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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王府拿出來待客,尤其是招待特邀貴賓的飲食,自然是在色香味的功夫上窮盡心思。擺在長案上最顯眼的,就是一座金黃香脆的酥山;用各種鹹甜口炸食,被做出了山石人物花鳥的形態。再用果脯、蜜汁和餳漿、乳酪,點綴出了諸如蒼翠鶯紅,雪頂流泉的繽紛色調。
然後圍繞著這座聲先奪人式的,大型高階藝術品一般酥山,則是各種魚形、蕉葉形、蓮形、桃心形,渾體通透彩繪花鳥蔓枝紋的盤碟;所盛放的各色冷盤熟食。有淋著酸甜汁的水晶淆,有沾芝麻的胭脂脯、有梅乾配的蜜炙魚白、有多種禽肉切絲拌醬的五千絲、有蝦黃魚子填芯的果團。
而後才是作為墊肚子的精緻點心和小食的五彩漆盤。裡面放置著擺成各種花卉形態的紅綾餅、酥酪條、龍晶糰子,桂花凍、雪頂糕、燈盤糕、七卷果子、漢宮棋、單籠金乳酥、曼陀羅夾餅、金鈴炙、金銀夾花……最後是塊尺寬的古樓子
然後,擺在這些五彩漆盤間隙的,又有開胃消食的小盅、小盞五花什物。用洗淨的花瓣和綠葉作為襯墊,放著金慄、糖蟹、光明蝦、連帶鮓,逡巡醬魚、赤明香、九煉香等等一系列的冷食。
最後一圈環繞著長案最外緣的,便是一圈放置在砸碎的冰塊裡的無色琉璃盞子。裡面乃是漂浮著各色的鮮果和蜜脯,正散發著淡淡冷氣的飲子;粗粗看去有烏梅、紅果、黃桃、碎梨、金桔、楊梅、青梅、石榴、林檎、荔枝、櫻桃等等,正當季的時鮮果憑或是不當季的稀罕果子。
此外,還有一些名目,就實在不是江畋前身的記憶,可以當場認出來了。但是絲毫不妨礙他走上前去,拿了一副筷著、調羹和薄胎瓷的十二瓣蓮紋盤,就此隨心所欲的挑揀出來,慢慢的品嚐當下;就像是回到了當初新到考察隊的聯誼活動時,去過好幾次的那個高檔自助餐廳一般的情景。
“監司,您這樣好麼?”然而作為跟班隨行而來,依舊做一身男裝打扮的令狐小慕,卻是忍不住輕啟朱唇道:“畢竟是受邀前來府上的一番美意和干係……”
“為什麼不好?”江畋不以為然道:在那塊幾乎保全完好的古樓子上,用力切下一大角,又在酥山上挑下一隻“雪頂覓食”的飛鳥,“我肚子餓了,主人家又貼心提供了飲食,我若是再拿捏做喬,那豈不是辜負了人家這番款待的拳拳心意了麼?”
“難道,難道……監司你就全然未有其他的想法麼?”令狐小慕卻是有些無奈而氣結道:“好歹廣陵王也是宗室中兼具身家豐厚,且風評上佳的人物;就如成從事和辛勾當所言,無論是想要富貴安逸的,還是仕途暢達,都是……”
“我為什麼還要有其他的想法?”正在長案前仔細琢磨菜品的江畋,卻是突然轉身過來,將一塊顫顫巍巍的金慄,眼疾手快送進了她微張的朱唇當中;頓時就把她給消聲了。“他們所言的富貴前程,與我而言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點綴和過程。”
“更何況,這世上哪裡有輕易白送的前程和富貴,而不用為止付出努力和代價麼?”江畋又突然貼近伸手,抹掉她嘴角沾上的幾顆魚子,這才繼續道:“有句老話所的好,命運贈予的每樣禮物,其實早在暗中標註好了價格;就看你是否付得起代價?”
“……”然而,令狐小慕聞言,卻是突然有些說不出話語來;下一刻在某種突如其來的觸動和莫名情緒當中,她居然就被又一口餵食的青精糕團給嗆住了。連連嗆咳著揉著胸懷,一起喝了好幾口不知道什麼滋味的冰片白蔻飲子;才得以緩了過來;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這一刻的令狐小慕,卻是滿心不是滋味的聲音低沉道:“虧我還一心自以為是的,想要……”
“知道什麼?是你身後武德司的指示?還是暗中交給你的任務?”江畋卻是不以為然的打斷她道:“這難道不是意料和清理之中麼?你既然出身於此,又怎麼能輕易擺脫,潛在的束縛和羈絆呢?但我始終看中的還是你啊,狐狸小妹;換別人來誰鳥他!”
“想不到,官長是竟然如此看重妾身麼?”然而令狐小慕聞言就不由抬頭起來,而語氣隱含滿心複雜意味道:哪怕她知道對方說的也許是虛情假意的應付之語,但也也不由心中微瀾的生出了那麼一絲絲的期盼,就像是晨露上稍閃即逝的夢幻泡影也好。
“當然是因為,我剛好認識的那點人當中,也就你這麼一個長得養眼,能做事也不至於拖後腿,行事作風還令我滿意的人選了”江畋毫不猶豫的直球式回答道:“所以,當下之際就舍你其誰呢?”
“若是如此,還真是多謝官長的抬愛了。”令狐小慕聞言卻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這不就是她此刻的所求之故麼;卻又有些淡淡失望的平靜道:“那還望妾身年老色衰之後,官長能許給我一個體面的離開,安度餘生的機會便是……”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呢?”江畋卻是毫不客氣的在她緊緻大腿上用力啪了一聲:也打斷了令狐小慕有些自艾自怨的思緒:“你覺得自己經歷過這些事情之後,還可以輕輕鬆鬆的全身而退,或者說是未來額的朝廷,有可能冒著洩密的風險和干係,放你離開在外麼?”
“這麼說,妾身這是被官長的手段,給拉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麼?”捂著腿側不由翻出白眼的令狐小慕,聞言卻是露出由衷的笑容和一絲難以形容的媚態道“官長可真是狠心啊,絲毫都不肯多加遮掩,就這麼輕易對我挑破了。”
“所以啊,你先顧好眼前就行了,何必想將來那麼遠?”江畋卻是再度舀起一筷著的魚粉羹,喂在了她的嘴裡道:“這是一條充滿兇險和危機的道路;身在其中之人又怎麼能確保全須全尾的堅持到最後?所以啊,以我之能也就最多力所能及之下,儘量保全你的周全而已。”
“當然了,眼下你涉入的還不算深,還是有所退出的機會。”然後,江畋又看著臉色隱隱泛紅,而神態有些微妙的令狐小慕繼續道:“至少在當下,我可以保證沒有人可以以此為由追究與你的……”
“官長真是殘忍啊!”然而,卻被令狐小慕給迫不及待的打斷了:“官長既讓我見識過那些,藏在暗中的光怪陸離之後,難道還覺得妾身還能夠回到,那些一成不變的日常中去麼?既然這世道已然有所大變,就算我身在武德司就能夠躲得過麼?”
“也許那一日就帶著無知和滿心驚懼,莫名其妙的橫死在外了。既然如此,又為何不能坦然主動面對之?”然而她又越發的臉色潮紅起來,而自顧自的搶聲道:“更何況興許在這世上,就沒有比官長身側,更加安全的所在了。”
“你說得沒錯,既然無可避免,那就勇於去面對好了;至少這世上擁有這般決心和勇氣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江畋聞言,卻是不免對她有些略微改觀起來:“既然如此,倒不妨將目光再放長遠一些;你看且看本部的岑夫人如何?就算上了年紀,也有許多人要為之俯首帖耳、奔走驅策的。”
“……”令狐小慕聽了,卻是眼眸慢慢的變成明亮起來,當即對著江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卻是我見識短淺而心神不定,讓官長見笑了”
事實上,經過了這幾天的見聞,尤其實在西渠蕃坊和泰興水城的地下,所親歷的那些事情之後;她已經明白了一個事實。就是自己沒法再回到往日的武德司,那種蠅營狗苟、按部就班的沉悶日常當中去了,或者說是看不上那些人的手段和做派了。
江畋見狀也點點頭,暗道:“計劃通”。順勢給她餵食了一點心靈雞湯後,也順便樹立起來一個現成的榜樣和目標。主要是避免這些天的見聞刺激太大,由此產生什麼心理陰影和精神問題,乃至由此逐步黑化的傾向,雖然她現在本來就有點粉切黑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見令狐小慕主動靠了過來;而用一種支支吾吾的細細聲音道:“官長若是想要做些什麼,能否別讓妾身昏睡過去……”江畋不由心中一動,這算是主動的枕蓆之約麼?這可真算是個意外之喜了。於是,他毫不猶豫的還之以互動。
然而,在遠遠的某處假山上,也有人在用精工打造的雙筒咫尺鏡/望遠鏡,打量著庭院裡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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