耍。不過這次乃是孤的邀約。”

“太平?”江畋略作驚訝和試探道:“未來權傾天下的鎮國大長公主,差點做了皇太女的那位?”

“就是太平。”太子李弘有些情緒低落道:“就在不久之前,被捨身太平觀,為楊太夫人祈福故。是以還請狸生見諒,無論她將來如何的不堪,但終究是孤的么妹,再未嘗做出那些荒誕行舉之前,”

“還請狸生給她一個改變的機會,也給孤一個努力轉變的可能;畢竟依照狸生所言,造成她日後性情大變和餘生坎坷的,終究還是母后濫權之故啊!但身為兄長,孤寧願她平靜無慮的安享此生啊!”

“殿下可真是天性仁厚,眷顧良多啊!”江畋意味深長的道:“但是殿下可知其中顧慮和牽涉的人越多,也意味著這條非常道路上的變數和意外越多,將會遇到更大的阻力和不可預期的坎坷磨難?”

“只要,狸生願意繼續支援,孤自然會竭盡全力走下去,也不過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太子李弘卻是面色坦蕩的釋然道:“不過,小十二此番引發的事態,也只是個偶然,孤自然會設法平息的。”

“那就且讓我拭目以待了。”江畋順勢點點頭道:“惟願殿下能夠籍此之故,為世間帶來更多的改變,也好創造出更多不一般的樂子才是。”

不過這次意外偶遇,還是讓江畋有種命運弄人的感慨。或者說,原本想要刻意錯開和迴避的某種命運;居然因此提前遭遇和重合了。不過,江畋也沒有急著告知她們,免得又疑神疑鬼的想得太多。

因為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太子妃裴氏突然頒下內命;宣稱鄭娘子在奉書期間,協助完成了東漢班婕妤《女誡》校正和補全。因此已經行書掖庭局,除去了罪眷/宮奴身份;就此成為東宮配下的宮人。

連帶著婉兒也脫去了宮中奴籍,而成為了所謂的官內人群體之一;雖然依舊不屬於良人之籍,但至少有機會在大赦之期,蒙恩放出宮外了。緊接著在時間來到十月初,又徵辟鄭娘子為司闈局校書。

雖然奉書與校書,只有一字之別;但是代表著身份的轉變和地位上的遷躍。自此,她一躍成為了東宮的眾多女史之一,擁有專門的少量俸料和奉公場所。母女兩的住所,也再次搬到命婦院的附近。

所謂的命婦院,就是東宮所屬內命婦的居所;也是一處匯聚了諸多殿閣的建築群落。其中主要住著太子相關的妃嬪人等,及側近其侍奉的女官、女史等人。相應居住環境,非是太子內坊可比擬的。

按照國朝的體制,太子迎娶的妃嬪上限為五十八員。除比同正一品的太子妃之外,還有正三品的良娣二人,正五品的良媛六人,正六品的承徽十人,正七品的昭訓十六人,正九品的奉儀二十四人。

因此,在日常東宮一府二坊三寺十率之外;又有太子專屬的內官/女官體系。分別以良娣、良媛(寶林)、孺人/才人(三內職)進行管理,還有太子妃直領下的內衙三司九掌,輔佐處理內宅庶務。

而鄭娘子所屬的內衙,就是從屬太子妃的三司九掌之一,司閨局的掌書處;日常掌管符契、經籍、宣傳、啟奏、教學、稟賜、紙筆諸事;身為校書女史之一,則是負責管理司閨局內藏的經籍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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