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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澤真琴和整個奈良公寓大樓裡所有幸存的住戶一樣,同時看到了新一輪的吃人直播。
這次的鏡頭晃動的很厲害,像疾風一般,從一樓直接刮到了頂樓,兩側的扶梯和牆壁在影像的搖曳中飛速後退,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鋪面而來。
抵達頂樓之後,鏡頭終於穩住了。
在它所拍攝的畫面裡,只有一個房間,一扇灰色的門,黑色的把手,散發著滲人的氣息。
這扇門,像是通往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只屬於幽魂和死亡的世界。
門是開啟著的,幽微的紅光從門裡散了出來。
鏡頭不再急促,放慢了腳步,朝著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啪——啪——啪——”
住戶群裡一片死寂,有人忽然問道:
“剛才是不是有人說過,瞳子小姐往頂樓去了?”
“好像是……”
“那房間裡的人是?”
住戶群再次陷入沉默,唐澤真琴捏了一手的汗,已經不敢睜眼去看直播,但這場直播卻如同怪物殺人的規律一般,由不得她拒絕。
鏡頭走向灰色的門,走到了門口。
畫面轉向屋內,唐澤真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與其說是房間,這裡更像一座倉庫。
偌大的空間裡懸掛著數百雙血淋淋的腳,每一隻腳脖子上都拴著一根細線,連在了高高的天花板上。
一股血腥氣和冰冷的寒意從房間裡湧了過來,隔著鏡頭都能真切感受到。
唐澤真琴忽然想到,熊田信彥之前吃掉的那些人的腳,大概全部懸掛在了這裡。
鏡頭進入倉庫,立在門口,從左往右,把整個倉庫橫掃了一圈。
唐澤真琴覺得自己的心跳在怪物掃視的這段時間裡,完全停下來了。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住戶群,希望有其他住戶能從鏡頭的畫面裡捕捉到一點點好的徵兆。
但住戶群靜得像個墳場。
鏡頭連續環視倉庫幾圈,終於停在了一處——那邊似乎有一雙腳在晃動。
鏡頭朝著那雙腳移了過去,越來越近。
唐澤真琴彷彿能聽見怪物冰冷的腳步聲和沉沉的呼吸。
“快逃,”
她在心裡拼命地默唸,“瞳子小姐,如果您真的在那裡,請一刻也不要猶豫,快點逃走!”
鏡頭忽然加快速度,像是實現了一次遠景和近景的瞬間切換那般,它出現在了那雙晃動的腳的面前。
帶著墨鏡、聽著耳機的大林瞳子就在那裡,在一雙雙懸浮著的腳的包圍中,找尋著什麼。
鏡頭給了大林瞳子一個大號的特寫。
“快!”
“快跑呀!”
唐澤真琴大聲喊了出來,隔壁都能聽見她的聲音。
住戶群裡,感嘆號開始刷屏——
“!”
“!!!”
焦慮、緊張和令人窒息的空氣溢滿了螢幕。
“瞳子小姐,別回頭!”
“別看鏡頭!”
“埋頭跑呀!”
“我的天,我要緊張死了!”
瞳子卻似乎完全聽不到住戶們的提醒和禱告,抬起頭,朝著鏡頭這邊看了過來。
“不!”
“不要!”
在瞳子的目光對準鏡頭的一瞬間,鏡頭拉進,對著她的腦袋撲了過去。
唐澤真琴彷彿看見一張裂開的大嘴,猙獰著帶血的牙齒,朝著大林瞳子一吞而去。
少許,鏡頭退後。
瞳子站在原地,完好無損。
鏡頭在原地晃了晃,彷彿拍攝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狀況。
“這……”
“!!!”
“!!!!”
感嘆號在住戶群瘋狂刷屏。
等鏡頭穩定下來,它再一次撲向瞳子。
鏡頭再一次退後。
瞳子帥氣的腦袋還在脖子上。
她摘下了墨鏡,摘下了耳機,望著鏡頭,眼神裡滿是悲涼的、複雜的情緒。
只有唐澤真琴才曉得,瞳子望著鏡頭的目光,是一個戰士望著曾經並肩作戰的隊友的目光,是倖存者望著救命恩人的目光,是調查員望著殺人如麻的無序怪誕的目光。
鏡頭晃動著,大為不甘地再一次撲了過去,又撲空了。
等鏡頭退去之後,瞳子依舊安然無恙。
她望著鏡頭,神情漸漸凝固,蒼涼的目光淡去。
她再一次戴上墨鏡,戴上了耳機。
唐澤真琴知道,瞳子的耳機裡播放的是那首曾經差一點成為《黎都愛情故事》主題曲的《lemon》。
“實在是太可惜了……”
因為《lemon》與《黎都愛情故事》的失之交臂,唐澤真琴一度感到極度惋惜來著,甚至連拍戲的時候,情緒都有些不太高。
瞳子剛才來到她家裡的時候,唐澤真琴隱約從她的耳機裡斷斷續續聽到了這首曲子。
聽到《lemon》的時候,唐澤真琴的心裡竟然有些小小的激動——沒有想到,大林瞳子竟然和她喜歡聽一樣的歌。更沒有想到,瞳子竟然會說:她是她的影迷!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此時此刻,那首歌也彷彿在唐澤真琴的耳邊響起——
“夢(ゆめ)ならばどれほどよかったでしょう
若一切都是夢境該多好,
未(いま)だにあなたのことを夢(ゆめ)にみる
至今能於夢中尋你身影,
忘れた物を取りに帰るように,
如同取回遺忘之物一般,
古びた思い出の埃を払う,
細細拂去覆蓋回憶之塵,
戻らない幸せがあることを,
最終還是你讓我懂得了,
最後にあなたが教えてくれた,
世間有無法挽回的幸福,
言えずに隠してた昏い過去も,
那未對他人提及的黑暗往事,
あなたがいなきゃ永遠に昏いまま,
若沒有你將永遠沉睡黑暗中,
きっともうこれ以上傷つくことなど,ありはしないとわかっている,
這世上沒有比這更難過的事,
あの日の悲しみさえ,あの日の苦しみさえ,
那日的悲傷與那一日的痛苦,
そのすべてを愛してたあなたとともに,
連同深深熱愛著這一切的你,
胸に殘り離れない,苦いレモンの匂い,
化作烙印我心的苦澀檸檬香。
……”
“這也太……契合了吧。”
唐澤真琴忽然明白了這首歌對於大林瞳子的特殊意義。
這首歌,似乎完全就是為了她和有希,和熊田信彥那些難以言明、充滿悲涼的往事,量身打造的。所有的意境,深意,不堪回首,都極其恰到好處的嵌入了歌詞裡。
這時,大林瞳子望著熊田信彥,說了一句什麼話,好像是再見。也或者是,永別。
說完之後,她不再去看熊田信彥。
她聽著耳機,手裡顛著一顆黑色小球,也不再理會鏡頭,開始在滿屏懸掛的腳裡繼續找尋起來。
於是,鏡頭裡的畫面成了一個不斷重複的迴圈——鏡頭在撲,在退回,在晃動,瞳子則完全無視了它,在懸掛的血淋淋的腳之間,不斷穿行找尋。
“萬歲!”
住戶群一下子沸騰了——
“我就知道,瞳子小姐肯定沒有問題的!”
“對啊,沒道理連小竹莉拉那種人都能從食人怪嘴裡活下來,善良的瞳子小姐卻不能!”
“一定是瞳子小姐從小竹莉拉逃走的過程中,窺破了怪物殺人的奧秘!瞳子小姐已經徹底破解了這個怪誕,我們這些可憐的住戶有救了!”
“拜託各位!一切還沒有結束呢!你們看看直播的畫面好不好?那個鏡頭依然盯著瞳子小姐呢,還沒有到高枕無憂的時候!”
還是有人保持了冷靜的頭腦。
唐澤真琴也是這樣思量的。在看到瞳子從怪物嘴裡活下來的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忍不住長出一口氣。但事情遠沒有結束,她絕不相信這麼恐怖的怪物會如此輕易地被擊敗。
透過鏡頭,唐澤真琴望著瞳子。面對恐怖的吃人魔,她有著從容不迫的帥氣,又是那樣的傷感多愁。如果有生之年,能扮演一個這樣的角色,唐澤真琴覺得自己的人生和從影事業定無遺憾了。
“你在找尋什麼。”
大林瞳子的耳邊再次響起了那個縹緲空靈的男子聲音。
她的眼前出現一團灰霧,灰霧中探出一個圓圈,圓圈裡面有一隻灰色的眼睛,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
瞳子莫名覺得,這樣憐憫的眼神,並不是針對她,而是投給這個世界的。所以,她並不反感。
“你是誰?”瞳子問道。
“一個蒼茫眾生中的異類。”
“是你讓我從熊田信彥的手中活下來的嗎?”
“大概……是吧。”男子道。
瞳子難掩心中的驚訝。
到底是怎樣的強者,才能夠如此輕描淡寫的,讓一個C級怪誕的恐怖規則頃刻間失去任何效用,是那些傳說中的非凡者嗎。
“之前的小竹莉拉呢,”瞳子不自覺地升起了崇敬之心,“也是您讓她躲過了熊田的殺人規則嗎。”
“算是吧……當然,和解救你的方式不大一樣,”
男子說道:“那個女人太過惡毒,僅僅讓熊田吃掉的話,太便宜她了。我得把她送到地獄的門檻上。”
“……”
還能說什麼呢,只能懷抱崇敬,再崇敬,更崇敬的一顆心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在找有希的那雙腳。有希告訴我,只有找到她的腳,她的靈魂才能安然離開。”
“你看你的左手邊,大概與腰間持平的高度,往前數,第十一雙腳,穿著白色運動鞋那雙。”
“是她!”
瞳子跑了過去,跌跌拌拌,抱住了那雙腳,“是有希!謝謝您!”
“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
瞳子懷中緊緊抱著有希的腳,脖子上的牙齒白芒閃耀起來,像是發出了欣喜若狂的歡呼,
“我想和熊田永遠告別,也幫他徹底擺脫可悲的宿命……他本意中絕不願意去做怪物的。您能告訴該我,我該如何去做嗎?”
“把熊田信彥交給我吧,我會為他尋到一個好去處的。”
男子的聲音很平和,很溫柔,很溫暖。
僅僅聽到了這個聲音,瞳子就願意堅信,這聲音的主人一定是一個對這個世界、對蒼涼的人間抱有著極大善意的存在。
“你想不想擁有怪誕的力量。”
男子忽然說道。
“啊?”
聽到這句話,大林瞳子渾身一顫,心臟砰砰砰狂跳起來。
這實在由不得瞳子不如此激動。
她能夠感受得到,男子絕對不是在開玩笑,他一定有那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做到這件事……
或許,是瞳子今天的運氣太好,見到的絕非一個簡單的非凡存在。也或許,他是……神?
應該是神吧,否則怎麼可能讓人類擁有怪誕的力量。
那是全世界怪誕調查員可望而不可及的魔鬼樹上的果實,是無數研究人員付出無盡心血和無數犧牲最終也未能突破的人體禁區。
還需猶豫什麼呢?
在每一個難眠的夜裡,瞳子都無比渴望著擁有怪誕的規則力量。
她曾數次像國家警察廳遞交申請,表示願意成為人體容納怪誕的實驗載體。但因為她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在熊田信彥怪誕迷霧裡行走的調查員,只要熊田信彥還在威海人間,她的存在就有重要的價值,所以申請一直未能透過。
倘使……最後一次,三個人並肩調查怪誕的時候,瞳子就擁有了怪誕的力量,是否有希就不會為了救自己而變成一雙腳,熊田就不會為了救下她和有希變成吃人的怪物。
想到這裡,大林瞳子看向了眼前,不停撲向自己的熊田信彥。
變成怪誕之後,熊田信彥的模樣已然徹底改變——他的眼神變得猩紅而空洞,兩邊的嘴角裂開,一直連到了耳根,滿臉都是猩紅的血。
撲向大林瞳子的時候,熊田的嘴會張的很大,牙齒變的很長很鋒利,像一根根倒刺,一開一合。長著這樣的牙口,才會如此輕易的把人的腦袋吞進肚子裡吧。
看到這個樣子的吃人魔,恐怕會是一輩子的陰影。那倒不如被熊田吞掉好了。
好難過……瞳子太想擁有怪誕的力量了,哪怕為此付出一切。
聽到男子剛才說的那句話的時候,她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感受,只能顫抖的,不停的點頭。
“需要付出代價。”男子說道。
“我願意!”
“不想了解一下,你將要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麼?”
“無論怎樣的代價,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永墜地獄,只要我還能保留著自己的意識,用這樣力量去對付怪誕,我就願意。”
“好吧。”
男子說道:“一切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你支付代價,我幫你容納怪誕。
這是一場……交易。”
“我同意!”
大林瞳子鄭重回道。
“你想容納怎樣的怪誕?”
“至少,”瞳子瞧向熊田信彥,“可以讓我有能力和他告別吧?”
“目前的你付不起那種代價,”
男子說道:“但我可以幫你選一個成長性很好的怪誕,只要堅持不懈地使用它的規則之力,不斷地解決怪誕,總有一天,你就可以擁有與熊田信彥告別的能力了。”
“在我所能看到的星辰大海之中,在你所能抵達的山河湖海之中,有一樣怪誕……一定無比的適合你……”
“你沒有選擇權,沒有先知權,沒有商議權……只有付出了代價,才能在容納它的那一刻,目睹它的真容。”
“你幾乎一無所有,你只能支付未來……你將永遠失去人世間的快樂。”
“怪誕是場交易,沒有人全身而退……”
灰霧之中探出一隻灰色的手,插進了她的胸口,伸到了她的心臟裡。
那手虛抓了一下,又捏了捏,彷彿抓到了某個無形之物。
“請您帶走它吧。”瞳子說道。
“很快,”那隻手漸漸握緊,“你將收穫你想要得到的,同時也將失去你未曾想到的。”
灰色的手故意延遲了片刻,見瞳子毫無悔意,終於用力一握,抓著那團無形之物猛地一縮——
“你將容納的怪誕藏在一團令人窒息的迷霧之中,人類平素很難到達之地。它們會注視著你,打量著你……最終帶走它們中的哪一個,要看你的運氣……”
“我想……你得親自走一趟了。”
抱著有希的那雙腳,大林瞳子忽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力。
她穿過懸掛在半空的、密密麻麻的腳,徑直走向倉庫門口。
熊田信彥躁動起來,跟在她的身後,裂到耳根的大嘴張到極致,朝著她的腦袋吞了下去……合住,再張開,再吞下,再合住……頻率越來越快,他的眼神越來越癲狂,發了瘋一般。
大林瞳子走出頂樓的房間,走進電梯,來到一樓,走出奈良公寓的正門,走進黑漆漆的迷霧裡,熊田信彥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吞咬著。
瞳子忽然想到:糟糕!外面還有那些黎都警察本部的同事們,讓他們看到熊田的話,豈不是……
她大聲想提醒同事們,但此刻完全說不出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不由她控制。
“不必擔心,”男子溫暖的聲音再次響起:“從今天晚上開始,熊田信彥再也不會禍害善良的人們了。”
也許是這個男人給了她太多、太不可思議的安全感。
大林瞳子放心了,她順從著那股超自然力量的牽引,帶著墨鏡,帶著耳機,聽著《lemon》,走出了黑色迷霧……
“那不是大林瞳子麼?”
蛙人第一個瞧見了黑霧邊緣的異常,“她怎麼也出來了?”
大林瞳子剛走出黑霧,一個眼睛猩紅的裂嘴怪跟在她身後撲了出來,模樣滲人至極,朝著大林瞳子的腦袋一吞而下。
“快閉上眼睛!”蛙人驚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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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除夕夜,明天大年初一,給各位書友拜年了!祝大家虎年大吉,虎虎生威,來年事業如虎添翼,不要狐假虎威,哈哈。
另外,這個月的最後一天,求月票了。今天不投,可就過期作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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