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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的要求是,”

少女離開牢房前,最後一句話是如此說的,“明天早晨,我要活的。”

說完,她開啟地牢大門,緩步走了出去。

石板大門緩緩落下,少女轉過身來,再次望向三笠上元。她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像勒住死囚的繩索,緊緊纏繞在三笠上元的脖頸,使他彷彿真的要窒息了。

等地牢大門徹底合住之後,寂靜的通道里響起了金屬與石塊摩擦的聲音,三笠上元仍被粗大的麻繩緊密捆綁著,只能奮力扭動脖子,瞧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某個牢房的鋼鐵柵欄正在緩緩升起……

柵欄之後,一個人影走了出來——他身材很高大,渾身穿著髒兮兮的衣服,臉上彷彿被火燒過,留下了很可怕而醜陋的疤。一隻耳朵剛剛被割掉,鮮血不停地往下流,侵染了一側的脖子。

正如少女所言,這是今晚買他的價錢。三笠上元一生當中從未受到過如此羞辱。

不過,他此刻沒工夫細品這樣的滋味……他被疤臉男的模樣嚇傻了,雖然整個人被粗大的麻繩緊緊縛住,但他仍然奮力向另一邊打滾。疤臉男卻一把抓住麻繩,面無表情地將他拖向自己的牢房。

在那一瞬間,三笠上元腦海裡閃過無數個年頭,求生的意志讓他很快找到了破題的路徑:

“我說,大塊頭,”

他使勁兒朝著通道出口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已經從牢房裡走出來了啊,不想離開這裡重新獲得自由嘛?”

疤臉男停了下來,低頭看著他,視線很暗,他的臉醜陋的實在模湖,使得三笠上元完全看不清楚,但從那一瞬的猶豫來看,三笠上元非常肯定,自己已經說動了對方。

“剛才那個魔女離開的時候,”

三笠上元乘勝追擊,“我有注意到,她按了一個機關才把通道開啟的,你快將我身上的繩子解開,我們一起開啟通道,馬上就能逃出去!”

疤臉男抬起頭,看了看通道出口的位置,默不作聲。

“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什麼身份,”

三笠上元繼續加大籌碼,“我現在告訴你,我是三笠家的人啊,我們家的錢燒都燒不完!只要你肯放我離開,說真的,你這輩子的榮華富貴便大可保證了,豪車,美女,別墅,甚至你臉上的疤,都可以花大價錢,請整容醫生為你治好!”

疤臉男看著他,眼神依舊冷漠,半晌,忽然瘋了一般的大笑起來,笑到必須捂著肚子才能維持身體的平衡,笑聲嘶啞而癲狂。

他的笑似乎產生了連鎖反應,整座監獄的犯人都跟著他一起瘋笑了起來,那笑聲有的奸細,有的粗曠,有的極其古怪,直叫人毛骨悚然,彷彿踏足鬼窟一般。

“你,你們在鬼笑什麼!”

三笠上元鼓起全部的勇氣,大吼道:“你們這些陰溝裡的臭蟲,渣滓!都給我停下!”

笑聲卻越來越鬨鬧了,疤臉男再次抓住麻繩的一端,像拖一具死屍般,將三笠上元拖向了自己的牢房。

在凜冽的、如寒風一般的笑聲之中,三笠上元瑟瑟發抖,如墜冰窟。

牢房冰冷的柵欄緩緩降落下來,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女人悽美的哭泣聲。

……

一棟摩天大樓樓頂。

烈烈寒風之中,須田剛一望著孤獨站在樓頂的毒師——此刻,他戴著一頂黑色圓形禮帽,披著像喪服一般的黑色斗篷,穿著一身偏瘦的黑色西服,高起的顴骨充分接受月光照射,顴骨之下是月光賜予的小塊兒陰影,滿臉的毒瘡像是被隕石雨鋪天蓋地砸過一般,薄薄的嘴唇使得他整個看起來都有些刻薄的氣質。

從小田區警察署離開之後,須田剛一漸漸冷靜過來,猜想自己肯定落在了本領高強的歹人手中——誰都無法想象,剛才眼前的男人拉著他的後衣領,從這棟摩天大廈的外壁筆直地爬了上來,簡直非人類。

他到底要帶自己去哪裡,三笠上元呢?

“你想不想知道,”

毒師望著燈火輝煌的水泥森林,忽然開口道:“我為什麼選中了你?”

須田剛一茫然搖頭。

“我們都是失去了心愛女人的男人,”

毒師轉過頭來看著須田剛一,“我們都願意付出一切——只要能為她報仇。還有一點……我們應該都想讓她死而復生。”

須田剛一瞪大了眼睛,短短几句話,衝擊了他的腦海,彷彿遭受了一場九級地震。

“你……”

須田剛一渾噩了很久,終於開口問道:“您真的可以讓她死而復生?”

“這麼多年來,我不人不鬼地活著,始終未曾放棄努力,就是為了這個啊,”

毒師說道:“太孤獨了,我需要一名志同道合的夥伴。”

須田剛一跪在了地上:“只要能讓她活過來,我願意做你最忠誠的夥伴!不,僕人,甚至指哪打哪的走狗也可以!”

“你讓我想起了從前的自己,”毒師凝望著他,“跟我走吧,孩子。”

“去哪兒?”須田剛一迷茫道。

“你不是要復仇嗎,”毒師:“我們去找三笠上元。”

“好的!”

毒師敞開斗篷,朝著須田剛一一攏而來,須田的眼前立時被黑暗吞沒。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在哪裡,將要去哪裡,是在天堂還是地府,但他堅信,有著和自己相同經歷的毒師正帶著自己走向正確的道路。

……

小田區警察署辦公樓外,數十輛警車仍停在大樓外圍的封鎖邊緣。

一場意外事故帶走了這場怪誕直播的重要演員,整個直播全面中斷。但沒有人會認為這場事故就此結束了,就像此刻沒有人敢大搖大擺走進大樓。

穩妥起見,警方操縱著高精度的無人機潛入大樓之內,發現大樓裡面已是空空蕩蕩,只剩一個滿臉幸福、淚流滿面的白髮老太太。

“不用擔心了,”智子說道:“怪誕已經離開這裡。”就在剛剛,她鼓起莫大的勇氣,再次驅動【智子粒】進入大樓,繼而發現原先密佈在整棟大樓各個角落裡的規則密碼全都消失不見。

與那些長舒一口氣、暗自慶幸的屬地警察不同,她心理憋著一股勁兒,仍為自己剛才的逃兵行為感到羞愧。

其實,她大可以心安理得地處理善後之事,畢竟,她剛才所面對的,是已經虐殺數十名調查員高手的毒師。或許,就算她的老師烏鴉本人在這裡,也只能望洋興嘆……

不對,烏鴉已經掌握了怪誕的規則力量。如果是烏鴉本人在這裡的話,或許真的能和毒師爭鬥一番。

規則,規則……真的好想擁有規則的能力啊。

“神啊,幫幫我吧。”

在烏鴉將自己獲得規則之力的經過一五一十陳述給國警廳的調查專員之後,烏鴉向【異類】發出祈禱的這一句“神啊,幫幫我吧”,就成了整個本子國幾乎每一個調查員每天早晨一醒來就必念一百遍的咒語……晚上入睡前也會念,一天當中任何一個時間點,只要想起來就會念。一句飽含希望、充滿魔力的咒語。

整個國家的調查員都在期待【異類】像垂青烏鴉那樣垂青自己,他們當中很多人在日復一日的唸咒當中漸漸相信【異類】並非【異類】,而是某種意義上的神,或者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神。

而調查員們每日所念誦的咒語並非是咒語,而是虔誠的祈禱。祈禱越虔誠,“神”被打動的機率就越高,他們掌握怪誕規則之力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智子算是頂不信“神”的調查員了。國警廳剛開始在全國調查界推廣這條離譜咒語的時候,紅衫還沒帶走烏鴉,智子還是助理,尚沒有升格為調查員。

那個時候,她明明確確告訴那時候同樣沒有升格為調查員的峰人,“打死我都不會念那條咒語,low到沒有朋友。”彼時的峰人和智子不一樣,他還有屬於自己的真實姓名。而智子,剛成為助理的時候,就把名字這種東西徹底丟掉了。

成為調查員之後,一切都變了。身前沒有了烏鴉那單薄又可靠的身影,智子時時刻刻都得頂在最前面。原本她以為當助理是最可憐的、最無助的,而此後,她才明白最無助的是調查員。

面對怪誕最無力的就是調查員嘛,至於助理,只是躲在調查員身後做些基礎工作的小小學徒。所謂的拿助理試錯,那只是極小機率時才會發生的事故,有死囚的時候,哪一個沒有人性的調查員會讓助理頂上去?真的很少。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智子漸漸像這個國家絕大多數的怪誕調查員那樣,把唸咒語當成了每一天的必修課,晨讀晚誦,從未曠課。

現在,她大概比這個國家的大部分怪誕調查員都要虔誠了,因為每天閉上眼睛的時候,她就能聽到那句話在自己的耳旁迴響——“神啊,救救我吧!”它已經具化成為她的習慣和生命中很難分割的一部分。

可即便如此,【神】仍舊沒有展露出任何一點點回應她的苗頭,哪怕再虔誠也沒用。但同這個國家大多數的調查員一樣,她仍舊不敢在新到來的任何一天有所放鬆,不敢比前一天少念一次咒,生怕因為某一次的疏忽,錯過了神的回眸一笑,自此抱憾終身。

腦袋裡默默唸叨著呼喚神的咒語,智子懷著不知是失落還是茫然的心情,漸漸朝著暗夜的陰影角落退去,蜂人敏銳地叫住了她——

“等等,智子,”蜂人嘴裡叼著一根沒有點著的煙,一路小跑過來,“你要去哪裡,回家嗎?稍我一程好了。”

“你自己沒司機?”

“今天事發突然嘛,”蜂人撓了撓頭,“我給司機放假了。”

“沒空……”智子道:“而且,我家到你家根本不順路。”

“別這麼小氣哎,畢竟同事一場,下次你沒車的時候,我專程送你。”

“不需要……”

但沒等智子繼續表達不願意的堅決態度,蜂人已先一步跑到她的愛車副駕駛車門位置。他伸手抓著車把手,輕輕晃了晃,示意智子趕緊用遙控開門。

“我真是服了,”

智子快步走了過去,按遙控,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我就送你到路口。”

“好嘞!”蜂人緊跟著一屁股坐了進來,彷彿生怕智子將他丟下。

智子擰動鑰匙,車輛啟動,嗖的飛了出去……

“哇……靠,”

蜂人尖叫起來,一隻手抓住了車窗上方的車把手,“你開的太勐了!”

智子的愛車是某款國產越野,8缸發動機,5.7排量,號稱陸地巡洋艦,開起來十分帶勁。

她做助理的時候就十分嚮往這款車型,它簡直是智子努力工作的一大半動力。可惜調查員和助理的薪酬待遇差距簡直天上地下,陸地巡洋艦對於那時候的智子完全是種奢望。

等智子升格為實習調查員的第一個週末,她就專門抽出時間從4s店將車提了回來,她甚至沒還一分錢的價。但是……真正開上了這輛車,她卻發現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快樂和滿足。

作為調查員,面對怪誕時的無力感真的可以吞併她絕大多數的樂觀情緒。

“喂,我說智子啊,”

蜂人似乎很快適應了智子飆車的速度,把車窗按了下來,冷風往車廂裡狂灌,

“我們近期找個週末,大家一起去野炊,或者郊遊怎樣?”

“怎麼會突然想起這種事情?”

“說起來我們升職做調查員也有一段日子了,”

蜂人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把腦袋伸出窗外,外面湍急的氣流將他本就不是非常密集的頭髮吹得一通亂飛,

“結果一直忙著各種怪誕事件,連個喘息都沒有,前幾天我還和農夫商量,什麼時候一起出來放鬆一下,全當為我們升職慶賀,你說怎麼樣?”

“嗯?”智子顯然不在狀態,“什麼,什麼怎樣?”

“你到底有沒有再聽我說話?”

蜂人怒道:“我的意思是,我們近期準備一次郊遊或者野炊,慶祝升職!怎麼樣!”

“哦,這樣啊……好吧,你們安排。”

很快,汽車抵達蜂人居住的公寓,這裡距離蛙人的公寓很近。可憐的孩子,永遠擺脫不了的師傅的影子,抽菸是一個牌子,買公寓還要買在一起,沒救了。

“到了,你下車吧,明天見。”

智子直接將蜂人送到了公寓門口,而不是她之前所說的公寓附近的路口。蜂人暗自嘲笑這女人刀子嘴豆腐心。

蜂人不緊不慌地從兜裡掏出一個打火機,作勢要點菸。

“喂,你不要太過分啊,”

智子最討厭別人在自己的愛車裡抽菸,更何況,她現在還在趕時間,“要抽菸出去抽!”

“我說,”

蜂人想了想,把打火機塞了回去,“你真的要去嗎?”

智子愣住了,呆呆看著蜂人。

“別演戲了,”

蜂人嚼了嚼嘴裡的煙,“我知道,你要去找審判者,你想把三笠上元偷回來……”

智子張了張嘴,半晌面無表情道:“我怎麼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

“嘿,滿嘴謊言的女人,”

蜂人笑道:“審判者帶走三笠上元的時候,我有注意到你那個時候閉了一下眼睛,我記得你的表情,當你做出這種便秘表情的時候,十有八九,你在操控【智子粒】。”

“你太粗俗了……”

“所以,那個時候,你操控著【智子粒】也鑽進蟲洞裡?”

“好吧,你猜對了,沒有獎勵。”

“就這樣?”

“你還想怎樣呀。”

“如果你非要去找審判者,”蜂人把煙從嘴裡抽了出來,在車窗沿上輕輕磕了磕,“那好,我和你一起去。”

智子轉過頭來,盯著蜂人,“那可是黑撲克通緝單上的二號人物,小王,是審判者,你不怕危險麼?”

“根本沒危險,”

蜂人笑道:

“你聽說過審判者有殺死過任何一個調查員的傳聞嗎?”

“那倒沒有。”

“走罷,我們一起會一會這位東都的傳說,讓他知道黎都人不喜歡聽傳說。”

智子:“少吹牛了。”

她說著,再次發動汽車,朝著黎都郊外駛去。路上,她拿出手機,準備撥打電話。

“你要打給誰?”蜂人問道。

“你聽說過相馬信夫嗎?”

“有點耳熟。”

“私家偵探,據說是審判者的死對頭。”

“哦哦,想起來了,可坊間傳聞,那傢伙不是個自以為是的笑話麼……審判者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管他呢,”

智子依舊撥通了電話,“讓他來攪一攪局也好。和審判者糾纏了這麼多年,他多少有點經驗。”

撥出電話時,她有意啟用了怪誕調查科提供的模擬技術,模擬了一個虛構的號碼,以防對方倒查資訊。

“都——都——”

電話撥通,另一頭傳來了一個充滿活力的男子聲音,“喂,你好!請問您……”

“別管我是誰,”

智子刻意捏起了嗓子,“我知道審判者的老巢在哪裡。”

“相信我,我是審判者的唯一克星!”相馬信夫立刻打起了雞血,“是將這個法外狂徒送進監牢的唯一可能性!”

智子報了一個位置。

“等等!”相馬信夫說道:“我怎麼確定你說的是真話?”

“今天晚上那場覆蓋整個黎都市的直播你看了沒有?”

“論壇上有轉播……”

“那你應該知道審判者在最後時刻帥氣出場了,對吧。”

“帥個屁,”相馬信夫:“他不是從那個奇怪的洞裡鑽進去了嗎。”

“對,”智子道:“我趁機在他身上按了追蹤器。當然,你要是不信我,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有點遠,不過,我會想辦法馬上趕到的!”相馬信夫回道:“但是如果你騙我的話,相信我,就算你用了假號碼,我也能找到你,等著拘傳令吧。”

“goodluck。”

智子掛掉電話,陸地巡洋艦消失在城市的夜色裡。

……

娜亞事務所大樓外。

顧醒已變身成為無面導演,一馬當先走出辦公大樓,在他身後,是浩浩蕩蕩的怪誕聯盟隊伍——里美奶奶、娜亞、安井晴香、早惠、三個裂體藤野、熊田信彥、喜多陽介、尾形大作、久保祥一,以及新加入的山根克也和大江茉美夫婦。除了遠在東都廣播電視臺大樓,每天雷打不動做廣播的吉田衛,已然全員到場。

《第一氏族》

對了,還有喜多英二郎,此刻,他開著考斯特,停在了大樓前。這還是這輛考斯特採購回來以後,怪誕聯盟第一次全體出動。

顧醒帶頭,第一個鑽進了考斯特里,接著聯盟的成員們魚貫而入,中巴車裡面一下子變得滿滿當當。

顧醒當仍不讓地坐在了那個帶著固定桌子的領導位,在緊挨他的過道旁隔壁是里美的奶奶,她慢吞吞地坐下來,抱起那團永遠織不完的毛衣。

顧醒身後坐的是娜亞,作為娜亞事務所社長,顧醒耗費將近一萬年才創造出來的怪誕女王,她的地位自是超然的。

再然後,怪誕們為了坐在靠前的位置,暗自較勁,甚至於無形處默默進行了規則層面的競技角力,最終的排序是,熊田信彥、地獄夫妻、三個裂體藤野、安井晴香、早惠、喜多陽介。

可憐的尾形大作和久保祥一作為絕對的戰敗者,兩個怪誕一場未贏,彼此間的戰鬥也以艱難的平局告終,只好並肩鼻青臉腫的坐在了最後一排。

不久之後,聖子從涉谷公寓匆匆趕到——為了避免旁人將聖子,與顧醒聯絡起來,她和顧醒刻意分頭行動,顧醒使用灰眼的瞬移規則來到娜亞事務所,而她,則駕駛著娜亞事務所新近採購的保時捷911匆匆趕來……那輛車本來是給喜多英二郎跑出租用的。

當晚負責監視娜亞事務所的調查員綠子在對面的大樓,趴在望遠鏡上,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禁痛心疾首——

“作為導演的女朋友就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使用公車嗎!

!”

我看您是恨不得取而代之吧。一旁的助理默默吐槽。

緊接著,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聖子把保時捷911停在停車場,匆忙趕往考斯特停靠的位置,導演主動從車上跑了下來,迎上聖子,一人一怪誕,慣熟而飛快地相擁在一起,接著親吻,親吻,換個角度接著親吻……

對面的大樓上,綠子死死盯著望遠鏡,對助理說道:“你說過那句話沒有?”

助理:“什麼?”

綠子:“秀恩愛,死得快啊。”

助理默不作聲,內心獨白是:我只聽說過,嫉妒使人發狂啊。

綠子:“你怎麼不說話?”

助理:“您說的對!”

導演拉著聖子的手,前後腳上了考斯特。

兩個人並肩坐到了考斯特的第一排……領導的位置。

“出發!”導演對著負責駕駛的喜多英二朗說道。

“滴滴——”

喜多英二朗重重按了兩下喇叭,象徵著考斯特的首次登場……非常響亮。

雖然以前從不知道喜多英二朗有無駕駛中巴車的經歷,但作為怪誕聯盟裡唯一職業司機,導演暫時也沒有別的更好選擇。他的兒子喜多陽介駕駛技術不錯,但陽介開的是直升飛機。

對於這輛新近購買的考斯特,喜多英二朗顯然還處在新鮮的蜜月期,於是哪怕被導演當作一分錢不給的壯勞力,他也樂此不疲。與此同時,喜多英二朗也在進行新的規則探索——如果把計程車改為考斯特,那麼他每天可以帶走的忘恩負義者是否可以成倍增長,這樣一來,他的升級大業有望大大加快進度。

“嗖”的一下,考斯特發動了。

導演和聖子頭一次在中巴車的座位上感受到了超級跑車的推背感,在短暫的時間裡心跳一起加速,飆到了一百八十下每分鐘。在兩個人的身後,怪誕聯盟成員們的臉上,一個個洋溢著快樂而刺激的微笑。

“這速度可以了,”導演頗有些心疼地叮囑喜多英二朗,“發動機爆缸的話,還得再買一臺。”

喜多英二朗用爆踩油門來回應他。

聖子握緊了導演的手,並將一張紙條塞進了他的手心裡。這是導演和聖子約定好的溝通方式——只要兩個人出現在別人可能看到的地方,就用紙條交流……因為怪誕如果不是因為規則而同人類說話,那將對他們的規則密碼產生損耗。據說,全國的怪誕調查課對此已頗有些研究。

“這裡不需要小紙條,”導演笑了,指了指車窗,“特製的玻璃,佈滿了喜多英二朗的規則密碼,從外面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如果有人使用規則窺視我們,英二朗也會很快發現。”

“我們都知道,”

聖子聽說沒有人能看到車內狀況,當即坐進了導演的懷裡,“審判者帶走三笠上元肯定是為了懲罰他,這難道不是和我們的目的完全一致嗎?為什麼你非要把那個傢伙抓回來?”

“第一,懲罰三笠上元,是我們怪誕聯盟新成員規則的必要一環,是首次怪誕事件中必須完成的規則任務……審判者打斷了這個環節,對於這兩位新成員而言,是非常沉重的打擊。如果三笠上元最後死在審判者的手中,而非地獄夫妻的怪誕規則裡,”

導演餘光瞄向身後,正在某個雙排座椅上像自己和聖子那樣緊緊相擁的山根克也和大江沫美,

“很有可能,這對夫妻將會因為怪誕生涯中首個觸發事件的失敗而產生重大變故——怪誕是無法被消滅的,但他們可能會變異,會墮落,會向著混亂無序的深淵滑落,那個時候,連我,連怪誕聯盟都無法解救他們。”

“哦,原來如此。第二呢?”

“第二倒是我的個人意見,”導演說道:“我認為,不管審判者如何懲罰三笠上元他們,也絕比不上地獄夫妻的報復,所以……還是把那傢伙抓回來更讓我痛快一點。你覺得呢?”

“我當然,”聖子眨了眨眼睛,“毫不保留地支援你咯。”

說著,在顧醒臉上吧唧一口。

怪誕聯盟的成員早已對此習以為常,身後的娜亞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專心駕駛的喜多英二朗也只是提醒坐在自己兒子身旁的熊田信彥幫忙捂住陽介的眼睛。陽介無奈地搖了搖頭,熊田信彥的大手隨即蓋在了小男孩兒的臉上……一片漆黑。

接著,司機非常有眼色地放起了那首他個人非常喜歡的由米津玄師演唱的《打上花火》——

“こ的夜(よる)が続(つづ)いて欲(ほ)しかった

願今夜永不結束!”

只有坐在後排的早惠怒氣衝衝地跑到兩人面前,兩隻手一起使勁兒,把桌子拍的邦邦邦直響。

“車速控制一下……趕在三笠上元被審判者折磨死之前到那裡就可以了。”

最後叮囑了喜多英二朗一句,導演乾脆將聖子摟進懷裡,來了一場眾目睽睽下的熱吻。他將聖子擋在自己和早惠中間的位置,眼不見心不煩。

早惠則在悲慘現實的衝擊下,再次開始自己之前已經進行過無數次的腦補——聖子是強大無比的女魔王,顧醒是被她用可怕魔法脅迫的王子,而早惠則是顧醒青梅竹馬的愛人,正在積蓄力量,幫助顧醒擺脫魔爪……

娜亞事務所對面,黎都怪誕調查課徵用的監視大樓上,綠子匆匆忙忙往一樓趕。

“大人,”助手問道:“你要去追他們?”

“廢話。”綠子道。

果然……嫉妒使人扭曲。助理默默想道。接著,她又指著對面的娜亞事務所:“那這裡怎麼辦?”

“怪誕聯盟的成員都走了,這裡還有什麼監控的意義?你是白痴嗎?”

“我的意思是,”助理怯懦回道:“裡面一個怪誕都沒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去裡面看一看?”

“等等,”綠子停下了腳步,愣了一下,看著助理,“你說得有道理啊。”

接著,她跑出了大樓外,和助理一起坐上了專車,命令司機追上前面那輛疾馳而過的考斯特。然後,她撥通了夜影的電話,告訴對方:

“好訊息,怪誕聯盟的所有人都離開了那棟大樓。”

“所以呢,”夜影此時正因為對毒師的復仇完全無望而心情苦悶,無心理解綠子的弦外之音,“要放禮花慶祝一下?”

綠子:“你和那位總是帶著面具的偵探真的不打算去大樓裡面看一看麼?萬一能找到你們想要的東西……反正,最糟糕的情況,你們也不怕再被變性一次了。”

隨後,她掛掉電話,在暗夜的街巷裡追趕那輛疾馳的載滿怪誕的考斯特,卻在考斯特拐入一條幽深的小巷之後,徹底失去了對方的蹤影。

“該死的空間穿梭!”

綠子重重敲打車窗,“那個計程車司機換了中巴車後,竟然還能穿!我真懷疑,他以前是不是開公交車的……”

助理:“現在我們怎麼辦?”

綠子想了想,決定打電話給聖子,那些怪誕沒法兒溝通,聖子可是正兒八經的公務員。電話撥通之後,卻傳來一陣嘈雜的電流音。顯然,是某個怪誕的規則在作祟。

助理:“看來,我們只能等著看聖子回來以後寫好的報告書了。”

綠子望著漆黑而空曠的小巷,心裡想著,什麼時候我能和這些怪誕處成朋友就好了,或者,乾脆找個怪誕男朋友……像聖子和作家那樣。

……

夜影驟然升起了希望,連忙強拉著答桉,深夜潛入娜亞事務所。她始終堅信,既然怪誕聯盟可以讓答桉變成異性,那一定就有辦法讓她和他再變回去。

她把答桉和自己藏在影子裡,在娜亞事務所的大樓裡遊蕩了一整夜,找到了事務所專門用於電影后期製作的剪輯室,在裡面發現了很多尚未在全國公映的原片,也找到了已經上映的《玩物》和《獵物》的未剪輯版本,這個版本遠比觀眾們所看到的那一本更要震撼人心,怪誕們簡直是在用自己的真實經歷在拍攝電影,完全是一部記錄片。

她找到了安井晴香的備用滑板,熊田信彥淘汰下來充滿時光氣息的老舊攝影機,藤野看書後做得亂七八糟的筆記,奶奶織了一半的圍巾,喜多陽介磨得發白的棋盤,早惠記載著自己與女魔王苦苦鬥爭的心情日記,娜亞當年親手簽訂的性招待協議……

她找到了很多有的沒的,卻唯獨沒有找到讓自己變回女人、讓答桉變回男人的方法。

最後,她帶著答桉來到了那個專門用於存放夜影用於求助的紙飛機的房間,每一個紙飛機裡都寫滿了夜影真誠的文字,用以祈求無面導演將她和答桉變回從前。

“他們居然沒有丟掉。”沉默了整晚的答桉說道。

“是啊,”夜影滿是失落地看著塞滿了整個房間的紙飛機,“但卻真的幫不了我們。”

“我覺得,”答桉說道:“只要這些飛機沒有扔掉,你的事情就還有希望。”

“我的事情?”夜影詫異抬起頭,看著答桉,“你呢?”

答桉:“我不著急。目前而言,我對變成女人這件事仍然充滿了新鮮感,正在積極地適應每月那場聲勢浩大的血祭……”

“變態!”

夜影說著,怒氣衝衝摔門而去。

……

漆黑的曠野,坑坑窪窪的公路年久失修,考斯特在公路上顛簸行駛。夜空上,星光點點,夜幕如同天鵝絨。天上如畫作般的謐靜顯得那輛搖搖晃晃的考斯特著實有些吵鬧了。

遠處,一座廢棄的工廠正靜靜待在曠野上,像一頭睡著的兇獸。

顧醒探了探腦袋,目光凝聚在那座廢棄工廠模湖的輪廓上。

“我知道審判者是你的偶像,”懷裡的聖子從一路熟睡中醒來,忽然開口問道:“所以,你打算和偶像來一場對決嗎?”

“如果可以的話,”

顧醒說道:“我想,儘可能說服他。畢竟,我們的目標基本一致——讓那個畜生吃盡苦頭。”

喜多英二郎駕駛著考斯特繼續向前行駛。這輛車已完美地融入了他的規則之中,他那由規則衍生出來的意識海中,一直盤旋著一件事——怎麼樣才能一次拉滿一車忘恩負義的人,把他們全部帶到高速公路的入口。

距離那座廢棄工廠越來越近,導演隱隱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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