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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茂在兩廣平倭蕩寇的時間是隆慶五年到萬曆二年。

這段時間,大明國朝是真的窮,隆慶皇帝龍馭上賓了,全大明京堂扒拉了下,就40萬兩銀子修皇陵,萬曆元年十二月才補齊了尾款。

大明皇帝的陵寢,哪有這麼寒酸的陵寢?

還真有。

崇禎皇帝的陵寢一共花費了三千兩銀子。

當時大明朝廷窮,可殷正茂要在極南兩廣蕩寇平倭,他就得想辦法。

想辦法的過程中,就必然會有貪腐,大明把兩廣四年的正賦全都交給殷正茂,讓殷正茂去蕩寇平倭了,其他不管,能蕩寇平倭就是好總督。

所以,殷正茂贏了,但是那三千客兵的軍餉,那苛責權豪縉紳的惡名,都是殷正茂貪腐的罪行了。

殷正茂的回答也是坦坦蕩蕩,直接說自己養了客兵,兩廣戰事安定後,這些客兵的安置成為了巨大的難題。

當時要麼聽從了朝中言官的提議,解散客兵,給殷正茂升官到南衙做尚書,奪了他的軍政財文一把抓的大權。

要麼聽從廷臣的意見,招降林阿鳳,攻佔呂宋,讓這些個客兵和海寇們,有一個撒野的地方。

廷議、張居正、朱翊鈞最終選擇了後者,現在看來,成效還算不錯。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詢問張居正的意見,文華殿偏殿的朝臣一共有兩個,一個張居正一個殷正茂。

當時張居正一直反覆寫信,不讓殷正茂貪了,可是殷正茂似乎根本沒有理會張居正。

張居正俯首說道:“殷部堂忠君體國,鯨鯢盡戮,地方敉寧,公之功可能也;驅見在之兵,當猝然之變,在自戰之地,御必死之賊,兵不別調,役不淹時,而全師奏捷,其功不可能也。蔭賞之典,尚未足酬,簡在帝心,大任有日。”

如果殷正茂在兩廣,張居正絕對不會如此高度評價殷正茂,但是殷正茂已經到呂宋了!

朝廷的恩賞,已經不足以酬謝殷正茂的功績了,簡在帝心,大任有日,就是說,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現在連兩廣權豪的事主們,都不追究了,張居正自然也不會再要抓著不放了。

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裡,凌雲翼到兩廣,兩廣權豪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

殷正茂這個人貪財索求無度,可是凌雲翼這個人他嗜殺啊!

殷正茂知道,因為很多兩廣權豪縉紳,還給殷正茂寫信,讓殷正茂勸勸凌雲翼,你攤派就攤派,要錢就要錢,不要搞殺人這種動靜,太嚇人了。

“殷部堂在呂宋有沒有廣攬海寇?”朱翊鈞問起了第二個問題,問一問殷正茂,你在呂宋招募海盜是幾個意思?財用自主之外,你還要軍事自主是吧?招攬這些海寇到底要幹什麼!

這也是殷正茂必須要回答的問題。

殷正茂俯首說道:“有。”

“陛下,臣在極南,海寇多為亡命之徒,但凡是有一點的辦法,他們就不是亡命了,亡命,亡命,逃亡奔命罷了,臣廣聚亡命,國朝大禁忌也,奈何呂宋地方漢民極少,故此生此法,對於大明而言,他們是海寇,但是對於呂宋而言,他們是漢民,是呂宋總督府在呂宋的柱石之一。”

殷正茂再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說道:“臣惶恐,容臣辯解一二。”

“亡命何來戰力之說?其本身瘦弱不堪,更無廉恥之心,不服管教約束,興聚敗散,不過一群烏合之眾耳,臣之強兵,源兩廣募兵,廣聚亡命,一曰靖海,二曰,安民。不過是給其一絲喘息之機,安身立命而已。”

殷正茂為自己的行為進行了辯解,呂宋懸海外,本身的漢民就少,所以他募集的亡命海寇在兩廣,一來減少海寇們聚集,防止他們聚嘯生亂,二來,穩固呂宋總督府在當地的統治。

這就是他這麼做的原因。

殷正茂平倭蕩寇這麼多年,哪有那麼多的亡命之徒,最多的是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鋌而走險,出海奔命罷了。

殷正茂這段話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待的話,就是同情民亂,這是個大罪!同情造反的人,你這個殷部堂是不是也要和民亂一道?

這是立場問題,但是殷正茂還是說出了口,他問心無愧。

“殷部堂,日後私下奏對就免大禮,不用這般叩首回話。”朱翊鈞先讓殷正茂起來回話,而後看著張居正問道:“先生以為如何呢?”

張居正俯首說道:“臣以為殷部堂所言,句句信實,欲立非常功,必行非常事,稍聚亡命,不過為呂宋增加漢民之數而已。”

張居正繞開了立場問題不談,對殷正茂這個回答是比較滿意的,。

為這涉及到了大明對呂宋羈縻效率的問題,呂宋總督府是高度依賴大明朝廷給予的支援,這對大明而言是個好訊息,呂宋總督府對呂宋的統治其核心是三千募兵,而這些人是大明的募兵,這就是根,只要這個根不斷,大明對呂宋的統治就不會斷。

“誠如是也。”朱翊鈞笑著說道。

殷正茂有點懵,這兩件事在他看來是根本不能如此輕易過關的!

他在兩廣的貪腐鬧到沸沸湯湯,張居正在書信裡每次都語重心長的讓他收斂一二,兩廣縉紳權豪甚至在賀表裡,對他進行了彈劾,這貪腐事居然如此輕易過關,這也就罷了,廣聚亡命,居然也順利過關了?

這可是涉及到了立場的問題,朝廷是真的不怕殷正茂在呂宋搞出什麼大事來嗎?

殷正茂其實對這次入京很不看好,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朝堂什麼稀爛模樣,他太清楚了,雖然他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但那也得皇帝和元輔信才行。

朝堂居然能講實話,而且講了陛下居然覺得說的有理!

這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都稀奇!自己難不成還真的是老朱家流落民間之人?否則這種聖眷實在是說不過去。但是就父親小時候揍他的力度而言,那絕對是親爹。

朱翊鈞看著殷正茂略顯震驚的表情,笑著說道:“殷部堂,矛盾說不得不讀。”

殷正茂在兩廣的主要矛盾是平倭蕩寇,其他是次要矛盾,殷正茂在呂宋的主要矛盾是維護大明羈縻,其他是次要矛盾。

所以哪怕是殷正茂說的是假話,但這兩個理由就完全足夠了,只要主要矛盾在得到解決,那剩下的事兒,可以不用那麼的斤斤計較。

輕重緩急,朱翊鈞還是能拎得清的。

“第三個問題,呂宋市舶司之事,朝廷遣提督太監、海防同知設都餉館,殷部堂以為呢?”朱翊鈞詢問了另外一個議論最大的問題。

呂宋總督,大明在呂宋收稅,殷部堂同意不同意?

這是核心利益衝突的問題,事關利益分配之事。

“應有之意,一應海防、緝私、稽稅,乃是朝廷經常之事,臣弗能逆也。”殷正茂則是沒有什麼猶豫的說道。

退一萬步講,他殷正茂真的要自立為王,也得獲得大明的支援,不給大明納稅,大明憑什麼給他支援?停在天津衛的那艘五桅過洋船,開到呂宋,那絕對耀武揚威了。

況且殷正茂從不認為自己是大明的敵人,他是大明的泗水伯、兵部尚書、呂宋總督,兵部尚書是他這個部堂二字的來歷,兩廣總督稱督撫,若是以兵部尚書總督地方,則稱部堂,他殷正茂能有今天,全都靠大明!

不給朝廷交稅,你是想謀反嗎?

殷正茂不想謀反,呂宋總督府也需要大明朝的支援,所以他肯納稅。

海防、緝私、稽稅,都應該有朝廷的力量,這就是殷正茂的答案。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再看向了張居正,詢問張居正的看法,張居正俯首說道:“臣為殷部堂請功。”

朱翊鈞露出了一個很開心的笑容說道:“好好好,馮保,宣旨吧。”

馮保往前站了一步,兩個小黃門拉開了一封緞匹聖旨,馮保再甩拂塵,大聲的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舉大事者,先在人和;立大業者,尤在地利。即如部堂攻呂宋之戰,豈誠謂外島足以定萬世之基?”

“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海外遺民世界;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是周天刱格完人。”

“鍾河嶽之靈,為勝朝綿正朔;遵海濱而處,知中國有聖人。”

“今敬告祖宗天地,賜國姓,望卿永忠。縷縷之忠,惟天可鑑!”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鹹使聞知。”

“欽此。”

殷正茂作為文進士當然能聽懂,他跪在地上,再拜俯首帖耳的大聲說道:“臣叩謝陛下隆恩。”

他開始還以為是例行賞賜的聖旨,他剛要直起腰來,賜國姓這三個字在他的腦海中閃現,他終於聽明白了皇帝到底賞賜了什麼東西出來!

這豈不是坐實了自己真的是老朱家流落在外的宗室?

他立刻再拜了下去,帶著驚懼的口氣說道:“臣誠不敢,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殷正茂人都傻了,他還以為就賜點銀子,絲綢、酒之類的東西,結果皇帝給他整了個大活,賜國姓!

他殷正茂何德何能?能得如此聖恩?

這玩意兒實在是大明開天闢地第一次了,賜國姓古時不稀奇,但是到了大明就只有黔國公府一例,而且最後還改回了沐姓,他殷正茂這封聖旨拿了,那就是一萬張嘴說不清楚了!

賜國姓,可是要上宗牒的!

張居正,太大膽了,這種事也敢幹嗎?

文華殿偏殿裡一時間有些沉默,朱翊鈞重重的嘆了口氣,語氣略微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殷部堂也要棄朕而去嗎?”

“臣惶恐,不明陛下所言何意。”殷正茂有點懵,小皇帝似乎有些傷感。

“殷部堂入殿之前看到了外面空曠的皇極(殿)了嗎?”朱翊鈞的語氣更加悲壯了幾分,頗為無奈的說道:“他們,把朕的家,給點了!”

殷正茂終於聽明白了!

都是先帝留下的臣子,結果有些奸佞已經膽大包天到了燒皇宮的地步!殷正茂這不接受,那豈不是說,他殷正茂也是不報先帝知遇之恩、不忠於陛下之職分的奸臣和佞臣了嗎?

殷正茂思慮再三,再俯首說道:“臣領旨!”

面對漫天的大火,小皇帝該多麼的惶恐不寧,多麼的驚懼不定,多麼的忐忑不安,突然聽說先帝一個忠臣回京了,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支援,連祖宗成法的賜國姓這招都想出來了,小皇帝很需要支援,這是毫無疑問的。

看看這幫奸佞的嘴臉吧,把陛下逼到了什麼份上!

從陛下登基至今,陛下從來沒有虧欠過他殷正茂一分一毫,甚至屢次恩賞,多少罵名,殷正茂都不是很在乎了。

“殷部堂免禮。”朱翊鈞嘴角勾出了笑容。

張居正嘆了口氣,小皇帝你就演吧,欺負殷正茂不知道朝中的具體情況,欺負殷正茂不瞭解皇帝的真面目。

小皇帝怕是早就料到了有人要鋌而走險,甚至早就等著這一天。

朱翊鈞去太液池用彈弓打魚,總是離水很近,他在等人把他推下去,他會游泳!結果沒等到落水,等到了火燒大殿。

其實大明改國姓,不是說要把殷正茂的殷去掉,不是讓殷正茂徹底背棄祖宗,而是一種恩榮,只需要在奏疏裡,從臣殷正茂,變成臣國姓正茂就足夠了。

這是一種團結人心的做法,對呂宋是大明領土的進一步確認。

“殷部堂隨朕來。”朱翊鈞開始顯擺了,顯擺他的七個櫥窗的成果。

殷正茂越看越是心驚,大明眼下表現出了它的矛盾性,一方面大明在蒸蒸日上,一方面大明皇帝的身家性命遭到了實質性的威脅,看起來岌岌可危,這七個櫥窗裡的東西,每一樣都可以讓大明變得更好,同樣每一樣,也會讓陛下更加危險!

有些蛇鼠蟲蠅真的是太該死了!

朱翊鈞和殷正茂講述著曲柄,圓周到往復運動的變化,完成了文華殿偏殿的參觀。

高拱是馮保帶著介紹的,殷正茂是皇帝親自講解,聖眷正隆,簡在帝心。

“這是什麼?”殷正茂看著一個很奇怪的模型詢問道。

朱翊鈞看著面前的模型說道:“戚帥發明的法子,看模型不太直觀,咱們去兵仗局看看,這是一種全新的鑄造法。”

一種全新的鑄炮法,專利人:戚繼光。

戚繼光擅長打勝仗,他對軍械的鑄造十分的留心,為了鑄造合適能用的炮,戚繼光也是和工匠們認真的溝通交流之後,得到了一個法子。

在大明:鑄十銃、炮,能得二、三銃可用者,便稱高手。

這說的是大明的鑄炮鑄火銃的良品率,哪怕是能工巧匠,那良品率也只有20%到30%,而且一旦在戰場上炸膛,問題會非常嚴重,防禦和進攻都會出現紕漏和差錯,很容易被敵人抓到機會。

如何提高良品率,減少炸膛,就成了戚繼光思考的事兒,而戚繼光一直在觀察,進行經驗總結,終於找到了大明鑄炮法的問題所在。

大明的鑄炮法大體分為了兩種,第一種是砂模,就是翻砂工在沙子中新增黏土和水,不斷的攪拌夯實,最後形成模具,而一臺大將軍炮的砂模短則一個月,長則三個月,再加上恐怖的廢品率,就讓砂模鑄炮有時間漫長、無法大量鑄造等等缺點,失蠟砂模鑄炮法也是如此。

第二種則是鐵模鑄炮,鐵模鑄炮有若干種好處,將泥範翻鑄鐵模,然後用鐵模鑄炮,就是將模具由砂模改為了鑄鐵模型,這樣一來不用浪費工期,可以大量鑄炮,炮模還可以反覆使用,以減少制模成本;不必像泥模那樣需要等待模具陰乾,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

這鐵模鑄炮這麼好,為何還要改良工藝呢?

鐵範鑄造,不是什麼新鮮的技術,早在春秋戰國時候,就已經大量應用,沒有什麼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鐵模鑄造最大的問題就是炸膛,所以要不斷的加厚炮壁來防止炸膛,而後這個炮就越鑄越大,越鑄越重,這和戚繼光要拿火炮野戰的目的是背道而馳的,七八千斤的火炮,只能填裝十二斤的火藥,打了兩炮,炮管被震裂了,還打什麼?

鐵模鑄炮的最大問題是,冷卻是由外向內的快速冷卻,炮膛的內壁就會出現大量又硬又脆的白口鑄鐵,硬,就無法以削磨,炮膛內無法鏜削光滑,而脆,就會因為爆炸造成斷裂。

大明普遍使用的良品率比較高的方法是:內鍛外鑄的雙層鐵炮。

內部為熟鐵,外部澆鑄生鐵,大明的火炮賣相很普通,外面大量的沙眼氣孔,有的時候火炮發射,還會掉出來一塊,樣子醜不要緊,效能好就行了。

掉一塊也不妨礙火炮繼續發射,後面修修補補也能用,全都是因為內鍛熟鐵的炮芯。

炮芯是百鍊熟鐵鍛造而成,故而外層炮體損壞,而內層炮體依舊完好無損,因為外層的生鐵,僅僅是起到加固內層鍛鐵炮膛的作用,澆築外層的工匠變得為所欲為了起來,脫落了補上就是。

所以大明的火炮只要內層鍛鐵炮芯不壞,就能一直用。

而戚繼光的法子和砂模、鐵模、內鍛外鑄都有所不同,他用的法子是大明兵仗局的工匠們的集思廣益所得。

朱翊鈞來到了兵仗局,兵仗局太監接到了訊息時間太晚了,打掃衛生還沒完,陛下就已經到了。

“天字號二十七號大將軍炮。”朱翊鈞來到了倉庫,讓人拉開了遮蓋的篷布,笑著說道。

天字號是御製,皇帝親自監工,二十七號炮不是它有二十七個兄弟,它是大明的第一個新鑄炮法鑄炮二十七次成功,並且順利多次火炮發射。

炮身按照官階高低自上而下一共有257個字,從敕造二字,英國公張溶、定國公徐文壁、遷安伯戚繼光一直到工匠的名字,都在火炮之上。

朱翊鈞站在火炮前,抬頭看著這八斤藥炮笑著說道:“此炮通長七尺二寸三分,內徑三寸三分,外徑八寸一分,炮身倍徑24,重為1800斤,射程大約為八百步。”

“內鍛外鑄的法子其實已經很好了,有效的提高了良品率,但依舊有一個極大的問題,那就是不能大量鑄造,產能有限,一個炮芯的鑄造需要數月的時間,生產效率低下,同時內徑最大為六寸,就不能再大了。”

“這就促使了這門火炮的誕生。”

“鐵模內水冷鑄炮法。”

長期的實踐鑄炮發現,火炮鑄造廢品率如此之高的原因,最重要最根本的就是炮管內外的冷卻速度差距問題,砂模、鐵模都存在這個問題,所以炮芯是一種折中的法子。

而且炮管的口徑越大,炮管壁也越厚,炮管內外冷卻速度的差距也越明顯,由於這冷卻速度的差距,許多材質不夠好、不夠均勻的炮管,就會在冷卻時,因為熱脹冷縮的緣故,而在火炮身管產生裂痕。

炮身出現裂紋,就是廢品。

而且最關鍵的是,炮管內外冷卻速度的差異,有些裂痕外表上是看不見的,而是在管壁金屬內部。

所以當時造好的火炮,均需作第一次試放。就是在炮管內填滿火藥但不裝炮彈,釋放一次,以管壁無裂痕者為合格,這樣做叫試炮,但是往往試炮合格的火炮,到了戰場上,還是炸膛或者炮身斷裂。

因為冷卻速度差異導致的裂痕一次不會被炸裂,兩次三次可以。

這也是為何人參鐵能被寧遠伯李成梁拿來當禮物的原因。

廣寧衛有一門火炮,名字叫耀威大將軍炮,雙層萬斤鐵炮,可以使用四十七斤的鐵彈、二十三斤火藥,炮身是內徑的15倍,一萬多斤重,威力強悍,但一臺炮一萬多斤,不便運輸,只能做城防炮。

大明並沒有廣泛的人參鐵,所以改良工藝勢在必行。

戚繼光和大明兵仗局的工匠們,給出的答案是,鐵模,鐵模可以大規模的鑄造,需要解決的問題是,鑄炮外面冷卻過快,內部冷卻過慢導致的白口鐵堆積內側。

工匠們選擇了水冷,內模水冷技術。

經過了二十七次的試製,終於完成了鐵模內水冷鑄炮法的研製,對於內部水冷的速率,是二十多次的實踐最後得到了的一個結果,這樣極大的加快了火炮鑄造速度的同時,極大的提高了良品率。

殷正茂圍著那門大炮嘖嘖稱奇,很快就明白了這種新技術的應用範疇,他呼吸有些急促的說道:“這豈不是說能造重炮了?”

“是的,兵仗局設計了一種艦炮。”朱翊鈞點頭說道:“他擁有三寸五分的內徑,外徑則是由尾部厚重到頭部薄而漸變,炮身長約九尺五寸一分,重量為2000斤左右的艦炮,射程在八百步以上,可以裝九斤多重的實心彈或者開花彈,在三百步內可以有效擊穿四寸厚的木製甲板。”

“遺憾的是,還沒造出來。”

殷正茂是水師,他當然關心艦炮,現在的威力大的大將軍炮缺點太多了,一臺炮最少也要五千斤以上,這個載重,換成糧食和淡水,可以有效的增加續航,新的鑄炮法,可以有效的降低重量的同時,增加火炮威力。

艦炮還在試製,他這次回航,不知能不能領到這種威力更大、重量更小的火炮。

殷正茂跟著皇帝的腳步,看了兵仗局鑄炮的廠房,尤其是對於水冷和炮壁重量的厚度有了疑問。

朱翊鈞解釋道:“這尾部的爆炸威力最大,所以最為厚重,同樣頭輕腳重,也能保持重心,讓火炮更加穩定,如此設計的原因,是因為這張圖,爆炸威力的曲線圖。”

“這是度數旁通的結果,具體的測量法,是這樣的。”

朱翊鈞解釋了下膛壓的概念,在不同的部分鑽孔,填入鉛子,火炮爆炸後,鉛子被激射而出,穿透木板的深度,就是膛壓的具體體現。

尾部膛壓高,炮壁厚重,前部膛壓小,則炮壁輕薄,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減重的同時,不會影響到火炮的效能,尤其是使用壽命。

殷正茂已經震撼到了麻木,陛下為了振武,真的費了不少的心神。

殷正茂要在京堂待上半個月的時間,主要是參加廷議,確定呂宋的郡縣化方案,這一點在殷正茂進京之前,張居正已經給殷正茂去過了書信,詳細的解釋過了。

殷部堂回京,住在全楚會館,他是楚黨,是張居正的嫡系,是張居正打贏高拱的制勝王牌。

是夜,張居正專門開了瓶國窖,地瓜燒,這是陛下親手釀的酒,屬於蒸餾酒的烈酒,張居正給殷正茂滿上之後說道:“石汀兄,此杯酒敬英雄。”

殷正茂大張居正十二歲。

張居正對殷正茂是十分敬佩的,文進士領兵打仗,是個出力不討好的活兒,打輸了死,打贏了在興文匽武的風力輿論之下,戰場上贏,廟堂上輸,所以殷正茂親自領兵打仗,是英雄也。

“石汀兄,明日就把全楚會館的腰牌還我吧。”張居正一飲而盡,笑著說道:“怎麼說現在殷部堂已經是國姓爺了,規矩不能壞。”

“我之前連續幾份書信到廣州,反覆勸部堂收斂點,部堂不肯聽,現在只能出海了,也回不來。”

殷正茂一飲而盡搖頭說道:“收斂不得,行百里者半九十,眼看平倭功成,就得愈加恩賞,我殷正茂這輩子最大的功績,就是平定兩廣倭患,至於攻呂宋,不過是給養的客兵找個出路罷了。”

“大明無他們的容身之地,去呂宋就恰好。”

“的確前有朱紈,後有胡宗憲,我這個兩廣總督平海寇,不見得能落到好下場,有時候在想,戰死沙場也比戰場贏了,朝堂輸了要強,但是人在東南,見慣了人間慘狀,便不能不平倭。”

殷正茂能理解張居正書信裡的迴護之意,但是他從領了平倭差事之後,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把所有膽敢進犯的倭寇,全都殺死,這就是他唯一的一條路。

“誰燒的皇宮?”殷正茂眉頭緊蹙的問道。

張居正沉默了下說道:“張四維、吳兌、方逢時為首,山西僅僅涉及到的族黨就超過了二十四人,包括了楊博的親眷、王崇古的親眷,論斬計1728人。”

“這麼多?”殷正茂呆滯了一下說道:“元輔怕是要擔罵名了。”

“挨點罵就挨點罵吧。”張居正搖頭說道:“有些委屈,陛下不能受,臣子挨點罵不是什麼大事。”

“我不這麼認為。”殷正茂不贊同張居正這種說法,他頗為凝重的說道:“元輔新政,這會是一個具體的突破口,元輔在,自然不必多說,不在了,一定是反攻倒算的開始和突破口。”

殷正茂清楚的知道張居正的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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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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