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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靜坐在門前,聽著無崖子講述。
其他人都已經被蘇星河請離此地,這裡只剩下馮驥二人,以及失神落魄的王語嫣。
便是蘇星河,沒有得到無崖子允許,也未曾靠近。
“逍遙派祖師,便是逍遙子嗎?”
馮驥問道。
無崖子微微點頭:“不錯,我師父逍遙子,唐朝末年人,他算是最後一批修道之人了。”
“我聽師父說過,當年天地靈氣枯竭,各方修士想盡各種辦法,卻始終無法招呼原因。”
“最終由一批得道仙佛,共同想出一個辦法,那便是開創特殊的小世界,將靈氣引入小世界內,大大減緩靈氣枯竭程度。”
“這些小世界,後人稱之為洞天福地,佛門也稱之為靈界。”
“然而時間不長,小世界內靈氣也逐漸枯竭,大家再無其他辦法,不少修為有成之輩,決定離開此界,去另尋天地。”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渡過時空長河,很多修道者修為薄弱,無法脫離樊籠,於是大家想出一個辦法。”
馮驥立刻問道:“封鎖靈氣,將僅存的靈氣,供給現存的修行者?”
無崖子點頭:“不錯,此舉可以說是損人利己了,但是沒辦法,若是任由所有人吸收靈氣修煉,大家都沒辦法超脫。”
“只有集中靈氣,才能供少部分人超脫這方世界。”
“那時唐朝末年,天下大亂,修行者中,佛門勢大,道門其次。修行界便出現了佛道爭渡的局面。”
“整整七十多年的爭鬥,導致天下間民不聊生,戰亂不止,朝代更迭,終於最後佛門諸多佛陀、菩薩、羅漢出手,鎮壓天下修者,封鎖了這方世界的靈氣,將之引入佛門聖地空相寺。”
馮驥微微點頭,這和他所猜測的沒有多少出入。
七十多年,說起來應該是五代十國這段時間了。
“本朝之初開始,佛門正式開始接引一些修者入空相寺修行。”
“那時候佛道修士都能進入空相寺。”
“不過時間一久,一些修士發現,有些人根本天資不足以超脫,卻也進入空相寺接引靈氣修煉,如此便會浪費大量靈氣,空相寺裡,又一次爆發出內亂,我師父便是那時候離開了空相寺,回到外界,尋找前人遺蹟,看看能否另外找到突破之法。”
“在這個過程中,他老人家找到了一處修者宮殿,叫做靈鷲宮,自此他老人家在此地創立宗門,感悟大道,找到了一些可能超脫的方向,於是開始挑選徒弟,一一傳授法門,令我們各自探索。”
“我有一位師姐,天資聰穎,資質特別,師父結合佛門法術,與我道家神通結合,創造一門玄功,傳承於她。”
“我亦有幸,受師父傳承《北冥神功》之術,師父曾說,此功由莊子《逍遙遊》中所悟,若能修煉至大成之境,當有超脫之法。可惜我為佛門所害,深陷情債冤孽,不得超脫。”
馮驥眉頭一皺,目光看向無崖子,靈識覆蓋雙目,立時發現他的特別之處。
“夜叉氣運?”
他看到了對方頭頂,有佛門夜叉法相籠罩。
無崖子嘆息一聲:“不錯。自空相寺發生內訌之後,佛門也發現不能任由修士進入空相寺修行,浪費靈力,故而他們以大神通,將此界煉入輪迴六道,以八部眾氣運挑選天下英才。”
“只有透過八部眾的考驗,勘破眾生相,達到無我相,方能再進空相寺試煉。”
馮驥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這方世界,已經被佛門煉入六道,到處都充斥著‘有情皆孽’的怪異氛圍之中,唯有突破八部眾的氣運紛擾,勘破紅塵眾生相,才能跳出六道。”
“我若不斬斷喬峰、阿朱、阿碧等人的氣運,只怕他們遲早會被氣運所累,堪不透命運,最終身死道消。”
馮驥沉思起來,那段譽若非擁有《六脈神劍》傍身,只怕也看不破氣運命格。
馮驥看向無崖子,道:“道友竟參不透無相之境?”
無崖子苦澀道:“貧道資質平庸,有愧先師所賜神功。”
說到神功,馮驥頓時想起來,立刻問道:“道友,為何同樣是北冥神功,你傳給那丁春秋之後,他只練成了化功大法?而你傳給李秋水,卻成了吸人內力的邪功?”
無崖子臉上露出無奈之色,嘆道:“人有千面,同樣一種玄功,每個人的領悟不同。”
“逍遙遊早已言明: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每個人對道的認知參悟不同,境界不同,所領悟的玄功自然也就不同。”
“《北冥神功》,不拘一格,無有定型,如大道之水,入小道則為溪,入大坑則為湖,入天則為雨,入北冥則為滄海。”
“我那劣徒丁春秋,心術不正,此功傳給他,他只能悟出化功大法。”
“我那師妹秋水,魅惑眾生,雖有絕色,卻是水性楊花的毒婦,便悟出了吸人內力的邪功。”
馮驥聽完,不禁恍然。
水無常形,道亦如是。
同樣的功法,不同的人修煉,會有不同的效果。
這便是武學和道法的本質區別。
無有定式!
自己同樣看完北冥神功,總綱逍遙遊全篇,卻從太極之中,領悟出有道無相之境界,吸收天地靈氣之妙法。
此時無崖子又道:“唉,我於道功之上,終究資質有限,走上歪路,研修五行八卦、星象醫卜,欲要從旁門左道之中,找出一條出路,可惜終究資質有限,受這夜叉氣運干擾,為情所困。”
馮驥忽然問道:“你那師妹李秋水呢?她得到的《小無相功》,也是逍遙子所傳?”
無崖子點頭,嘆道:“她得師父傳授《無相神功》,她修煉多年,不得其解,眼看師姐修煉神功進步神速,心生嫉妒,在關鍵時刻,破壞師姐修行,以至於二人此後仇深似海。”
“她也因此走上邪路,從《無相神功》之中,悟出邪門練法,欲要歷經紅塵情慾,從有情到無情,體悟眾生相到無我相的過程。”
“她第一個選中助她經歷情劫之人,便是我……”
“只是當年她越陷越深,愛我發狂,無法自拔,不捨殺我,完成她的無情之道。最終她選擇引誘我那心術不正的徒弟,聯手害我。”
“我之所以能夠苟活,不過是她還未完全脫離有情之境,倘若哪天她突破無情之境,便是我命喪她手之時。”
馮驥驚愕,這倒是與他料想的有些出入。
李秋水原來是這麼領悟《無相神功》的。
馮驥微微沉默,消化這些訊息。
忽然他想到了《六脈神劍》、《斗轉星移》這些似法術一般的功法。
當下他問道:“你可聽說過《六脈神劍》、《斗轉星移》這些功法?”
無崖子聞言,微微點頭:“自是聽說過,我亦費盡千辛萬苦,網羅天下功法絕學,找尋這些武學原本。”
馮驥好奇問道:“你網羅這些功法做什麼?”
無崖子嘆道:“現存的武學功法,其實有許多都是從術法退化演變而來。”
“我受夜叉氣運所困,遲遲無法突破無相之境,只能寄希望於其他傳承,以為能夠找到一些道門法術,幫我除去佛門八部眾氣運干擾。”
“我師父說過,當年空相寺內訌,不少人離開了那裡,各自探尋超脫之法。”
“後來佛門將此界煉入輪迴,八部眾氣運開始干擾世人,人人皆會墮入六道之劫中。”
“於是不少先賢想盡辦法,斬斷佛門八部眾的氣運干擾,研究出種種神通術法。”
“有人以秘術,直接斬斷因果,斷去八部眾氣運。”
“也有人創出轉移氣運之神通術法。”
“隨著靈氣枯竭,後人一代不如一代,修士傳承斷絕,這些神通法術,也被後人當成了武學去練了。”
“我欲從這些功法之中,追蹤溯源,還原道法,可惜……太難了。”
說到此處,無崖子滿臉苦笑。
只聽他道:“我於本門神通,都無法練成,卻還想著修煉其他門派神通術法,實在可笑。”
馮驥也微微搖頭:“倒也未必,我修煉過段氏一族的《六脈神劍》,此術確實是一門斬斷因果的術法,修煉起來,沒有逍遙派這麼高深莫測。”
“什麼?”無崖子頓時精神大震,急忙看向馮驥,滿臉求知之色。
馮驥也不隱瞞,道:“段氏一族《六脈神劍》,以精氣神為根基,化靈識之劍,內斬六髒六腑,可削弱自身氣運,但是此舉傷人傷己,故而修煉起來難度不高,但是也難以完全斬斷自身氣運。”
“倒是以此術去斬他人氣運,反倒不許傷及六髒六腑,而是須六髒六腑配合,以真元為基礎,靈識為刃,去攻擊他人氣運法相,擁有奇效。”
說著,他屈指一彈,噗的一聲。
指尖一道劍氣瞬息之間射出。
噗嗤一聲,直接射穿了無崖子頭頂的夜叉氣運。
頓時轟鳴一聲悶響,無崖子只覺得心頭陡然鬆了一塊。
他頓時滿臉驚喜,旋即又是滿臉懊悔之色。
“我搜集天下武學,唯獨段氏一族《六脈神劍》、丐幫《降龍十八掌》等武學沒有蒐集,想不到……想不到……”
他滿臉嘆息,後悔不已:“時也命也。”
馮驥又道:“那慕容家的《斗轉星移》,似乎也是一門神通術法,只是我還未曾得到,無法溯源。”
無崖子嘆息一聲道:“我等修道,一生都在逆天掙命,可惜,我福緣淺薄,止步於此了。”
馮驥也微微沉默。
片刻後,他問道:“你擺下這珍瓏棋局,真的是為了尋找傳人?”
無崖子微微沉默,終於還是開口道:“也不全是,我想盡辦法,欲要脫離佛門八部眾的命格,思來想去,唯有散功轉運。”
馮驥瞭然,難怪現在的虛竹,身上沒有任何運勢命格。
只是無崖子還未傳功給他,一旦無崖子將畢生功力傳授給虛竹,虛竹便會自動接受無崖子的所有饋贈,包括那夜叉氣運。
馮驥不由問道:“若是散功,你還能活?”
無崖子無奈,嘆息道:“死中求活罷了,況且我如今已經殘廢,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
馮驥點了點頭,一切都已經弄明白了。
他看了看無崖子,問道:“如今你打算怎麼辦?丁春秋我已經幫你解決了,但是似乎也沒人能解開你的珍瓏棋局。”
無崖子笑了笑,目光轉到了王語嫣身上,灑然道:“我已經活夠了,如今大仇得報,也算是了卻了最後心願。”
“我師父為我取名無崖子,乃是出於《養生主》中一句。”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大道無窮,我這一生都在探索追尋,卻始終不能入道悟道,有愧師父對我的期盼了。”
馮驥深有感觸,嘆道:“以有涯求無涯,殆矣。”
“是啊,真的累啊。”
無崖子嘆息一聲,看向馮驥,又看了看失神落魄的王語嫣。
他輕笑道:“這孩子竟是還未練武,當真是老天讓你送她到我面前了。”
馮驥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深深看了一眼無崖子:“你要傳功給她?”
無崖子點頭:“她是我外孫女,也算是我至親之人了,與其便宜旁人,不如傳功於她。”
“況且……”
他看了一眼王語嫣,笑道:“她深陷情孽,雖然沒有八部氣運干擾,卻已經入相,我此刻傳功與她,讓她接受八部眾的氣運干擾,她若能勘破紅塵情孽,只怕前途要比我明亮多了。”
馮驥微微點頭,覺得無崖子說的很有道理。
因為在原劇情裡,王語嫣顯然就是飽受情債苦虐,最終雖然在井底汙泥處絕望,卻也因此勘破這段孽緣。
無崖子看向馮驥:“道友,你覺得我這外孫女如何?”
馮驥看了一眼無崖子,見他眼含笑意,便明白他所思所想,微微點頭道:“堪稱絕色!”
無崖子笑道:“我想讓她陪你左右,與你結成道侶,你意下如何?”
馮驥嘆道:“若是無法勘破情網,她也不過百年歲月。”
“那是她命該如此罷了,若是她能走出這一步,日後必定也會入空相寺,屆時請你庇護一二。”
馮驥點頭:“好。”
王語嫣渾渾噩噩,雖然心思恍惚,但是也聽到了二人對話。
她臉色微紅,佯裝不懂。
實則她不知如何面對這忽如其來的外公。
正當她被道侶一詞驚的面色羞紅時,只聽無崖子道:“語嫣孩兒,你過來。”
王語嫣抬頭,卻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識的,她看向馮驥。
這一路上,馮驥替她做主的事情太多,以至於她對馮驥依賴極多。
重要關頭,她無人商量,於是再次看向她心中下意識最相信的人。
馮驥對她微微點頭,道:“去吧,他不會害你。”
王語嫣這才走到無崖子面前,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無崖子輕笑一聲,沒有在意,只是道:“給我磕幾個頭吧。”
王語嫣跪地,輕柔的叩首三次。
無崖子道:“本門規矩,須得磕頭九次。”
王語嫣依言而行,磕頭九次。
無崖子大笑:“好孩子。”
下一刻,王語嫣便覺得一股柔和內力包裹而來,她整個人竟是飄飄忽忽的飛了起來。
“啊——”
王語嫣驚呼一聲,但覺磅礴內力湧向她的體內。
頓時渾身暖洋洋的,宛若置身溫泉之中,說不出的舒適。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的反應過來,身形急速掉了下來。
“呀——救命——”
她還未喊完,柔嫩腰肢便被一隻手臂抱住,摟進懷中。
王語嫣抬頭一瞧,卻見是馮驥接住了她。
她不由鬆了一口氣,下意識道:“謝謝。”
馮驥搖了搖頭,道:“去送他最後一程吧。”
王語嫣扭頭看去,頓時再次驚撥出聲。
原來對面剛才還滿頭黑髮,滿面紅光的無崖子,此時竟然滿臉皺紋,頭髮雪白,鬍鬚也脫落許多,一副老態龍鍾模樣。
“啊——你……你怎麼了?”
王語嫣驚慌問道。
無崖子目光柔和,看向她的頭頂,嘆道:“夜叉氣運已經轉移,可惜……孩子,我已經將我七十餘年的功力傳授於你。今日以後,你便是逍遙派掌門。”
說著,他取下拇指上的扳指,遞給王語嫣,道:“這是掌門扳指,你帶上吧。”
王語嫣驚慌失措,心中難過:“我……我不要,你你快拿回去。”
無崖子笑了笑:“你還不肯叫我一聲外公麼?”
王語嫣眼眶微紅,她自小沒了父親,在母親嚴厲的教育之中長大,從未有過父愛。
丁春秋名義上是她外公,但是來曼陀山莊次數屈指可數。
她喜歡慕容復,因為慕容復大她十歲,讓她有種安全感。
此時無崖子將畢生功力傳給她,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長輩關愛。
一時間,她眼淚在眼眶之中打轉。
“外……外公……”
無崖子頓時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孩子……”
無崖子又看向馮驥,道:“道友,這孩子,我就拜託給你了,你他日帶她去靈鷲宮,宮中有不少師父留下的典籍,那靈鷲宮也是前人所建,裡面亦有壁畫無數,講述了往事種種修道之事。”
“只是你須得記得,我那大師姐痛恨我師妹,這孩子見了她,她未必會好心對她,須處處提防。”
馮驥點了點頭。
無崖子又看了看王語嫣,目光逐漸放空,口中呢喃自語。
“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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