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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看著燕辭的身影消逝在遠方,水湄喃喃道:“此人際遇多變,希望王上別看走了眼。”

“一味沉湎於希望之中妄想不勞而獲,與守株待兔的農夫毫無區別。”火曜憤然道,“王上拒納雅言而寄希望於他人,實在令人擔憂。”

水湄毫不為意道:“走吧,只希望回去還不算太晚。”

青煙綠霧升起,拂曉的氣息在瀰漫,混雜著松脂的清香,暗黑森林顯得格外靜謐。

人去樓空,只剩一地殘紅碎綠,某處僻靜陰暗的所在,樹人們竊竊私語,他們被奴役了太久太久,早就為這古老的森林操碎了心。暗精靈的離開,或能讓此地恢復幾許生機吧。

天邊鋪滿了鮮紅的朝霞,萬簇陽光迸射,緩緩醞釀著一場雷雨。

星木鑄就的高牆被掀開了偌大的通道,精靈族原本就埋伏此地佈下風火壁壘陣,此陣攻守兼備,精妙絕倫,執行時風刀亂剁,烈焰奔騰。

水湄、火曜回來的晚了,但還不算太晚。

通道外駐守的族人死傷殆盡,唯剩幾位倖存者躺在血泊裡喘息,精靈屍橫遍野,讓人看之潸然淚下。

壁壘陣陣破後,風、火兩系精靈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火曜目眥盡裂,草草救護一番,急如星火般往精靈村趕去。

遠方,若木濃蔭綿密、乾雲蔽日,釋放出一輪瑩白聖潔的結界護住精靈村。

陸吾、夜棲屹立長天之上肆意談笑,諸多化嬰修士祭出形形色色的法寶朝結界狂擊。

地面,漫山遍野都是妖獸,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土裡爬的,從聲名顯赫到默默無聞的,悉數聽從陸吾神獸詔令,從潮溼陰暗的角落穿越莽莽林海匯聚於此。

暗精靈默立在林影中,呆滯的眼神裡透著一股寒入骨髓的冷意。

彪悍驍勇計程車卒隨時可以隻身形影去開路,也隨時可以眾志成城去催堅,他們的使命不過是殺人或者被殺,如此而已。

來犯之敵靜靜等候著,等候在結界破碎的剎那發起狂攻。

精靈村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響。夜棲冷哼道:“經此多年,夢引老兒依舊是個縮頭烏龜!”

陸吾淡淡道:“夢引從來不是縮頭烏龜。”

夜棲看了陸吾一眼,道:“陸兄從未對昔日之事心存芥蒂?”

“人各有志,不便勉強。”陸吾緩緩道,“夜兄不計得失而始終追隨,這番心意讓陸某深感愧疚。”

夜棲嘆道:“夜某也曾恨過陸兄寡情,只是神山失落後沒有地方可去罷了。”

陸吾沉默了許久,決然道:“往昔恩義已成過眼雲煙,今日陸某必奪神樹以遂夜兄心願。”

夜棲正欲稱謝,忽聽腳下傳來一陣驚呼聲。

土縷獸引人攻打甚急,驟見結界裡一條縫隙忽開即合,三道仙罡繚繞的神箭疾如飛星般奔出,尖利的破風聲令人聽之膽寒。

箭芒乍現,即有一股晦澀難言的氣息在膨脹,土縷獸心頭一跳,竟鬼使神差的祭起瀝泉戈迎面點去。

箭矢轉瞬即至,叮一聲輕響,瀝泉戈撞上了箭尖。

宛於無聲處驚雷起,似見碧海中狂潮生。

這輕輕一撞卻蘊藏著沛莫能當的洞穿力,輕易將土縷一身精血點燃,輕易摧毀了他的生機。

滿場修者難以置信的看著箭芒一閃即逝,勢若奔雷般洞穿三位化嬰修士眉心,繼續往遠方遁去,心頭不由咚咚咚咚狂跳起來。

神箭遁速忽減,前方草窠裡倏然鑽出數位精靈,法訣一引一打,頓時連同神箭化成光雨消弭一空。

修者、怪獸無不呆若木雞,陸吾攥著佈滿裂紋的瀝泉戈,森然道:“飛星泯滅弓!”

飛星入蒼穹,諸物俱泯滅,群修士譁然,此物堪稱鴻蒙聖寶中的極品法寶,聲名盛極一時。其神威之下,化嬰修士瞬間即被碾壓,怎能不讓人心中戰慄。

隨飛星泯滅箭消失的精靈,赫然正是水湄、火曜、風靈兒等人。

夜棲鐵青著臉道:“精靈殿有夜哭、九嬰守護,這些人怎能逃脫?”陸吾心中亦有所疑慮,故為之語塞。

欽原道:“九頭怪物為妖修一事奔走,恐怕另有企圖。”

虛耗插口道:“不錯,日前聽聞九嬰獸心繫同塵苑一女子,其相助水湄、火曜劫獄以博取同塵苑好感也未可知。”

眾修士深以為然,夜棲冷冷道:“夜某不關心九嬰的目的,只是憂心族人安危。”誅敵尚未建功,倘若老巢有失,那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陸吾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遂著麗陽花魅速往查探稟報,自己提身上陣,催動浩然法力轟擊起光幕來。

若木腳下,精靈群聚,陣外消融的光雨在此聚攏,重新匯成飛星泯滅箭模樣。

火曜、水湄立在箭身上森然道:“陸吾果真背信棄義?”

精靈王夢引冷笑道:“利益驅動下,又有幾人能恪守本心!”言未已,虛空震顫,蛛網似的裂紋已爬上了結界。

百年深情,一朝夢碎。任他膏梁錦繡、十丈軟紅,伴隨著繁華落幕,最終將只剩下一抹雲煙。天道輪迴,絕不會刻意饒過了誰。

夢引黯然道:“是時候該走了。”

“且慢。”火曜憤然道:“族人傷亡慘重,王上怎能視若無睹的離開?”

夢引溫聲道:“強敵犯境,不宜抗衡,若不及時撤離,恐有滅族之禍。”

火曜哀痛愈盛,道:“火靈一脈死傷殆盡,今日抱頭鼠竄,他日泉臺之下有何顏面再見昔日尊長。”

風暖默不作聲,但眼底的哀傷與憤怒早已壓制不住。

水湄近前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且容暫退後再作商議。”

火曜暴怒道:“未戰而逃,豈不讓人笑話。王上盲目信任人族,才有今日之禍!”

全場鴉雀無聲,夢引於精靈族有不世之功,眾精靈競相頂禮膜拜,而火曜質疑之言可謂大逆不道。小精靈們面面相覷,心中莫名地慌亂起來。

族群中的氣氛愈發古怪,火曜和風暖下意識的彼此靠近了一步,衝突彷彿一觸即發。

強敵壓境,又將同室操戈,精靈心頭的弦已繃緊了。

此情此景,縱使一顆微弱的火星,也能引發起一場滔天戰火來。精靈族繁衍至今,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危局。

夢引昂首望天,緩緩道:“事已至此,老夫難辭其責,理應承受兩位的怒火,然而生死攸關之際,尚望兩位以族群為重。”

語聲溫和,帶著股令人沉靜的力量。火曜欲言又止,縱然心有不甘,但此時此地他怎能違背夢引號令呢?

忽聽長天上傳來一聲狂嘯,一股滔天掌力轟然蓋下,結界猛然塌陷,化成一輪光暈席捲四方。

外圍人影飄閃,瞬間聚得密不透風,陸吾傲立長空淡淡道:“夢引兄,久違了。”

戰鼓咚咚,恐懼直指人心,一種原始的心理情緒迅速擴散,奔騰的血液漸漸凝結,滿是突然襲來的戰慄。

青山不老,情懷依舊,夢引徐徐道:“舊雨重逢,陸兄別來無恙?”

陸吾心潮起伏,唇角掛著一抹牽強的笑意。歲月蹉跎,一切都變了模樣,拂開記憶的塵埃,在曾經淡忘了的時光裡,還依稀浮現著老友溫和的笑意。

往昔莫逆於心,奈何如今物是人非,直催人悵然若失。

夜棲突然冷笑道:“叛徒,有何顏面在這噓寒問暖?”

夢引道:“諂諛之輩,只善攛掇慫恿而百無一能。”

夜棲罵道:“頑固老匹夫,主上滯留於此全是受你所累。”

陸吾緩緩道:“昨日之事不可留,兩位何必耿耿於懷呢?”

昔日種種皆成過眼雲煙,此刻十面埋伏才關乎精靈存亡之計,夢引冷笑道:“有今日之局,可見諸位已投誠妖皇羲爻麾下了。”

陸吾搖頭道:“不然,各取所需而已。”

他深吸一口氣,洪聲道:“遺荒膏腴之壤偏安一隅,稀世之寶盈千累萬,生靈仁德不與世爭。然則與人為善,方知人之所惡,人族侵吾土地,擄吾奇珍,殺吾同類,日甚一日永無窮盡。嘗聞貪如火,不遏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則滔天,吾等愈加容讓,彼等愈加兇蠻。吾類生靈苦不堪言,直欲打破枷鎖逆改乾坤,奈何勢單力孤。時今羲爻入主神洲,正是趁勢而起之良機。陸某一人振臂盼萬靈同聲,夫泥古不化,不思進取者視同叛逆。當下,夢引自詡憐惜一界百姓,棄明投暗,他日必成絆腳之石,當共誅之以洩公憤。”

暗精靈及諸妖獸聞言士氣大振,吶喊聲、嘶吼聲響遏行雲,精靈族為之色變,戰事一觸即發。

夢引輕輕嘆了口氣,古地生靈和人族的恩恩怨怨,已被陸吾拿來作為通敵的遮羞布,他不願解釋也無從解釋。

看情勢,此戰已不可避免,往後的精靈族到底該何去何從呢?

辰牌未盡,天空迅速陰暗下來。

鉛雲徐徐飄過,彷彿觸手可及,陰冷肅殺的氣息充塞於天地間。

貪狼厲虎在嘶吼,山精妖魅在咆哮,暗精靈祭起黑色的匕首躍躍欲試,只等陸吾一聲令下便將肆意逞兇。

小精靈們按捺下心頭驚懼,扇動羽翅紛紛聚攏擺陣。

土精靈貫通上下、左右四個極點列主環,風精靈按緯度、水精靈按經度列環,極點銜接處最是緊要,由夢精靈站位組建萬靈經緯陣。餘者填充在空隙裡,各執強弓刀劍諸般法寶嚴陣以待,三五夢精靈在軸心牽引陣勢走向。

化嬰期高階精靈散佈在若木前防護,夢引飄立半空冷眼相望,道不同不相與謀,此時,哪怕連一句規勸的話都成了多餘。

其指尖划動,一柄湛藍如天幕的強弓挽在手中。

弓弦暴射著煌煌白光,全然看不出材質模樣,弓體上篆刻神秘玄奧的星雲圖案,造型端凝又盡顯霸氣,古樸而不失優雅。

飛星泯滅弓的威力夜棲未曾領教過,然則其盛名之下,實不容心存僥倖。他眸光閃動,先下手為強,一輪漆黑陳舊的漁網迎面灑開,網上幽華閃耀,讓人目眩神迷。

有經頌曰:“三界之上,眇眇大羅,上無色根,雲層峨峨。”

大羅極天生七寶之樹,攫取樹之經絡,加以地心神焰鍛造,融入混沌黑晶磨礪而鑄煉成網,冠名大羅天網。

寓意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身陷其中骨懈筋酥、難辨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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