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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願醒:“那不如我們去拍日出!”
段青深:“睡覺。”
他根本睡不著,畢業後在酒吧駐唱過得作息晝夜顛倒,這下段青深躺在旁邊,更睡不著了。梁願醒沒想到段青深會這麼年輕,應該說他根本沒猜過段青深的年紀。
有些攝影作品會有比較濃郁的故事感,尤其長焦鏡頭的照片。但《去西北》沒有讓他感覺是攝影師跋山涉水守候日落,不摻任何情緒,沒有強烈的自我表達。
那僅是一張寂靜的大漠史詩。
照片裡,連被風揚起的沙子都自由。它不敘事,只傳達了一句話:你要去做自由自在的風。
三年來梁願醒遺憾過,這風終究吹不出手機螢幕,沒想到今時今日,不知道哪陣邪風直接把段青深吹到他床上來了。
“睡覺。”風又重複了一遍。
“啊。”梁願醒在黑暗裡眨眨眼,“這都能發現?”
“你眼神太灼熱了。”段青深說。
“我叫梁願醒。”他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自我介紹,在兩天前才剛姓名核實過的前提下。
段青深在旁沉默了片刻後:“你好,段青深。”
好詭異啊。
凌晨的小鎮民宿,兩個陌生男子躺在床上已經夠奇怪了,然後現在忽然開始莫名其妙地自我介紹?
後來段青深實在太累,睡了過去。
他是個挺能扛累的人,畢竟外科醫生。但這兩天,他完成了自己的主體轉變,也是今天終於認真邁出這一步,難得沉沉睡去。至於旁邊這位,就隨他吧。
段青深有生物鐘,早上七點整醒了一次,下意識覺得要起床去上班,被子掀一半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辭職。
緊接著放心大膽地繼續睡。
臨近中午的時候他醒了,被梁願醒小心翼翼地叫醒的。
看得出來梁願醒叫他起床時內心很掙扎,頗有一種大逆不道的負罪感,但還是把他推醒,說:“段大師,起來吃午飯了。”
段大師是哪位。
“別叫我段大師……”聽起來像算命先生。
段青深堅強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看向床邊蹲著的梁願醒。
民宿的餐食是另外收費,梁願醒一早就起床幫他的那份付掉了,搞得段青深更不好意思,趕緊從微信上給他轉了過去。
席間老闆和老闆娘問他要去哪兒,他說到山東。老闆一合計:“這麼巧!”
段青深嚥下食物:“您也去?”
“他。”老闆向梁願醒抬了抬下巴,“他失業了,摩旅,從西湖騎到西北。”
梁願醒就坐在他旁邊。他估算了一下從西湖到這個鎮子的距離,問:“你騎了差不多兩天?”
“嗯。”梁願醒點頭,“出發第二天就摔進了醫院。”
段青深抿了下嘴唇,沒笑出來,假裝咳嗽了下:“呃,騎行,難免的。”
說完,他轉念一想。騎到西北?
梁願醒捕捉到他眼神中一些搖擺不定的疑惑,他朝著段青深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肯定了段青深的猜測。沒錯,我去西北就是因為你。
“你倆一塊兒唄!”老闆說,“到山東要過一整個江蘇,兩個人在路上還能照應照應,小梁還瘸著呢。”
沒瘸,這不是瘸。他沒反駁老闆,向段青深飄過去一個目光。
段青深低頭吃飯閃避,梁願醒又飄,他不能裝看不見了,再裝下去就太刻意。他放下碗筷,抽了張紙巾,問:“你傷口怎麼樣了?”
已經行動自如,他恢復得很好。然而梁願醒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老闆搶先一步:“唉喲那傷口老長老深了,今早上還是我給攙下樓的呢。”
並不是,根本沒有被攙,他自己走下來的。
段青深又怎麼不明白,梁願醒的片子他看過,傷得很走運,只是血出得嚇人了點。
“是嗎。”段青深看向他。倒不是考驗,只是好奇。
“老闆,人家是醫生。”梁願醒無奈地看著老闆。
“哈哈哈。”老闆尬笑。
段青深起身將骨碟倒進垃圾桶,坐回來,問他:“一起嗎?”
“啊?”
“江蘇大部分高速禁行摩托,你只能走國道。反正順路,一起吧,路上要是傷口牽扯了,我還能幫你處理。”段青深說。
既然已經離開父母的軌道,那麼就蒙上眼睛隨便走吧,撞到什麼就抱住什麼。他看著梁願醒,這小子好像還沒反應過來。
一小時後,梁願醒發了個朋友圈。
醒醒:四肢健全地出發了!
附圖是他酷酷的摩托車。
特意用相機拍的,拍完直接從相機裡的Wi-Fi把照片傳去手機,再發朋友圈。
結果朋友圈裡圖片壓縮得和手機拍的沒啥區別。梁願醒一番折騰,最後握著手機,氣到下巴都差點打哆嗦。
段青深在旁邊哭笑不得,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起碼直出的色彩非常好。”
梁願醒點頭表示認可。
“路上小心啊~”
老闆和老闆娘,以及兩位住客向他們揮手。
梁願醒騎的是一輛三箱越野摩托車,車尾有三個大小適中的方形箱子,裡面是他這次摩旅的家當。
段青深開的一輛吉普,和他本人的外形不太符合,十分粗獷。梁願醒看見他車裡放著不少行李,包啊箱子的一大堆,像搬家。
不過樑願醒沒有多問,他不在乎,對他來講當下最重要。
兩個人統一好導航路線後,梁願醒在前,段青深跟在後面。秋天似乎從這天才剛開始,旅途也是。
如果沒有碰見梁願醒,段青深原本的計劃是在民宿住一晚,今天直接上高速。他只要睡得還不錯,體力就足夠支撐他開八個小時抵達目的地。但計劃有變,他得走國道,和一輛摩托車保持跟車速度。
段青深扶著方向盤,和梁願醒保持大約5、60米車距。他看著前面摩托車尾箱,忽然意識到這傢伙還沒騎出省界就摔車摔進了醫院,沒忍住笑了下。
段青深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這狀態對他來講太陌生,好像活了三十年才醒過來。
而前頭那位騎車的,早就在頭盔裡唱起來了:“你回來~你不回來~儘管天塌下來~”
唱完還像真的演出一樣,自說自話著:“Thankyou!謝謝大家!”
最開始梁願醒糾結過這趟是騎摩托還是開車,姨媽姨夫一家移民後,房子和車都留給了他,他們聽說梁願醒要去自駕遊的時候,姨媽還特意叮囑他,出發前要把車先開去店裡檢查一下,免得半路出問題。
最後還是決定騎車出來,梁願醒覺得坐在車廂總是隔了一層。雖然摩托頭盔也隔著,但身體在風裡。
104國道修得寬且平坦,道路路況和高速公路差不多,沒有多少坑窪。雖是秋天,但路兩旁的行道樹完全沒有枯黃。江浙一帶遲到早退的秋天。
因為禁摩,梁願醒在西湖邊做了多久的駐唱,他就多久沒再騎過這輛摩托,憋壞了。這回可算是讓他的寶貝好好運動一下。
此時此刻,目的地在前面,段青深在後面,他越騎越開心。
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段青深跟他並排停下,降下了車窗。梁願醒停車的姿態很帥,他穿的騎行服,一條筆直修長的腿支在地上,問:“怎麼了?”
“下一個加油站停一下。”段青深說,“我車快沒油了。”
“好嘞深哥!”
紅燈倒數最後5秒,梁願醒微俯身握住車把手,又扭頭看了眼段青深。段青深左手扶在方向盤上緣,指了下前方,示意他看路,不要看自己。
加油站只有四個加油樁,每個都排了老長的隊。梁願醒也順便把油加滿,他排在一輛雪弗蘭後面。他把護目鏡推上去,四下看了一圈,沒看見段青深的車。
又望了一圈,還是沒看見。旋即梁願醒心下一緊,莫非和段青深約定“下一個加油站”的地方到這裡,中間還有個加油站,但自己錯過了?
他趕忙拿起儀表盤上邊卡著的手機,準備給段青深打個微信電話,還沒從導航切到微信,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
“我以為我進錯加油站了呢。”梁願醒的嘴巴在頭盔裡,講話聽來悶悶的。
加油站很吵,車輛扎堆,引擎聲和油槍嗡嗡工作聲,還有穿梭在其中的風。段青深不得不低些頭:“你說什麼?”
梁願醒把手機卡回手機支架,兩隻手捧起頭盔往上一抬摘下來:“我說,我以為我進錯加油站了,剛剛沒看見你。”
“我在你前面進的,已經加完了停在那邊。”段青深指了下加油站出口通道側邊的停車位,那確實看不見,被自助洗車的大機器擋著。
梁願醒“哦——”了一聲:“難怪呢,你開挺快啊,我覺得我騎車已經竄得夠快了。”
說完,前邊加完了一輛,雪弗蘭跟著往前挪,梁願醒也蹬著地往前沽湧了一截。
“我沒開多快。”段青深有點不好意思,咳嗽了一下,眼神閃躲。
梁願醒的頭髮在頭盔裡壓得亂七八糟,臉上也有頭盔的壓痕。他隨便撥弄了兩下,彎著眼睛笑起來:“等我一下啊,我也加油。”
“好。”段青深示意了下手裡的兩罐飲料,說,“你喝咖啡還是運動飲料?”
“飲料吧,謝謝。”梁願醒接過來,擱在摩托車頭側邊的飲料架上,還是疑惑,“究竟為什麼你會比我先到呢?”
他都這麼問了,段青深有個比較明顯的鼓起勇氣的吸氣動作,說:“我跟錯車了。”
“啊?”
“把另一輛摩托認成你了,那人騎得挺快的,我怕跟丟了,就……”段青深苦笑了下。
“噗呲。”梁願醒沒憋住,他話還沒說完就笑出聲了,接著問,“你沒超速吧?”
“沒有。”
“那就好。”
梁願醒加完油,車騎到段青深的車旁邊,兩個人開始琢磨剛從加油站便利店裡買的藍芽對講。
這是個800米範圍的對講,考慮到梁願醒頭盔裡已經有個藍芽耳機連著手機了,所以他們買了個能扣在頭盔下緣的款式。
“是這麼弄的嗎?”梁願醒把頭盔戴上,按了下對講,問,“我這麼說話你能聽見嗎?”
段青深無奈:“我就站你對面……”
“也對。”
重新出發,有了對講機後旅途輕鬆了很多。
梁願醒:“Test!”
段青深:“聽到。”
這個對講很輕便,半個手掌心大,觸碰感應式說話的,檢測不到人聲後就自動休眠。
還是梁願醒騎在前面,段青深跟著。打從民宿出發到這裡已經行駛一百多公里,十月天暗得早。
“靠近鎮江找個地方落腳吧。”段青深說,“明天早點出發,可以嗎?”
“可以呀!”梁願醒的聲音摻著風聲和對講的電流聲,“我忘記問你了,你到山東做什麼?”
“同學結婚。”
“哦!你去吃席。”
“我去給他們拍點照片……順便吃席。”
聽見他要拍照片,梁願醒來勁兒了:“你一個人拍嗎?需要我幫忙嗎?我會打光會P圖,我還有臺相機!加一個70-200的變焦鏡頭!”
段青深扶著方向盤倏地笑了,看著前邊快樂的摩托,清了清嗓子:“限速60,減速。”
“哦。”
“你沒事兒的話可以一起。”段青深說,“剛好我……我沒相機用。”
“啊?那你要是沒遇上我,你怎麼辦?”梁願醒的聲音和他人一樣,乾淨清爽,和獵獵風聲一起從對講裡飄出來。
傍晚天地晦暗,他看得見摩托車的尾燈,聽得見梁願醒的聲音。忽然間真的在想這句話。
要是沒遇上你,我怎麼辦。
可能昨晚沒地方過夜吧,也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拍的照片會有人這麼喜歡。
大部分當代年輕人的頒獎臺是:設為頭像、設為聊天背景、設為朋友圈背景、設為屏保。
《去西北》是段青深失去相機前的最後一張作品。他沒想過有任何人會記住他,更沒想過會有人會為了那張照片,要從西湖騎到西北。
他迄今為止的人生沒有被這樣純粹的欣賞的眼神注視過。
父母常常把“作用”和“價值”作為觀看他作品的開場白用詞,最後以“還是學業為主,別太分心了”收尾。
“喂喂?”梁願醒沒聽見迴音,“Test!Test!”
“在。”段青深說,“我要是沒遇上你,就現買一臺。”
“哦……”梁願醒略感失望,原來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傾家蕩產買一臺。”段青深補充。
“哈哈!”他又開心了。
這條路是國道104京嵐線,全長兩千六百多公里,連線著福建和北京。他們的行程是穿過江蘇抵達山東半島的一個海濱城市。今天從京嵐線拐上宜金公路路過吉渡橋的時候,段青深降下車窗,讓北幹河的秋風撲進來。
和風聲一起湧入車廂的,還有不遠處那輛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
距離鎮江市區不遠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十月的蚊子比盛夏的更毒,麵館天花板的燈罩裡,蟲屍遮了一小塊光,還有些飛蟲在裡面亂蹦。店裡牆上掛著滅蚊燈,偶爾噼啪一聲響。
段青深從麵館收銀臺走回餐桌的時候,見他仰著腦袋,便也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
噠。段青深把冰鎮可樂放在他面前。
“謝謝。”梁願醒說。
“看蟲子呢?”段青深在他對面坐下,問道。
“為什麼飛蟲會死在燈裡呢?飛不走嗎?”
“不知道。”段青深搖頭,“可能等蟲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烤乾了吧。”
麵館的門頭牌子就是耿直的“鎮江鍋蓋面”,裡面六張長型餐桌,每張桌子上一瓶醋和一罐油潑辣子。
油潑辣子的容器看上去用了很多年,因為梁願醒把蓋提起來的過程中有著不小的阻力,蓋和罐身已經被厚厚的油粘黏在一起。
“哇。”梁願醒看著裡面紅彤彤的辣椒油,以及迸發出來的香辣味道,發出感嘆,同時吞嚥了下。
剛好,麵館老闆端來他們的兩碗麵,秋夜裡熱騰騰的湯麵,富有層次感的香味撲面而來。梁願醒剛舀起一大勺辣子,段青深立刻看向他。
“飲食清淡點,傷口還在恢復。”
梁願醒震驚地抬眼:“可我舀都舀了。”
他很希望辣椒會說話,說一句我來都來了。
“那就放我碗裡。”段青深無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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