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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國子監的儒生學算學鬧出不少的笑話。

比如三角形內角和為180°這一個可以被證明的公理,結果經常有人算不對,進而就會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定理,不代表是真的,有的時候也會是183°;比如算募兵募役,算人數,有的人算不對,進而就會說,人可以是不完整的,比如畸零戶;比如算歲數,可以算成某個人的母親年齡為9歲,生出了18歲的兒子,這個時候,儒學生會說,這也很正常,比如繼室。

為了自己學不會的算學,找各種奇怪的理由來牽強附會,符合朱翊鈞對賤儒們的刻板印象,我思故我在,我思即我對,我的思考是完全正確的,錯的是這個世界。

在非歐幾何中,三角形的內角和的確可能不是180度,但是非歐幾何在泰西那個幾何沃土上,還要200年的時間,等到數學王子高斯來研究。

大明的雜報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而此時大寧衛的王如龍收到了大明皇帝的詔書,可以開放一次互市,只收羊毛。

這是廷議之後的結果,王崇古的毛呢官廠一直在持續擴張,甚至借了國帑和內帑的銀子在擴張,但是他的擴張不是無序的、毫無節制的,而是一點點擴大,根據產能、原料、需求等等,進行了擴張。

對於大明的毛料,安東尼奧和黎牙實都表達了自己濃厚的興趣,一直期望大明的羊毛可以外銷,在紡織這塊,大明自問沒有對手。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大明內部都不夠消耗,外銷就是個偽命題。

擴張造成了一些麻煩,比如原材料供應緊張,毛呢官廠儲備了三個月的原料,而三個月的冬天過去了,就直接斷了,過了秋天,就不能再收羊毛了,因為你敢深秋剪羊毛,羊就死給你看。

這次的貢市定在了十一月份,土蠻汗可以賣一點羊毛。

草原也用羊毛,所以不擔心沒貨,不過草原人,用的都是跳蚤和髒兮兮的毛氈,所以大明是可以收到羊毛的。

周良寅是被流放到了大寧衛做參贊軍事,而這次,周良寅將作為使者前往土蠻汗的金頂大帳,他需要立功才能升轉,所以他真的很盡力的在做事了。

周良寅就是儒生出身,他不大會做事,可他肯學,他跑到了彰武和侯於趙交流經驗之後,偷偷開始在大寧衛搞屯耕了。

偷偷,不是瞞著朝廷,瞞著皇帝,而是沒有大張旗鼓,反正有侯於趙在前面頂著,先捱罵的是侯於趙,然後才是遼東督撫張學顏,最後才是他周良寅。

有人在前面衝鋒陷陣的時候,周良寅還是願意在後面悄悄幹活,以壯聲勢。

他的悄悄幹活,確實是瞞住了朝中的言官,因為侯於趙吸引了大多數的火力。

周良寅偷偷立功,還是被皇帝給發現了,還專門在給王如龍的聖旨裡提了一句周良寅,說他還算堪用,不枉費皇帝寬宥一二云云。

“陛下只給白銀不給鐵鍋、布匹、鹽巴等物?”周良寅直接驚呆了。

驚訝於朝廷的大方,白銀,大明都不夠用,居然在這次的貢市裡直接以白銀結算貿易,即便是在西北的貢市中,白銀也只是箇中間定價貨幣,多數都是以白銀核算貨物價格。

“羊毛也是草原禦寒之物,這次朝廷取了禦寒之物,只給白銀,咱們大寧衛要做好接收生熟番夷的準備了。”大寧總兵官王如龍的臉色可謂是五味成雜。

只給白銀不給生活所需,土蠻汗要是答應了,根本就是在自掘墳墓,草原上,羊毛也是禦寒。

快凍死的時候,誰還顧忌跳蚤和羶腥?

真的只給白銀,土蠻汗帳下番夷怕是要逃難入大寧衛了。

大明和北虜存在著人員流動,比如萬曆四年六月,陝西總督石茂華、陝西巡撫董世彥,聯名上報,說所撫過洮州境外生熟番夷共七十一族,古陸阿爾答畏罪遠移,屢狀歸順,獻出番賊你卜他等首級四顆。並生擒且戎卜、班卜牙二名,賠馬牛羊共二百六十七匹只伏罪,朝廷下詔斬首逆酋,安置境外生熟番夷。

安置之後,等到都歸化了,全都以漢民對待。

同樣,大明也有逃亡北虜,這些人在北虜稱之為:漢叛兒。

大明之所以不同意俺答的封貢請求,和俺答招募漢叛兒有關係。

直到隆慶五年,俺答汗將漢叛兒的首領,趙全、李自馨、王廷輔、張彥文、劉四等九人,還有周元的腦袋共計十人送到了朝廷,才算議和成功。

這幾個全都是白蓮教的頭目,在陝西、山西等邊方窮困之地活動,在嘉靖三十三年見俺答汗能夠入寇京畿,選擇了逃入俺答汗帳下,在短短十餘年的時間,在豐州板升(呼爾浩特)地區,建立了五萬人左右漢叛兒組成的漢叛軍。

這些人裝扮成僧人、乞丐,流徙諸邊,甚至入京師之地偵察,刺探情報,給大明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這也是大明在西北屢戰屢敗的因素之一。

自從俺答汗交出了趙全等人之後,為俺答汗效命的漢叛兒就逐漸減少到了萬餘人的規模。

這批漢叛兒時至今日,仍然是俺答汗的堅實擁躉。

王如龍久在邊方,如果土蠻汗真的同意了白銀結算,逃民將會湧入大寧衛內,如何做好這些人的安置工作和甄別間諜,這都是已經做了兩百年的事兒,自然有各種辦法。

“朝廷還要打。”周良寅敏銳的察覺出了形勢,朝廷還要繼續對土蠻汗動武,不把土蠻汗徹底趕出遼東決不罷休,如果不打,就不應該只給白銀。

給生活所需,讓他們安生才是道理。

“打肯定要打,不過我們邊軍守城就夠了,打,京營來就是。”王如龍讓周良寅放寬心,衝鋒陷陣領功勞這活兒,不會讓周良寅上的,他一個手縛二雞之力的書生,上了戰場也是送人頭。

周良寅已經從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是書生,進化到了左右手一抄就能抄到兩隻雞的水平。

“這誰的主意啊,這麼損!”周良寅越琢磨越覺得不對,這種主意,不太像是朝中整天講仁義禮智信的明公們能幹出來的!

“周御史慎言,慎言。”王如龍略顯尷尬的提醒周良寅,不要胡說。

王如龍如此謹慎,周良寅瞬間明悟,這損點子,是陛下出的。

白銀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保暖,而且現在大寧衛的存在、西北清理族黨後,所有走私線都斷了,白銀能夠換到的貨物少之又少。

“咳咳。”周良寅略顯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他疑惑的說道:“土蠻汗又不傻,他能答應?”

“你看這是什麼?”王如龍從錢袋子裡彈出三枚硬幣,製作精美的銀幣,在地上滾了一個圈,穩穩的躺在了桌上,銀光閃閃。

不是白銀,而是銀幣。

這是大明這次使用的貨幣,銀幣是一種硬通貨,而且其製作十分精美,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朝廷在鑄錢制幣,但是現在產量和規模都很有限,物以稀為貴,由不得土蠻汗不答應啊。”王如龍看著銀幣,面色複雜,他很懷疑,即便是沒有強兵,皇帝也能把土蠻汗給活生生的玩死。

王如龍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銀幣最大的防偽就是吹響,但其實往裡面新增鉛錫,徑過一寸也能吹響,小皇帝在文華殿演示假銀幣的時候,差點沒把張居正給嚇死。

皇帝帶頭做假幣,這玩意兒完全是實驗性的產物,說的是朱翊鈞試軋印機能不能軋的動鉛錫,結果做出來的幾枚鉛錫幣也能吹響。

大明的御製銀幣裡面已經新增了11%的銅,這是因為銀子很軟,加銅保證其硬度,但是小皇帝拿出的是難辨真假的假銀幣!

張居正堅決反對,銀幣的含銀量涉及到了陛下的信譽問題,絕對馬虎不得。

最終不能成行。

周良寅帶著二十枚銀幣出發了,他要去說服土蠻汗,用羊毛換銀幣了,這買賣絕對不虧。

他路過桃吐山的時候,看著桃吐白土官廠那些趁著冬天來到之前,加緊幹活的俘虜,沒由來的生出了一種,人都是可以被馴化的錯覺來。

桃吐山北虜俘虜超過了七千人,只有七十人看著這些俘虜,若是有人在中間搞么蛾子,給大寧衛玩中心開花的戰略戰術,大寧衛還真的頂不住。

但是就是這七十人,就把這七千人給看出了,就是一道矮矮的籬笆牆,就把這些俘虜給看的穩穩當當,一直沒出什麼亂子。

戚帥給戰俘營立的規矩是:但凡是揭發一人謀逆,便可以獲得自由,揭發三人逃跑,也可以獲得自由。

就這兩個簡單的規定,就直接讓桃吐山的俘虜營,人人自危了起來,在彼此眼中都是指標。

七十人管理這七千人也是不好管理的,所以直接讓糞坑將軍、故土蠻汗帳下萬戶腦毛大,來管理這些戰俘。

周良寅之所以覺得人是可以被馴化的,也有這方面的原因,這些戰俘,能跑到哪裡去呢?跑回去找土蠻汗,土蠻汗還擔心他們是叛徒是奸細,跑向大明,大明會把他們當逃俘,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條,建州倒是個不錯的去處,但是得翻長城。

活著能有個奔頭,已經不錯了。

至少大明承諾幹五年活兒可以被釋放,或者繼續在桃吐山挖白土為生,一年能賺個六七兩銀子,運氣好點,還能討個婆娘。

能不能兌現,得看大明軍的戰爭壓力,如果壓力比較大,這些人會全部送到前線填線。

周良寅看著那些俘虜住的房子,也是感慨,這幫人是絕對不會跑的,至少他們在桃吐山幹活,不會被凍死,至少不用面對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能把帳篷都給完全蓋住的白毛風。

在前往全寧衛土蠻汗金頂大帳的過程中,周良寅不禁思考戰爭是什麼,一旦陷入了這個思考,周良寅就開始無端聯想了起來,戰爭,似乎就是皇帝、可汗們為了實現自己的雄心壯志,派遣小民,不遠千里的來到戰場,殺死另外一個小民。

農夫的兒子殺死牧民的兒子,或者牧民的兒子,殺死農戶的兒子。

這個想法一出,周良寅直接嚇壞了,嚇得渾身冒汗,他這個想法是大不敬之罪,但是他沉浸在這個思路里,越想越迷糊。

出了青龍堡,周良寅立刻感受到了塞外的熱情。

即便是打著議事遣使的旗幟,依然有不少的部族沒有得到訊息,上前劫掠,覺得周良寅的車隊是個肥羊,都被隨行的大寧衛軍擊退了。

周良寅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完全嚇壞了,箭矢在頭頂上盤旋,釘在車駕上的咄咄聲,成了他的夢魘,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做夢的時候,時常夢到那個聲音,而後被萬箭穿心。

大大小小經過了十數次的對抗,周良寅終於趕到了全寧衛,見到了金頂大帳和綿延的營帳。

周良寅開啟了車窗,看到了一個個小孩,已然深秋,這些孩子既沒有鞋,穿著不合身的薄袍子,蓬頭垢面的在營寨周圍,孩子們在堆積牛糞,用以過冬;一股難聞的氣味在瀰漫,這股氣味混合著濃郁的血腥味和羶腥味。

為了過冬,一些羊被殺死,皮毛被剝了下來薰,硝熟皮革,就是把皮浸泡在加了鹽的發酵金湯裡,皮子熟透了,曬乾,用月牙形的木鈍刀鞣皮,這些皮毛都是成丁才能穿,小孩子完全沒有這個資格。

尤其是鞋,婦孺基本上不會穿鞋,這種鞋子叫寶力嘎日,周良寅買過一雙,羊皮製作,十分的暖和。

見到土蠻汗後,周良寅被贈送了一頂羔帽,是用短毛羊羔皮製作,而土蠻汗也拿出了一頂金頂黑皮帽,是用熊皮製作,這是給大明皇帝的禮物。

“每當寒風來襲的時候,都讓人想到溫暖的長毛羊皮袍,每當遠方朋友來的時候,都能聽到靈鳥的歡唱,感謝天使的到來。”圖們用十分誠摯的問候,接待了周良寅。

“這位是…”周良寅看到了一個女人,他看這些服飾,不難懷疑,這個女人就是傳說中的三娘子。

圖們滿是笑意的說道:“忠順夫人,順義王王妃,這不是巧了嗎?三娘子遠道而來,也是找我們商談羊毛生意。”

“三娘子帶了足夠的誠意而來,但是俺答汗太過於貪婪了。”

周良寅和副使另外一位參贊軍務聊了幾句後,直接了當的詢問道:“忠順夫人給了土蠻汗什麼價位?大明給的價格是每袋羊毛六錢銀,忠順夫人給了多少呢?”

其實周良寅的底價是八錢銀,而不是六錢,他就是報個價格,試探下他們的反應。

戚帥即便是在京師,已經能對草原的局勢做出判斷,果然韃靼左右兩翼並沒有老死不相往來,而是一直有溝通。

“該死的大明人和俺答汗,你們的收購價明明是每袋羊毛一銀二錢,怎麼到了我們這裡,就只給六錢!整整少了一半,是何道理!”一條胳膊摔斷了的喀爾喀萬戶速把亥憤怒無比的說道。

周良寅面色如常,但是也清楚了三娘子的報價,也是六錢銀。

“三娘子這生意做的極好,這一倒賣就是一倍的利。”周良寅立刻開始了煽風點火,這是主要目的,買不買羊毛倒是其次,俺答汗完全沒能力把羊毛變成布匹,他拿著羊毛只會賠錢。

三娘子扶額,這速把亥摔斷了胳膊就好好靜養,添什麼亂!

“大明不也是給了六錢銀的價格嗎?彼此彼此吧。大寧衛這買賣做的也不錯。”三娘子這話刻意把大寧衛從大明摘出來,似乎這買賣是大寧衛在做,而不是大明在做。

這有區別,而且區別很大。

周良寅則搖頭說道:“此言差矣,這是朝廷的買賣,成不成都是朝廷的事兒,大寧衛要是跟土蠻汗做買賣,明天大寧衛上下官吏,全都被推到通惠河斬首示眾了,陰結虜人,剛剛斬首七百餘人。”

那些被掛到通惠河上陰結虜人的傢伙,全都是倒賣火器、火藥、甲冑,而不僅僅是賣鐵鍋、鹽巴、布匹和茶葉,這些賣就賣了,俺答封貢後,西北賣這些也是合法的。

賣火器、火藥、甲冑,那是漢叛兒行為。

周良寅才不上三娘子這個當,有些事兒絕對是要講清楚的,土蠻汗也別想著重賄疏通,根本沒戲。

“二位誰出價多,我就賣給誰。”圖們樂呵呵的說道,三娘子賺不了一倍,還有路費。

周良寅看著圖們,平靜的說道:“我們就這個價,六錢,愛賣不賣。”

三娘子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他看著周良寅的語氣和動作,以及做事風格,恍恍惚惚的看到一個人,王崇古。

沒錯,就是王崇古。

三娘子兩次和王崇古、萬士和談判的時候,就這種感覺,大明的人,總是如此趾高氣昂,似乎買你的東西是一種恩賜。

“土蠻汗你可想清楚了,賣給了三娘子,她轉頭賣你其他東西,稍微加點錢,這銀子,兜兜轉轉的還是落到了她的口袋裡,大明這邊給的是銀子。”周良寅摸出了一枚銀幣,在手裡不停的把玩著。

周良寅握著一記迴旋鏢,就打在了三娘子的身上。

這話是是三娘子在面聖的時候說的,三娘子不求羊毛價格上漲,因為她知道,羊毛漲多少,大明的貨物就會漲多少,現在周良寅把這話還給了三娘子。

“你!”三娘子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周良寅,氣的跺腳!

以前的大明多好,遍地都是賤儒,恥於言利,整日裡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談生意也不談,就是情分到了,這生意賞賜給你,也不圖賺錢與否。

現在大明的賤儒少了,全都是循吏,一個個牙尖嘴利,一個個巧舌如簧,一個個聚斂興利。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周良寅看著三娘子,頗為驚訝的說道:“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

“跟女人吵架算什麼本事!”三娘子再次坐下,看著周良寅憤怒的說道。

周良寅樂呵呵的說道:“三娘子說話越來越像朝中的文人墨客了,說話胡攪蠻纏的。”

“首先你可是代表俺答汗來的,我代表大明而來,其次,我一個書生,可打不過你這個弓馬嫻熟的女人,說事就是說事,少來這套。”

做買賣也好,議和也罷,要是和吳兌一樣,覺得對方是個女人,就輕視,那是要吃大虧的。

三娘子逼著俺答汗交出了救命恩人趙全,促成了和談,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趙全叛了大明入了草原,救過俺答汗一命,俺答汗和趙全是安答,就是結拜兄弟的意思,最後趙全,還是被送到了京師斬首示眾。

俺答汗給了自己異父異母親兄弟一刀,直接把趙全送上了斷頭臺。

“大明不會再漲一厘銀,但是大明可以用白銀支付,這就是大明的條件。”周良寅將銀幣拋給了圖們,站起身來離開,走到大帳門前時,周良寅笑著說道:“土蠻汗想清楚了就差人尋我,我們商量貢市的時間、地點和章程。”

“若是不肯,那就算了。”

周良寅離開了金頂大帳,他拿著一枚硬幣,不停的拋來拋去,看著下榻的營帳之外,等待著土蠻汗的抉擇,他其實不在乎羊毛生意能不能談成,朝廷分包的主要任務是挑撥離間。

用一枚銀幣,就能將左右兩翼合流的趨勢徹底打斷,再賺不過了。

當然王崇古還特別來信,讓周良寅務必談成,畢竟多一個羊毛來源,有利於供需調整,也有利於大明毛呢官廠的擴產。

周良寅再次將銀幣高高拋起,而後用手接住,開啟一看,露出了一個笑容,是正面。

一個怯薛大漢,走進了營帳之內,悶聲悶氣的說道:“大汗有請!”

周良寅龍行虎步的走進了金頂大帳,三娘子已經離開,賬中僅剩下了土蠻汗的人,看起來談的並不愉快。

周良寅滿是陽光燦爛的說道:“土蠻汗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相比較出爾反爾的俺答汗,我更相信朝廷的信譽。”土蠻汗沉默了片刻說道。

俺答汗在草原的名氣很差,尤其是做生意這塊,倒倒手就漲價,周良寅談到的問題,不是有沒有可能,而是加多少的問題,沒準跟俺答汗做買賣,還要賠。

“其實我更希望能有鐵鍋、鹽巴、茶葉和布來做貿易。”土蠻汗更想要貨,對於白銀,他作為可汗還是知道白銀不能吃也不能穿,對於貧瘠的土蠻諸部而言,最緊要的是鍋。

是的,草原上沒有鍋。

一百二十斤羊毛才能換一個三到四斤的鐵鍋,即便如此,土蠻汗也想換鐵鍋。

周良寅眉頭一皺,土蠻汗這話一出,大帳內這些萬戶們的神情立刻就變了,顯而易見的,這是土蠻汗的決定,不是萬戶們的想法。

“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周良寅搖頭說道:“三娘子還沒走遠,你可以把她追回來,我們只有白銀。”

土蠻汗卻搖頭說道:“可是這些白銀分到諸部頭領那裡,他們只會把白銀藏起來,而不是換成貨物。”

“大明和草原面臨的問題看起來有些相似之處。”周良寅又看向了帳中的幾個萬戶,頗為感慨的說道。果然如同他猜測的那樣,土蠻汗還是想要貨物,但是萬戶們不這麼想,他們對亮晶晶的銀幣,更感興趣。

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果然在哪裡都一樣。

“那就白銀唄,大明的官道驛路都沒修好,運白銀過來可以,但是運貨物過來,那路也不好走不是?”速把亥聽聞周良寅堅持,立刻開口說道。

“對呀,白銀在手裡,那買什麼不是我們自己願意嗎?大汗,還是白銀吧。”

“大明也有大明的難處,大寧衛都不夠用,賣掉了,大寧衛的軍兵如何感想?大明的皇帝也不能這麼幹啊。”

“今年就拿白銀,明年貢市的時候,再換些貨物,左右都是無用的羊毛而已。”

……

萬戶們七嘴八舌的勸圖們,圖們略顯頹然的擺了擺手說道:“天使,商定時間和地點吧,到時候,錢貨兩訖便是。”

土蠻汗最終選擇了妥協。

周良寅在全寧衛待了三天,和幾個萬戶都見了見,明裡暗裡表示,如果萬戶們想要繞開土蠻汗和大明做生意,遣使到青龍堡即可。

對於裡挑外撅和挑撥離間,周良寅沒有任何良心上的負擔,他就是來幹這個事兒的,能分化就分化!

周良寅回到大寧衛的時候,大寧衛總兵王如龍,聽完了周良寅的出使詳情,上上下下打量著周良寅,情不自禁的說道:“真的該把你們讀書人心肝腸子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周參贊,是偷偷看矛盾說了嗎?”

周良寅沒好氣的回答道:“都已經流邊了,還不看矛盾說,是等著陛下把我腦袋摘了,到陰曹地府裡看矛盾說嗎?”

王如龍這個讀書人的評價,怎麼聽怎麼像是在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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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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