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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北門外的大堤上,持續了數個時辰旗鼓喧天的聲囂,正在隨著河岸邊大道上,蜿蜒如長龍的隊伍逐漸遠去。而站在門樓上目送的一眾官員,也各自暗中多少鬆了口氣,終於送走這號瘟神了。
自從這位來自京城的分巡御史/討捕使抵達江陵之後,就在當地接連掀起了滔天大獄;先後以勾結妖異和通賊為由,拿下並處置掉的官吏多達數十人,還有上百人因為嫌疑和牽連,被迫停職待審。
剩下的官員們更因此陷入惶恐不安;畢竟雲夢賊已存在這麼多年,與地方暗中形成的淵源,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抹除掉呢。因此他們在短時間內爆發出令人瞠目的幹勁和效率,滿足了大部分要求。
只為讓江畋及其這支外來人馬,儘早打發出去而已。接下來,就是他們各顯神通和設法自救:該撇清干係的,該壯士斷腕的,該尋找外援代為求情的,該請求調任他處的,乃至就此致仕避禍……
但也有人籍著這個機會,偷熘出被封鎖多日的城池,來到大堤外的港市碼頭中;迫不及待的將一系列訊息傳出去。然而隨著駛入葦蕩中的漁船上,兩隻專用傳信的雀鷹,一前一後的相繼騰飛而起。
在漁船周邊也突然出現好幾艘快劃的小舟,滿載著五六名短甲窄袖的水軍士卒,幾乎如箭一般撞上這條毫不起眼的棚頂漁船;隨即變成竹棚內短促的慘叫和哀鳴,接著有人跳水的一系列激烈動靜。
然而,這兩隻被放出的雀鷹,卻已經乘風越飛越遠;穿過了綿延無際的葦蕩水澤,驚起若干的野鴨、鸕鷀和小白鷺,掠過綠野中隱蔽的河汊與水道,最終徹底消失在風搖曳動的蒼翠淺綠地平線中。
與此同時,本該隨大軍出征卻站在郝穴口的江畋,也似有所覺的抬首眺望,卻只看見了無窮無盡的水蕩。在他面前的水寨已經被簡單修復,在簡陋棧橋上停泊著,十幾艘秘密匯聚的大小水軍船隻。
而作為直屬預備隊的外行第五營,和左領軍衛全副披掛的一營甲兵,正在攜帶著全副器械和裝具,沉默無聲的依次登船當中;直到最後一批物資和器械也裝上戰船之後,江畋才登船號令開拔進軍。
這也是剛剛遭遇慘敗的荊湖水軍,當下能夠抽調出來碩果僅存的完好船隻。然後,江畋又排除了其中體型過大,速度遲緩或是轉向不夠靈活的;才挑出這些五百到八百石的中型戰船進行突擊改造。
儘量去除了一些已被證明,在水道縱橫、支系複雜的雲夢大澤內,無法發揮作用和持續作戰的裝備和附件;對於船體進行最大限度的減重。在甲板上裝配上大口銃和可旋動的火炮位,加固了船底。
其中包括了五艘水輪車船,七艘帆槳並用的輸送快船,還有三艘適用狹窄水道,宛如水上板屋覆盾的小型鬥艦;在半展開的風帆獵獵,全力划槳和水輪翻轉的嘩嘩聲中,轉眼就將水寨給拋在身後。
當然了,他敢於用龐勳率領大部人馬正面出擊,自己斷然率部作為一路奇兵,深入雲夢澤的緣故和憑仗;還是落在剛剛抓到的史良棟身上。作為雲夢澤對外交涉的首領,他所知道的東西委實不少。
比如,通往雲夢澤深處的幾條寬闊水道;又比如雲夢澤深處正在發生異變的所在區域。更何況根據他所描述的情況,還有人正在雲夢澤內,源源不斷的製造和飼養異類,這就更讓人無法坐視下去。
畢竟在興元府之戰後,江畋可不想再來一次。萬一隨著時間拖延的越久,突然有一天大量飢渴異常的異類,從被吃光了一切活物的雲夢大澤內湧出來,對周邊地區造成巨大人倫慘劇和災難性後果。
當然了一路行船過來,相比夜色當中的幽深茫茫、月色霜華的清寂光景。白日裡的雲夢澤周邊地帶,就要顯得熱鬧和活躍的多了,正所謂是水鳥翻飛起落呼鳴,煙波浩淼而水光湛湛的另一番景緻。
而這一路行來也幾乎毫無波瀾,遮掩在大片搖曳葦蕩中的大小水道,時不時遇上連片開闊的水面;奇形怪狀的沙洲和亂石灘,小片蔭密的樹木和橫倒漂浮的灰敗枯乾;淺水區密密麻麻蔓生的水草。
一切都是那麼的原始盎然;唯有偶然間瞥見河灘水草纏繞間,已經擱淺腐朽的船隻殘骸,才昭示著這裡曾有人煙的痕跡。然而,行船在期間時間長了,卻又會產生另一種錯覺,彷彿並沒行進多遠。
因為那些似曾相識的大片水澤葦蕩,一次又一次見到的沙洲與石灘,還有總是不斷出現分支的河汊;讓人產生厭倦懈怠的重複感。如果沒有足夠參照物指引,很容易就令人偏移路線或是迷失方位。
因此,正襟危坐在最大一艘車船頂層露臺的江畋,更多將意識投入在了遠方的葦蕩深處。在那個方向,擁有另一種視角的甲人,正在他的操縱之下健步如飛;時不時悄然騰越過一片又一片的水泊。
沒錯,這一次被他親自召喚出來的漢式甲人,可以活躍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像另一個時空的無頭騎士那般,畏懼白天的陽光和其他可以發出強光的器物。但相應代價是失去凍結的能力和外形虛化。
需要隔空投入更多的能量和意念,才能保持形體上的相對凝實。儘管如此,在江畋的遙控之下的甲人作為前探斥候,還是發揮出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為它並非活物,也幾乎不受視野和地形的影響。
所以,很容易就一馬當先的沿著河岸,走在了船隊的前頭。在打草驚蛇式的擾動起,一些水鳥游魚的同時,也順帶突襲幹掉了好幾組,隱藏在葦蕩深深中的暗哨和巡邏小船;甚至都沒被人察覺到。
直到下一刻在甲人的視野中,突然出現大大小小的連片亮斑;那代表的是水下游曳的成群活物。緊接著,端在在船頂露臺閉目養神的江畋,驟然睜眼開聲道:“西北角有東西過來了,準備迎擊。”
隨即,江畋身邊的軍士吹響了聲音尖銳的哨笛,剎那間,靜默守候在甲板上和下層艙中計程車兵,都聞聲動了起來操持武器抵靠在船舷上。同時站在吊斗上的迅兵;開始向著周圍其他船隻傳達旗語。
緊接著,一馬當先開路的三艘小型尖頭鬥艦,迅速減速下來,並且在前方寬闊水域中,擺成一個相互掩護距離內的倒品字形。隨後一排船隊上都相繼完成戰備;由江畋所在車船上開始依次報數:
“西北角三十七度,預設射界三百五十步,一至五號炮位,準備……放。”隨著一陣急促的話音落下,甲板預設木製轉盤上的數個炮位,競相迸射出濃密的黑煙和火雲,又變成呼嘯而出的細軌線。
碰碰有聲的散佈在數百步外的一側水道開口,相繼激濺起數道粗大丈高的水柱;也帶起了大片汙濁的泥漿和翻白的魚蝦滾滾。下一刻,其中一處炮彈的落點,卻隨著水花翻滾而變成鮮豔的殷紅色。
緊接著,一具被攔腰砸爛半截的碩大屍體,也隨著血色滾滾浮現出來。而這就像是某種訊號和前兆一般,剎那間遠處的水道開口,像沸騰開鍋一般湧動著;隱約露出好些稍閃即逝的青灰鱗甲嵴背。
剎那間,煙火噴卷接連放射的大炮球彈,小炮和大口銃的散彈,還有老式的床弩和大木單弩;士兵手持的擘張弩和長管火銃,在水面激烈放射開來,炸濺起一陣陣、一團團大大小的水花揮灑如雨。
哪怕其中大多數都錯位射在了空處,但僅有一小部分正中水裡的存在;卻也造成了相當慘烈的殺傷效果。尤其是數枚球彈正中之處,徑直將水中浮出的灰色鱗嵴,轟碎砸斷成數段支離破碎的爛肉。
其次是帶柄轉盤小炮發射的散彈;鴿子蛋大的鐵丸濺射在水中,將那些若隱若現的存在,轟得百孔千瘡頓時失速翻滾出水面。當架設在船邊的大口銃擊中目標時,則一片鱗甲血肉翻飛的哀鳴不絕。
而效果最差的,無疑就是船上僅有的老式床弩和木單弩;幾乎是絕大多數都射了個空;只有一根短矛式的巨失,正中水中一隻的灰黑鱗嵴,將其貫穿半截之後,拖著一股血水奮力掙扎著竄出水面。
這時候,透過彌散在各船之間的煙氣濛濛,才可以看清楚這赫然是一隻碩大的豬婆龍;只是渾身有些畸形臃腫,而顯得頭角崢嶸、齒裂如刀;鱗甲暴突厚實異常,但游水潛進的速度卻是未減多少。
甚至在遭遇了船上的迎擊之後,紛紛的沉下水面躲避,並攪動翻卷起大片水花泥色;頓時就阻擋了後續攻擊的視線。緊接著,江畋也聽到來自岸上的嗚嗚呼鳴,有什麼東西在草蕩中成群奔掠而過。
而首當其衝的數艘小型鬥艦船底,就傳來了激烈的撞擊和持續刮搽、抓撓的動靜,而變得隱約左右搖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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