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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多少次,PPT寫得好比任務做得好更重要。”

李真真穿著草鞋,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荒寂灰敗的山道上。

她身後,一條毛髮蓬鬆的狗冷冷道:

“你看看你的標題,‘時空管理司紮實開展太清仙尊副本修正工作’——領導剛下檔案要我們創新,你非要寫‘紮實’,你是不是在和領導唱反調?”

“還有‘修正’這個表述,有錯誤才需要修正,你用這個詞是不是在暗示領導犯了錯誤?”

雪地裡樹根盤虯錯節,遍地是廢棄的獵洞。

裡面鋪滿削尖的木頭,走錯一步,能把人直接扎穿。

李真真繃緊精神看路,壓根沒仔細聽系統在說什麼。

系統隨手給她ppt上打了四十多個叉。

李真真資料卡上第一條,就標明此人“感情淡漠,服從性差”,管理方式那一欄也標註了“打壓為主”。

“寫個文書很難嗎?有時候找找自己原因,這麼多年能力提沒提升,有沒有認真工作。”

“再過幾年你沒了年輕這塊遮修布,你想想自己還有什麼?”

李真真抬手看看時間:“聰明,勇敢,有力氣?”

系統:“……”

-

李真真在屠宰場殺了十年的豬,她的心已經和她的刀一樣冰冷。

她是在下班時遇見的系統。

第十二區骯髒、破敗、混亂,是著名的流放之地。

因為沒有異能者駐紮,治安約等於無,街上隨處可見屍體、糞便和餓得奄奄一息的窮人。

她拎著打折菜,回到自己兩百聯盟幣一個月租來的地下室。

一隻看起來很貴的貓靜靜蹲在她門口,和周圍破敗的一切格格不入。

李真真沒有上前。

她對貓過敏,走不過去一點。

但隨即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把椅子上。

那椅子甚至有點生鏽。

她四面都是白牆。

那白牆甚至有些蛻皮。

她面前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面豎著一個電子書閱讀器。

接下來一個星期,她被迫在自動翻頁中,將一本修真言情小說背了一百多遍。

這本小說叫《太清》。

男主太清仙尊,絕豔出塵,天生仙骨,是三界第一美人。

他自帶一個唐僧肉的buff,不管是和他雙修,還是吸食他的血肉,都能提升修為,屬於全仙界都想得到的男人。

礙於男主恐怖的實力,一直沒人敢打他的注意。

直到五百年前,男主身受重傷,仙門百家立刻趁虛而入。

男主被至親迫害,被同門圍攻,他們抽乾他的靈脈,分食他的血骨,想將他困在深淵,成為源源不斷的取血工具。

男主經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折磨,強行破開封印,血洗半個仙界。

最後傷重不支,墜入凡間。

瀕死之際,男主被善良倔強的小白花女主撿回了家。

照顧過程中,女主深深愛上了他。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整個世界意識都在逼男主愛上女主,結果男主不僅不為所動,還直接跳過所有虐戀情深,在第三章黑化,第四章滅世,第五章自-盡。”

“女主年過三十還在養豬,再不出手干預,她養豬場都要辦出來了。”

“我們的任務,就是用盡一切手段維護原著劇情,讓男主愛上女主。”

系統收起卷宗:“本次情況十分危急,任務特別重大,你和我對齊一下顆粒度,拉平一下水位。”

恰好到晚飯時間。

李真真捲起袖子,拿出露營裝置,打算就地煮一點麵條:“什麼水位。”

系統煩死了這種連行業黑話都聽不懂的菜雞:“就是讓你總結一下我說的主要內容。”

李真真坐在石頭上,眼皮垂斂,用嘴撕開泡麵調料包。

“這個男主是個性-冷淡。”

“?”

“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對女主變成性-狂熱。。”

系統:“……”竟無法反駁。

面對這樣地獄級別的男主,唯一的任務者還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撲街。

這任務還做什麼做。

死了算了。

李真真三下五除二吃完麵,將殘留油脂仔細刮下收好,和液體叉一併放回收納包。

此時天色微黯,夕陽沉沉,即將入夜。

李真真的腳又冷又痛。

她腳骨被教化司的人打碎,修復時故意留了一道貫穿腳背的裂縫。

因為她對組織缺乏敬意,他們得給她一點“教育”。

裂縫被人造骨骼釘固定,不會流血,也不會擴大,就是走路時疼如刀割。

原著為了給女主打造事業線,設定了極為殘酷的背景。

十年裡蝗災、瘟疫、洪澇,夫食其婦、婦食其子遍地可見,有些城鎮甚至公開賣賣菜人。

為了不被做成食物,李真真一直挑最荒無人煙的山路走,有些地方甚至沒有路。

這幾天的運動強度遠遠超過她能承受的極限,骨釘有點移位。

李真真找了一塊裸-露平坦的岩石,坐下脫鞋。

這裡溫度比東北那旮旯令人崩潰的冬天高不了多少,寒冷遮掩了痛覺。

她隨手掰了一根木棍咬在嘴裡,左手握住腳踝,右手握住腳尖——

“咔噠”一聲,劇痛掠過,骨釘復位。

李真真額頭沁出冷汗。

系統正團成一團閉目養神,被雜音吵到,不悅地抬起眼,剛好對上她冷淡的眉眼。

幽深隱綽,眼尾淡薄。

系統有點煩躁。

身為系統,平時能和他打交道的,最差也是一方豪強、天之驕子。

只有她,李真真,跟個專業收垃圾的一樣,什麼一次性杯子、一次性吸管,全屯在她背後那個髒兮兮的軍工揹包裡。

也不知道主系統的大資料到底是怎麼分析的,竟會挑這種人來做任務

李真真根本想不到就在方才短短一分鐘之內,系統腦海裡已經轉了多少念頭。

她拎起包,越過系統,繼續往前走。

-

李真真這次任務角色是一個十八線炮灰漁女。

她在捕魚時看見受傷昏迷的男主,因男主傷勢太重,便將人留在岸邊,自己回家取藥。

只是等漁女趕回,女主已經撿漏,脫下衣服雪地裡裸-身與男主相擁,為男主取暖。

漁女便再也沒提過自己的救命之恩,只給女主提供食物傷藥,幫女主渡過最艱難的時期。

後來女主撞見島上恐怖人牲祭祀,尖叫衝撞了祭司,被島民當場捉住,投入海獄。

漁女不忍女主死在獄中,半夜偷偷把人放了。

沒想到女主逃走路上越想越委屈,折返回來燒燬了祭壇,再次被抓。

這次沒等用刑,女主就嚇得供出了漁女的名字。

最後漁女一家因勾結外人,被島民活活打死,扔在亂葬崗。

反倒是女主,最後一刻被島主男三沈確救下,有驚無險。

-

道具部說是給他們準備了船,其實只是一條舢板。

船尾幾片斗笠覆蓋著一些雜魚,已經凍得硬邦邦,船角遺留著尿漬,味道直衝天靈蓋。

好在還有個簡易的舵,起碼能把控方向。

一葉扁舟行駛在茫茫浪濤中,開得飛快。

風燈在海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層雲遊移,露出遠處起伏的山巒。

這座島叫無患島,長期與世隔絕,島民萬年來互相通婚,繁衍出了上百個部落。

他們供奉惡鬼為山神,每月向鬼神獻祭人牲,個別村落還有烹飪活人的習俗。

原女主就是看到了島民活烹人的恐怖場面,才被嚇成那樣。

李真真坐在船頭等主系統的任務提示,一條腿曲起向後靠著,長睫在眼底覆下一層陰翳。

不多時,船顛簸了一下。

劇情點提示器突然開始瘋狂冒紅燈。

只有李真真和系統能看見的任務面板之上,兩行血紅的字型出現在巨大的沙漏之下。

【任務釋出】營救男主,確保男女主順利相遇。

【目前進度】0%。

系統面無狗情地開啟超強夜視功能:“男主在九點鐘方向,距離你1.6海里。”

雲層黑魆魆壓在海平線上,船隻破開浮冰碎渣的海面。

李真真抬眼向寬闊無垠的海面上望去。

寒冷的冬夜,深黑海面寂靜荒涼如同墳場。

一道修長人影浮沉在浪花之上,漆黑長髮蜿蜒迤邐,水藻一般浮散,宛若鏡花水月。

絕美,清冷,病入膏肓。

他還穿著百年前太清宮主的宮服,繁複、厚重,重重曲曲,像洪流裡一片緋紅的花瓣。

李真真舉著望遠鏡,視線從男主細密如扇的漆黑長睫上毫無停留地掠過。

系統按捺住緊張的心情,冷酷地指揮道:“快,你把男主拉上來。”

李真真垂下眼,將漁網的一端在手腕上饒了幾圈,忽而往前一拉。

男主被她從船上硬生生拽落下來。

系統甚至聽見“哐當”一聲,應該是男主的額頭撞上了船舷。

系統氣得腦仁都在嗡嗡響。

李真真用腳抵著船舷,一邊收網,一邊覺得可惜。

時空管理司的懲罰機制透過一枚植入她身體的晶片激發。

系統不懲罰她,她就無法找到這枚晶片的具體位置。

她生平最討厭被人脅迫,身體被迫裝上晶片後,腦子裡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挖出來。

這一路她一直在故意激怒系統。

可惜這個系統只會放狠話,一到來真的就退縮,看上去就不大聰明。

聽職位應該還不低,但色厲內荏的樣子又像個新手。

她都有點恨其不爭了。

島上積雪深厚,李真真用漁網拖著仙尊往前走。

遠遠看去,彷彿拖著一麻布袋巨大的垃圾。

一上岸,她馬上把男主連同漁網一起甩在岸邊。

然後朝前一倒,整個人板鴨趴進雪地裡。

系統:“……”體力這麼差,也不知道她以前怎麼殺的豬。

李真真臉埋在雪中,撥出一口寒氣:“女主還有多久到?”

“不急。”系統說:“我們計劃以1.2海里/小時航行,但實際是1.9海里/小時,行駛距離1.63海里,根據Δt-d/v1-d/v2……女主還有半個小時到。”

李真真看了一下手錶,面無表情:“……你算錯了。”

“不可能。”系統自通道:“這麼簡單的小學物理題。”

李真真:“你沒算水流速度和風速。”

她話音未落,岸上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

OA面板開始瘋狂閃紅光,提示音機械地響起:“注意,您的女主已上線,您的女主已上線。”

系統:“……”

李真真:“……”

哦豁。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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