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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禹藩蕭氏的起源,相對於傳統的軍功、勳貴、宗室,所出放而成境外分藩,實在是有些與眾不同。因為令這支家門得以發達的先祖,其實是一位卑下的贅婿出身。
據說此人本姓林,同輩排行第三,很早就因為災荒父母雙亡流亡他鄉,而以長相俊秀又粗通文字,就此得以賣身進了當時金陵城,名不見經傳一個經營絲帛的蕭氏商賈之家。
結果,他因為器大活好之類,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緣故,就此攀上了寡居的蕭氏主母;而後又在其暗中安排之下,迎娶了未婚先孕的蕭氏第二女,就此入贅改姓蕭氏。
後來,這位林三郎/蕭家贅婿,卻在商賈貨殖經營手段上,表現出來難得的急智和奇計;不但令蕭氏僅存的孤女寡母,渡過好幾次的風波和危機,還因此搭上了內造採辦的宮使路子。
因此,當蕭氏離開金陵的祖宅,來到了上京城重新置業時;已然是地方上屈指可數的大富之家。而背靠大內的關係,蕭家贅婿再度迎娶了年紀漸大,而依舊待字閨中的蕭氏長女,算是完成反客為主的一番逆襲。
但是這個頗為勵志以奴取主的故事,卻還沒有因此結束,而是才剛開始;因為這位年近中年的蕭家贅婿,居然在一次遊宴當中,搭上了當時一位作風豪放的寡居公主,而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入幕之賓。
然後,依靠公開的情人和實質上產業打理人的身份;這位蕭家贅婿以公主邑司令為跳板,成功的介入了宗正寺和宮內省的營生,又一步步鬥敗諸多的競爭者,最終成為天家指名的皇商之一。
但這時候,已是梁公所親自倡導和發起的,百年大開邊時代中後期了。睿明太皇太后所保扶的天子,也已經到了第三代;隨著那些被打壓下去的功臣身後老去,扶政三家的崛起已經出現徵兆。
因此在天下海內,四邊九夷的分藩諸侯當中,差不多已經把鄰接中土大唐,可以開拓和征服的疆域,給瓜分和佔據的七七八八了。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再得以封土邊藩之地,已經是機會越來越少。
但是,這時候這位蕭家贅婿,再度做出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決定。先是與最古老的蘭陵蕭氏本家聯宗;然後直接以重金拜在了某位,具有爵位卻後嗣斷絕的蕭氏同姓名下,就此成為國爵一員。
然而按照慣例,能夠分藩九州之外的諸侯/世爵,基本都是自願為國屏藩的功臣家族,遠征將士及其後後裔。也有少部分前身乃是,因為隨軍助陣和經營有功,而得以募集義從開拓蠻中,的商會和世家。
然後是一些歷代以降,外放的宗室和政爭失敗的大臣;乃至個別在世的皇子,以放棄自己一脈名分為代價,就此帶著一眾臣子和扈衛,前往域外就藩的例子;比如如今河中昭武九姓的共主,就是出自昔日的漢中王一脈。
但是隨著大唐周邊的鞏固和陸續就藩,這種機會儼然越來越少;尤其是作為其中的最後流程,還要取得被稱為“代牧海內(諸侯),無地藩主”的梁氏京兆本家,為首的理藩院,以及在地國藩、公藩的雙重認可。
因此,依照《周禮新義》和《泰興大禮議》沿襲的陳條,對於任何新增加的藩爵和采邑,都是慎之又慎的嚴格審驗;需要暗中進行大量交換妥協的博弈。以至於每代天子在位時,能夠追加的分藩不過屈指可數。
相比之下,反而是開拓那些域外地區的入藩門檻,就要相對簡單多了。能夠於外夷林立的異疆外域中,徵拓得一城既為城主(縣令),徵拓一地既為守臣(刺史、太守,將軍、守捉、防禦),乃至一舉奪國內附。
那就了不得了;無論是之前的城主還是守臣,都只能得到朝廷追受官職,並且以此為契機開啟商道和航路,請求來自東土的後援和物產輸入;直到安穩統治過二十年或是傳到下一代時,才能申領朝廷的相應藩爵/世爵。
但是如果有奪國獻土內附的事蹟,則只要維持過五到十年的局面;就可以直接申請朝廷派使前來冊封藩爵/世爵了。當然了,這種事情也就是相當鱗毛鳳角的個例。畢竟,外域徵拓下來,哪有剛好足夠弱的小國可奪。
如果只是征服了一群不開化的土人酋頭,而自命開國的話,那也只會成為沐猴而冠的笑料。畢竟,這種事情也許可以瞞得過國朝一時,但卻瞞不住多年開發外域,並且已經站穩腳跟的那些唐藩和守臣的前輩們。
而且,在這種事情上,試圖弄虛作假來欺瞞東土天朝的代價,同樣也是極其嚴重的;嚴重到可以追及親族子孫世系出身,讀書科舉出仕的資格;乃至舉族遠流邊苦之地,配屬軍中驅使以為贖罪。
然而就是在這件極為慎重之事上,卻被這位蕭家贅婿找到了一個漏洞和破綻,或者說是玩了一個擦邊球式的花活。他以公主邑司令兼國爵的身份,私下發起了一次合力在外域拓土立國的眾籌活動。
並且為此從鴻臚寺、客省使和理藩院處,彙集了一份極其詳盡的資料;作為論證就此討平五方天竺某個小國的可能性和依據;又透過老相好說服了,當時即將臨近退位之期的廣明帝,私下發聲陰為讚許之。
因此,他又以眾籌者出錢多寡為標準,許以相應成事之後的鄉頭、城主、刺史等等一系列官職和權位、利益;吸引到了當時京城上下,堪稱天文數目的一筆財力。這如果是個龐氏騙局的話,這時也就該炸了。
但是,他真的以這些眾籌/入股之人的社會關係和人馬,在南海之地採買器械糧草,置辦舟船和物料,僱傭各族義從和招募各家子弟隨從……。將這一件事情愣是整的聲勢浩大,而連南海公室都被驚動了。
最後,又經過了一番不足為人道也的波折和是非;就在新君順寧帝登基,並宣佈大赦天下的第二個月,滿載著近三萬武裝義從、商團及護衛、民夫、流囚和各族歸化人的大型船團,就此遠航向了五方天竺之地。
然後一去就是數載,期間接連不斷有真真假假的訊息和見聞傳回,其中不乏多次被土族伏擊,或是戰敗全數覆滅,或是因為水土不服大多染病,導致行程失敗的。然而身為欠下天文鉅債的蕭家贅婿卻安然自若。
反而因為各方投鼠忌器的相互牽制,除了無法離開京城之外,一直與妻女兒孫在一起過的很是滋潤。結果,在一次正旦日大朝之後,終於有訊息穿回來;前往五方天竺的,終於奪得一個名為尼波涅的小國。
雖然是個位於恆河支流上游,只有十數城的山間小國,但也是傳承了數百年光景,在大唐西域記中有所隻言片語記述的存在。因此,朝野不免為之譁然,甚至召集了理藩院和客省使,進行朝議此事。
雖然不乏有人指出,這明顯有悖《周禮新義》和《泰興大禮議》的內藩外屬制度;屬於投機取巧之舉,有謀奪和破壞國朝例制的嫌疑。但是方方面面因此牽扯其中的利益太多,為之引經據典力爭的人顯然更多;
其中甚至連上古的三代之治的傳說,以及東西周春秋戰國的例子;都被搬了出來作為各自的證明和論據。最後還是變相隱居貝內的睿真太皇太后,突然傳話給順寧帝后,才徹底結束了這場沸沸揚揚的爭議。
因此,這位蕭家贅婿如願以償的拿到了國朝授予的藩爵/世爵——禹(愚)候;但是也失去了除了名頭和例行藩貢之外,所有權柄和利益。因為,實際就藩得國的乃是廣明帝的幼子,順寧帝的庶弟寧平王李晨;
而所在尼波涅國土內的大臣、將軍、城主,乃至小邑頭,都被各色出資的贊助之人所瓜分一空;蕭氏能夠得到的也就是從未上任,只能遙領的邦相空名。可以說一番努力的成果,幾乎都為人做了嫁衣。
最後睿真太皇太后,還是以此風既不可長,但國朝例制也不可動搖為由,給他的名下加了五百食邑,才不至於一無所得。但是他一個賣身為奴的流民出身,能夠帶領一個小姓之家,一躍成為國爵/世爵的雙料候,也足以令世人經久稱道了。
但是這還不是結束,為了保全世系的雙料爵位,他在晚年又安排了自己與蕭氏女的兒子,迎娶了老情人的養女(私生女);就此完成了兩頭血脈的融合;也真正鞏固了蕭氏作為新藩在諸侯中的邊緣地位。
因此,當下禹藩蕭氏名下的產業,其實同樣也繼承了先人的風格;就是一個形形色色多方背景構成的大雜燴。理論上只要交上一筆錢,就能掛名成為其最基本的下臣和藩士,然後享受一些擦邊球式的便利。
比如,藩士、藩臣入貢當主的時候,是有優先同行權和一定重量的減稅,也不容易受到地方胥吏的滋擾。所以,禹藩蕭氏哪怕沒有寸土,也可以依靠這種歷代特許和約定俗成的利益,而始終保持家門不墮。
但是,也對於當下金吾街使和御史察院的追查;造成了相當的麻煩和困擾了。尤其是事後查點現場,發現對方有所斷腕求生式,果斷廢棄一切的痕跡之後。想要獲得更多的線索,甚至可以要遠出京畿,乃至是關內道的事情了。
而這其中又涉及到左右街使的管轄職分,以及來自御史三臺的授權範圍;以及此事醞釀發酵後,在上層當中的反饋和決策;至少短時間內是不可能馬上有所結果的。於是,得到了第三個權宜身份的江畋,終於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覺了。
這一次回家的路上,就再沒有什麼意外;反而還多出來兩名頭戴折角璞,頭身穿玄衫緋胯和半身烏皮甲,來自金吾左右翊中郎將府的防闔(門衛),同行左右。因此,基本沒人不長眼的湊上來找事。
然而,江畋在回到了清奇園內,並將他們安置在門廳處之後;卻發現聽流小築內,已然有人待著,不由警惕了起來。因為,無論是上門拜訪的可達鴨,還是得到交代的管事老顧,都不會擅自闖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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