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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中氣浪滔滔,姬衝時趨時退,宛如穿花之蝶遊弋在舍道棍層層棍影裡,劍芒起落,好似兔走鷹擊,翼搏長空,殺得極其酣暢。
轉視喬黎亦在逞威,墨痕劍劍氣蕭疏,依稀可見遠山微寒,寡水慘淡,殘雪臥枝未消的異象,這一派凌亂松煙纏住九瑤杖,將瑤池之泉壓得蜷首蜷尾。妙鑑幾番衝突不破,漸漸浮躁起來。
鬥場一隅,弱冠少年面色寂然,訣指掐捻隨意,不拘泥於法,卻如魚躍鳶飛,生機蓬勃。
李重樓、潘吟箋此起彼應,雄知劍沉穩渾厚,雌守劍疾若龍游,銳意向前。
一股坦蕩溫和的氣息倏然湧散,猶如古道聖賢駕臨,磅礴、無畏的浩然正氣充塞於天地間,清淬的氣流奔逸,將雄知雌守劍震得顫慄不已。
弱冠少年凌空後翻,足尖在虛空一點,疾若驚雷般挺劍平刺。
劍芒凝重寬厚,勢道極其雄渾,李重樓、潘吟箋萬料不到少年能施展出如此堂皇剛正的一擊,百忙中雙劍一搭交錯防禦,雄知劍蕩起簾幕似的劍盾,雌守劍芒浮游其中,含而未吐。
媚若秋日的劍光轉瞬即至,浩蕩難測的劍意滾過,瞬間湮滅了劍盾,雄知、雌守雙劍齊齊驚飛,合璧之術頓告瓦解。
少年攻勢未歇,腳步凌空轉錯,分出兩道虛實難辨的身影挺劍飛擊。勢若浮光之掠影,速度更勝三分。
李重樓、潘吟箋無暇理會懸浮半空的仙劍,提掌彼此相拍,借勢朝左右急遁。
弱冠少年踏步換影,劍芒一縮、暴張,繼續追襲。
燕辭藏身在繁枝密葉裡遠觀,道:“儒家內聖外王之道注重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所修行的浩然正氣至大至剛,足可跟道家清氣和佛門靜氣平分秋色。”
曲羽衣道:“此人莫非是大乘府弟子?”
燕辭擺手道:“天資再卓越,但其修為還不足於發揮這等豐沛的浩然氣,若是古聖賢后裔則另當別論,浩然之道經血脈傳承,有此威力也不奇怪。”
曲羽衣若有所思,燕辭續道:“此子來歷非常,化清門人要倒黴了。”
小夢九露出狡黠的笑容,振翅躍上蒲扇般的菩提葉,眨眼道:“咱倆不妨賭一賭!”
燕辭奇道:“如何賭法?”
小夢九道:“賭化清門人能否轉敗為勝,若不能,我小夢九尊你為主。反之,你須為我做件事。”
瞟了眼鬥場,兩道劍光猶如跗骨之疽,分毫不離李重樓兩人方寸之間。燕辭展顏道:“不賭愧對三清,說吧,要做何事?”
小夢九淡淡道:“以閣下的修為,易事不難做,難事不易成,且待日後相告。”
劍光刺破西風,翩翩落至李重樓胸前。燕辭勝券在握,怡然道:“有精靈做跟班,何其威風!”
話音未落,弱冠少年虛影驀然消失,真身棄了潘吟箋不顧,像夢遊似的擎起仙劍對著空氣一通亂砍。
燕辭錯愕道:“這廝著了魔!還是撞了邪!”
李重樓、潘吟箋驚魂甫定,定睛一看,卻見少年步伐踉蹌,彷彿夢靈附體,完全不知所以。
良機莫失,雄知、雌守劍一陣律動,驟然合一,快逾閃電飛射少年丹田。
姬衝眼睜睜看著劍光碾壓而過,將少年丹田內飽滿、璀璨的蓮丹絞碎,疾呼道:“撤!”
說時遲那時快,黑影白影翻滾,姬衝、喬黎化身黑白巨蝶朝遠方呼嘯而去。
此人應變之快,令人欽佩不已。權杖依舊孤零零插在臺基上,李重樓和妙湛目光相接,百思不得其解。
※
風兒吹拂,菩提樹沙沙作響,小夢九俏皮的偏著腦袋,純淨的眼瞳裡瀰漫著笑意,嫣然道:“你輸了!”
燕辭乾巴巴嘆一口氣道:“夢魘術!難怪那人昏頭昏腦的,不等別人動手就差點嗚呼哀哉了。”
小夢九一笑置之,曲羽衣猜想小夢九盜寶後未急於離開,反而悄悄在那人身上施予了夢魘之道,關鍵時刻催動術法迷惑其心神,成為弱冠少年殞命的禍根。
且不說夢魘術詭譎難測,單論精靈的隱匿神通已是神妙無雙。害人而使人不察,這借刀殺人的智計可怖亦可憎!
但細想弱冠少年爆料燕辭隱秘,燕辭由始至終對其恨之入骨,直欲殺之而後快,如今心願得遂且不留把柄,未嘗不是好事一樁。
畢竟那人來路神秘,日後倘有師友尋仇,化清門才是首當其衝。曲羽衣越想越心驚,若論心思之縝密,小夢九更勝一籌。
化清門、伽藍寺諸人將戰利品掃蕩一空,隨即攜杖飄然遠去。
弱冠少年悄無聲息的躺屍塵埃中,容顏間刻著迷茫與驚惶,他凌亂的髮絲混雜著鮮血鋪灑於泥土裡,頗有幾分淒涼。
生前的榮耀和嬌寵倏然流逝,數年後,所遺留的不過是一具枯骨甚至一抔黃土,除了至親的惦念外,再無人回憶起他的點滴。
清風忽忽舒捲著衣襟,似乎在嘲弄著這弱肉強食的世道。
曼陀羅華虛影消散得了無痕跡,整座空間彷彿失卻了支柱,搖搖欲倒。
有頃,蛛網似的裂紋密佈虛空,殿宇樓臺猛然坍塌,像扒走靈魂的軀殼,毫無徵兆的瓦解為一堆粉塵。
氣氛死寂,如同末日降臨的村莊,連風都不屑於刮過。
燕辭和曲羽衣躲避著落石,御劍而上。未幾,古寺中異氣宣洩,閃電的獠牙再度刺落山脊,暴雨滂沱而下。
天地間煙雨悽迷,一片昏曚,豆大的雨珠隨風遊走,噼噼啪啪敲打著塌毀的山嶺。狂風驟雨裡又見華光閃耀,還有人在生死相搏。
掩近窺查,居然是大荒墟、化清門和伽藍寺諸人摒棄前嫌,聯手把一位瞽目青年困在核心。
青年神情萎頓,偏首傾聽著忽遠忽近的仙劍破風聲,欲突破困境卻不可得。其氣息跟天狗相若,似乎是那妖獸的化身。
戰圈外,梳沖天小辮的九嬰再次不期而至,正跟來接應的化嬰修士姬盤鬥毆。
姬盤昔日自斷一臂,經續肢後似已恢復如初,他手中攥著枚潔白瑩徹的佛骨,在奮力九嬰狂攻下,並無餘暇將佛骨收納於儲物戒指中。
兩幫人馬狹路相逢,盡情搏殺。鷸蚌相爭,恰恰是漁翁得利的好時機。
話說九嬰使出渾身解數從麗陽花魅手下脫逃後,壓制傷勢逕直奔往摘星原,
原打算去滄海投靠羲爻,偏偏舉界修者又在滄海之濱集結,其百般無奈下,唯有反其道而行。
九嬰尋思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故決定返回石煙城兇水中將養傷勢,餘事日後再做計較。
一路避開人流朝南飛馳,恰遇群山深處天降異象,他按捺不住獵奇心,悄悄跟隨群修入內一窺其秘。
九嬰在冰雪路終點抹殺數位居心不軌的修士後,察覺燕辭施施然而來,不由玩心大起,決定守株待兔,等群修滿載而歸時,冷不丁跳出來打秋風。
耐著性子左等右等,居然撞見瞽目青年趕著一群囊中空空的修士倉惶逃竄。
九嬰一眼即識破其身份,協助天狗將群修屠戮殆盡,對其極力拉攏,而後才截住中途趕援的姬盤互相廝殺。
待地宮陷落,姬衝、妙湛等人跌跌撞撞而出,乍見這惡名昭著的童子九嬰時,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還無暇多想,天狗毅然殺至。
姬衝尋隙將佛骨交予姬盤,略覺心安。
妙湛一行倒稀裡糊塗成了大荒墟的護寶人,個個憤懣不平。群修眼色亂飛,擬定等時機一至,即刻遠遁。
九嬰極度懊惱,天狗是其真身一縷神魂孕育而成,未經實戰且雙眼已盲,惶恐之際發揮不出幾成戰力。
再反觀己體,碧水笛造成的傷勢反反覆覆,經脈殘破不堪,法力難以為繼,恐怕耗不住多久,自己便嗚呼哀哉了。
九嬰咬咬牙,騰手祭出方壺仙山硬砸,蒼翠欲滴的山峰憑空忽漲,宛如流星墜地,急速壓落。
姬盤嫌佛骨礙手礙腳,直接將其往姬衝立身處隔空一彈,冷笑道:“強弩之末,何必徒勞頑抗!”邊說邊掐指捻訣,擎起一尊古拙朱硯騰空相迎。
佛骨來勢疾若飛星,姬衝踏空欲接,眼角餘光卻瞥見李重樓飛速來搶。他倒提紅粉骷髏劍斜斜一劃,盪出道刃光居中阻攔。
驀然,斜刺裡微風撲面,一道縹緲雲煙急速掠過,捲住佛骨微微一閃,頓時杳如黃鶴。
如此驚世駭俗的遁法徹底將群修震懾住了!在場諸人均非尋常之輩,卻連來者的身形樣貌都未曾看清楚。
舉目四望,鴻飛冥冥,姬衝恨得手腳發麻,他素來錦衣玉食,何曾遭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瞽目青年神情一僵,釋放出一股滔天神念席捲荒野,可惜奪寶者來去突兀,恍如從未曾出現過,天狗恨怒交織,臉都氣綠了。
妙湛諸人定定神,隨即袍服激盪,一連串身影攜手奔乘御風,離弦而去。
天地間煙雨濛濛,忽見半空萬道霞光暴綻,方壺仙山氣壯山河的一壓,居然被渺若塵埃的朱硯死死抵住。
九嬰神情淒厲,僵持數息,噴一口精血藉以提升道術威能,豐沛的靈氣彌合成刃,狠狠斬落。
此擊孤注一擲,應聲將剖開朱硯,姬盤躲閃不及,左臂再次被氣勁攪成血沫。
寶物遺失,更兼兩敗俱傷,群修神情落寞,僅僅口頭囂張一番,頹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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