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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水往上約行半日光景,狂瀾已不復現,兇水淙淙流淌,顯得極其平靜。

拐個彎,一座巍巍高山擋住去路,山間蟠青叢翠,氣象莊嚴。

清風如潮,吹來了久遠古荒的氣息。

草木葳蕤,林巒幽深處寒雲涓涓,其間有萬壑爭流有千崖競秀,清馨的山野氣沁人肺腑,浪潮般的松濤聲時斷時歇,滿山充斥著說不盡的錦繡和神秘。

群修嘖嘖稱奇,紛紛停下遁法觀望,此山之鐘靈毓秀,令人流連忘返。

林漠心旌搖曳,驚歎道:“觀此山,雄偉磅礴和清雅秀麗兼具,漫山仙霞霏霏,冷翠橫流,景緻變炫無窮,珞珈山若有靈,恐將自嘆弗如。”

沈天祿讚歎道:“山間靈韻吞吐,若論崔巍神峻處,普天名山俱無法比擬,沈某此生是聞所未聞。”

林漠推演占卜,知曉此行變數就著落在此地,遂指令群修登山。

甫一邁步湧進山中,唯聞馨香陣陣,林內翠蘚鋪錦,眼前芝蘭吐瑞,耳邊鳥雀幽鳴。

群修笑意盎然,腳踏芳草怡然前行,俱沉醉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勝景裡。

越過山腰後靈氣驟變濃密,鼻中隱隱能嗅到藥草飄香,四處搜尋,在雜草間挖掘出數株棉精芝和冰凌草。

翠篁林下冒出尺許小竹,通體蒼翠欲滴,翠色中有金芒緩緩流淌,赫然是株翠虹浪奇竹,群修歡呼雀躍,紛紛散開尋寶。

前方密林後忽見人影閃動,閒悠悠走出位蓬頭垢面,眼睛賊亮賊亮的少年郎。

少年單手捧懷,抱著堆霞氣瀰漫的樹果和草藥,其右手攥著枚青果,正吭哧吭哧啃得不亦樂乎,偏偏這人丟三落四,懷中果子骨碌碌滾落一地都未曾發現。

林漠眼睛直瞪瞪的怪叫道:“燕小子,你怎會在此?”

燕辭吃得太過投入,竟完全沒注意到旁邊有人,林漠一聲怪叫把他手裡那枚青果都嚇飛了。

群修見狀哭笑不得,燕辭拿眼望來,眼睛同樣瞪得溜圓,愕然道:“林師伯,你們怎會在此?”

林漠叱道:“混小子,我問你,你問我!”

燕辭咧咧嘴,啞然失笑道:“我等被困於群芳觀,破陣後稀裡糊塗就到達了此地。”

林漠道:“令師和梅影呢?”

燕辭笑容可掬道:“在這方壺仙山採挖藥草哩!”

傳聞海上有三仙山,蓬萊、瀛洲和方壺,仙山上住仙人,長不死藥,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慕名者為之傾倒,為之樂此不彼的尋覓。

林漠當然聽聞這傳說,再次怪叫道:“此地是方壺仙山?”

密林後接連轉出數條人影,青冥怡然道:“倘若小妹兩眼未曾昏花,此地正是那方寶山。”

林漠欣喜過後,悠悠嘆道:“傳說三仙山失落於大千世界之中,誰承想竟掩埋在塵埃之下。”

兩撥修士匯合後相互寒暄,林漠訴說完遭遇,青冥擔憂道:“不知楚師兄那邊將遭逢何種異事。”

林漠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現在擔心也無用。”青冥頷首不語。

林漠諸人稍作商議後決定先行登山,邊尋找出口邊沿途採摘靈藥,群修紛紛稱是,各自起行。

山巔是處神霞的世界,濃郁的靈氣宣洩不開,匯聚成一顆顆龍眼似的光團飛舞流竄,群修貪婪的吸納著這些絢麗繽紛的靈晶,宛如服食過瓊漿玉液一般,通體舒泰無比。

杜若洲先前吞食過數顆蓮芯果,此時再哧溜溜吸入數串靈晶,不由摸著圓鼓鼓的肚皮戲語道:“不能再吃了,靈氣都快將肚皮撐爆了。”

李宿雁眨眨眼,謔笑道:“明明就是水桶腰,還非要找藉口。”

杜若洲不以為意,打著飽嗝道:“若能將方壺仙山移到珞珈山脈去,那該多好!”

梅影回首道:“可惜青冥峰主還沒有近似繡塵閣之類的芥子之物,否則倒能如你所願。”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燕辭驀然想起洛音珠來,此珠自吸納自身法力後已然多出一山、一海和一島,絕對是真正的芥子空間。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仙珠未再表現出其他的神通,不像其他靈物可以煉化,可以驅動。

否則的話,將方壺仙山納於珠內帶回珞珈山脈,憑藉仙山上不可計數的靈藥,數十年後令同塵苑實力翻番並不算難事。

方壺山頂峰有塊精心打理過的平地,長寬各九丈,設四門,其內建五色土,青石鋪砌的雙軸線對應東南西北四方。

平地中央建造著高約三丈的石臺,周邊砌白玉圍欄,石面雕刻著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和螭吻、蒲牢、囚牛、貔貅等等瑞獸圖案。

拾級而上,入眼處是座呈八卦造型的祭壇,八方各置一口丈許高的銅鼎。

祭壇正中擺三尺高石桌,桌面放置著寥寥數物,除古鏡、墨斗、寶劍、矩尺外,還極其隨意的擺著一道符籙,符面紋路曲折,有位道骨仙風的老者一手執鼎一手挾株草藥。

林漠訝然道:“神農符!祭壇的用途是鎮壓邪祟之物!”

青冥神情複雜,肅容道:“不止祭壇,方壺仙山亦然。”

林漠奇道:“此話怎講?”

青冥道:“方壺山和兇水,一在天南一在地北,將兩者聚集於此必是古修士的手筆。”

林漠略微思索後道:“遷山移水今人猶可為之,何以能夠斷定?”

青冥抬腕一指祭壇邊緣,道:“此前推測群芳觀內奇門遁甲局為上古遺留之物,神農符上和祭壇邊緣的螭龍紋就是佐證。”

仔細端詳,神符邊緣靈紋清晰,不知何材所制,但確是螭龍紋無疑。

林漠如坐雲霧,苦笑道:“請師妹明示。”

青冥道:“螭龍紋曾盛極一時,靈紋莊肅、凝澀,多用於鎮魔除邪,因其玄奧難懂,制符材料難覓和流程繁瑣,傳承至今已極少有人熟識。”

青冥環顧四周,續道:“再者,古籍記載兇水中九嬰出世,被后羿斬之,然而據隱秘典籍所述,九嬰曾被帝俊降服驅馭,帝俊被逐後九嬰下落不明,並未言及后羿斬妖之事。月落於西,這座祭壇往西祭月,恰恰跟妖族拜日背道而馳,故而小妹猜想方壺山、祭壇和奇門遁甲陣俱是古修士為鎮壓九嬰而採取的手段。”

沈天祿突然道:“不錯,兇水自方壺山山陰而入,滔滔狂浪驟變平靜,出山後則再次掀起狂瀾,宛如被斬成兩段,此乃鎮壓之勢。”

青冥道:“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諸位所經的陰陽窟是按六壬術數所布。群芳觀內有奇門陷阱,楚師兄等極可能會遇到太乙機關,若能推演始終而進,同樣將將到達此地。”

群修面面相覷,依此言觀之,當前處境堪虞。

梅影問道:“古修士費盡心機鎮壓九嬰,何以毫不避人耳目,而將諸多陷阱暴露於外?”

青冥凝神思索,嘆道:“仔細推敲石煙城的山勢格局,深山墺野中定然掩藏著主陣眼,主陣眼損毀,奇門、六壬、太乙三處獨立陷阱即依次顯現。奇門和六壬陣眼在巧合下被我等打破,若楚師兄等不知內情而繼續摧毀太乙之陣,恐怕九嬰將不再受仙山壓制。我等無心而招惹此禍,古修士喜而樂見的,恐怕就是希望破陣者者首先滿足九嬰獸的口腹之慾吧。”

林漠愣住了,喃喃道:“兇獸九嬰天下聞名,其性喜塗害生靈,神通之可怖能跟空冥期修士比肩,倘若就此脫身闖到凡間去,我等是百死難贖了。”

“唯今的補救之法是儘快尋找出口,阻止楚師兄破陣。”青冥吩咐道,“尋覓祭壇空間內任何異常的地方,縱使一片塵埃都不可錯過。”

說罷掌心攤開,亮出顆金光燦燦的鵝卵石,林漠訝然道:“破界石,構建空間通道的奇石!”

青冥道:“師兄果然獨具慧眼,待找到空間壁障薄弱之處,以此石破障或可另求生機。”

地下空間異常穩固,山風狂吹,空間內未見絲毫漣漪。

“此地不可能不跟外界相通,難道猜錯了?”青冥自語道,看似焦急萬分。

忽然,坎位上那隻大銅鼎咣鐺鐺砸落下來。

鼎肚下方石磚被推開,楚山孤探出腦袋喜呼道:“你們怎會在此?”

花溪、夙沙清影等依次走出,鬱律邁步最後,手中拖著具被啃食得糟乎乎的屍體。

群修眼望著銅鼎方向,像見著鬼似的駭得說不出話來。

鬱律開玩笑道:“不用害怕,黃粱前輩不知是遇到什麼怪物才落得這般田地,絕對不是在下啃的。”

話音未落,忽聽夜鶯兒驚叫一聲,指著銅鼎一副驚恐萬狀的模樣,鬱律抬眼一望,頓時駭然失色。

銅鼎中原本蒙著層灰濛濛的霧氣,在神念感應下空無一物,如今銅鼎被推倒,橫七豎八一大堆屍骸滾落出來。屍身血跡斑斑,臉上驚恐之色未平。

八隻鼎中都堆著屍體,男女均有,啃食、撕扯的痕跡極其明顯。

梅影再次嗅到雲雨香的味道,肯定道:“沒有錯,是石煙城中人。”

林漠眼中憂慮愈盛,轉首問楚山孤如何到此。

楚山孤感覺頗不對勁,道:“石煙城東有鬼舞寨,其下有條甬道直通此地。”

林漠道:“中間不曾遇到阻礙?”

楚山孤道:“除鬼舞寨鬧鬼外,並無餘事發生。”

林漠嘆了口氣,連說話的興致都沒了。

沈天祿上前將事由簡要相告,花溪凝眉道:“鬼舞寨佈局正是太乙秘術中的聚陰陣,陣眼早已被人所破,或可利用這甬道逃生。”

林漠扼腕長嘆道:“看黃粱身死之狀,元嬰未保,絕對是被九嬰獸所害,我等不可行若無事般離去。”

忽見兇水上狂瀾翻湧,一陣淒厲的鳴嘯滾滾而至,遠方一團黑影追風逐電般奔來,赫然正是九嬰!

林漠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九嬰獸居然隱藏著途經的兇水之中,倘若適才與之相遇,則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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