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9 鳩鳥,當年不肯嫁東風,明月傾,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午宴其實還是豐盛的,何家正當紅,自然是豪富,宴席上山珍海味樣樣齊備,連洗手的茶也是金盆裡盛的碧螺春,飯後茶點又有一道雞頭米糕,又反了季節,又反了地域,不知道何夫人從哪淘澄來的。
但葉凌波可沒空吃什麼糕點。
她本事足,不知道為什麼出門一趟,半個時辰不到,就給自己在何家內院弄了個小閣子落腳,連沈碧微都笑“到底你面子大,我也沒有這待遇”,進去就往榻上一躺,從袖子裡拿出柄小刀開始削起木頭來。
葉凌波耐心等到顧媳婦遣來的人送了燻爐,套了棉罩子,又安置了茶水點心,楊娘子又道了謝之後,才遣了小蝶和小玉去外面守著,不讓人靠近偷聽,這才關起門來撒潑。
她第一個就罵盧文茵。
“我就知道,盧家一家子都是賤人!”她上來先點題,然後再直抒胸臆道:“她盧文茵什麼東西,嫁了個不學無術的陳耀卿,尾巴就翹到天上了。當我們不知道她的底細嗎?不就是因為當年陳耀卿也想娶清瀾,所以記恨到如今嗎?世上最沒出息的女人就是這種,不敢找男人的麻煩,只敢朝著女人使勁。盧夫人當年就鬥了一輩子小妾,手上有多少可憐女子的人命,她們姐妹倆現在都得了真傳了!”
“凌波。”清瀾不贊同地阻止她:“非禮勿言。不要這樣說話,教壞妹妹們。”
“我非禮勿言,她怎麼不非禮勿行呢。”凌波腦子向來轉得快,罵完盧文茵,又轉而追究道:“真說起來,還是因為平郡王老王妃這兩年身體不好了,剩下這些老太君,沒一個德高望重鎮得住場的,把個花信宴的風氣都敗壞了,真成了爭奇鬥豔的戰場了,讓盧文茵這樣的人在呼風喚雨。當年的花信宴風氣可不是這樣,像韓姐姐和清瀾,親姐妹一樣的關係。如今哪有這樣的友誼了?小姐們都鬥得跟烏眼雞似的,都是盧文茵帶的好頭!”
“和老王妃同輩的老太君們都辭世了,年輕一輩的又還沒經驗,也是常有的事,再等幾年就好了。”清瀾道。
“等幾年?一生能有幾場花信宴,誰愛等誰等吧,我可不等,不是說明華長公主娘娘要來主持大局嗎?希望她能好好整一□□氣吧。”凌波說完,又瞪沈碧微一眼。
“你瞪我幹什麼?”沈碧微雖然削著木頭,反應卻敏銳。
“你還好意思說,什麼叫未卜先知?姐姐早半個月就給你安排了去報德寺,你偏偏不中用,讓盧婉揚搶了機會,在長公主娘娘面前冒了頭。現在好了,長公主娘娘主持花信宴,你讓盧婉揚欺負一輩子吧。我可先告訴你,盧文茵淺薄,只會亂吠。盧婉揚那才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今年鎮北軍將領雖多,好的就那麼幾個,你在這吊兒郎當不想嫁人,盧婉揚可不管這些,照樣把你當頭號敵人,到時候狠狠咬你一口,可別說姐姐沒提醒你。”凌波道。
沈碧微只是不屑地笑。
“盧婉揚?欺負我?除非再投個胎吧。”
凌波恨鐵不成鋼。
“你知道什麼,以為跟官場一樣,比官大小呢?她們陰損的手段多著呢。看看我家那條五步蛇你還不明白?她們最會的就是使陰招了。說到這個……”她看了阿措一眼,阿措會意,想要說話,凌波卻沒繼續說下去,因為燕燕終於忍不住了,過來纏著沈碧微道:“碧微姐姐,給我雕個小馬,我要會動的那種。”
“雕不了,我今天就帶了把小刀,工具都沒帶出來。”沈碧微給她看:“給你雕個小車行不行?”
“我雕你的頭。”凌波嫌棄得很:“還雕小馬,多大的人了,燕燕也是,不學好。這一宴是亮相的宴席,還躲在這玩,像什麼樣子?”
“不是你把我們拉過來聽你罵盧文茵的嗎?”沈碧微雲淡風輕。
葉凌波瞪她一眼。
“懶得管你。行了,咱們忙正事,不說盧文茵了,大家只警惕點就行了。外面估計又要上茶點了,下午夫人們都在春暉堂打牌,小姐在旁邊湊趣。阿措,你刺繡好,帶燕燕去刺繡,燕燕長得喜慶,很多夫人都喜歡她。可惜姨母不在了,我託付了王夫人,就是穿碧色西川錦纏枝花通袖大衫的那位,還帶著個小女孩的。她性情和善,又和姨母親善,你們依偎著她玩就是。沈碧微,你能出門,去外面看看,把鎮北軍誰來了問清楚,看崔景煜還在不在……”
“崔侯爺送了魏小姐來就走了。我聽說,晚上散場,是魏小侯爺來接魏小姐,那崔侯爺應該不會來了。”阿措連忙道。
“凌波。”清瀾皺起眉頭,看了凌波一眼。
阿措明白她的意思,閨閣小姐,怎麼好惦記外男的行蹤?自己惦記就算了,還“把阿措教壞了”。
“怎麼,就準盧文茵算計,不准我算計?沒聽見御史臺的名言呢?貪官奸,清官要比貪官更奸,不然怎麼擋得住她們的明槍暗箭。”凌波不以為意,又道:“小柳兒,你哥不是在小廝裡挺有門道的嗎?讓他去和魏家的車伕小廝結交一下,打探下訊息,只別說自己是葉家的,問起來就說是沈家的好了,橫豎沈家也借過小廝給我家使喚。”
“知道。”小柳兒機靈,立刻就出去幹活去了。
“行了,大家都有活幹了,散了吧。”凌波挽起袖子道:“下午我哪也不去了,就陪著清瀾,我看盧文茵還敢不敢過來撩閒,我不把她皮剝了才怪呢!”
沈碧微看她這樣子就笑:“葉二小姐好威風。”
“當然威風,不然像你?被盧婉揚踩頭?你也別放鬆,我忙完清瀾就來管你,有我在,盧婉揚別想越過你去,這點手段,就想欺負我的人,下輩子吧!”
-
凌波放出話來,果然不落空。可憐何夫人一番苦心,在春暉堂擺下五六張牌桌,給夫人們飲酒打牌,又靠南牆放下兩排玫瑰椅,又有一張大圓桌,擺上茶點,給小姐們做女紅,打雙陸,下圍棋,描花寫字都使得。可惜這份熱鬧,被盧文茵給佔了頭籌。
她仗著何老夫人喜歡,反客為主,直接幫著何夫人招呼起來,又會說笑,又生得貌美靈巧,反應快,人緣好,如蝴蝶穿行在花叢中,一會兒說著“老夫人今日牌運好,我來入個股,等會吃紅”,一會兒又誇讚“果然清儀妹妹好繡工,花樣新巧,不像我們家婉揚,只會繡壽字”,聽得何清儀臉色通紅——何老夫人壽辰就在下個月,盧婉揚已經在繡萬壽屏,這份“孝心”,把她這個親孫女反而比下去了。
盧文茵暗算了何清儀還不夠,又不放過她今日的首要目標:魏樂水。說句刻薄的話,若不是魏樂水是魏元帥的女兒,小侯爺的妹妹,以她敦實的長相和老實到有些遲鈍的性格,早就淪為盧文茵誇自己妹妹的墊腳石了。但偏偏她又是魏小姐,所以盧文茵在她面前展露的全是古道熱腸一見如故的那一面。連她的跟班孫敏文和楊巧珍也對魏樂水一派熱忱。
孫敏文還好,畢竟書香門第,也還算在乎臉面,楊巧珍是個暴發戶出身,十分尖刻,仗著有盧文茵撐腰,到處給她充當打手,憋了一年了,花信宴第一宴本來要大展身手立立威的。沒想到來了個魏樂水,她在魏樂水面前裝了大半天了,實在按捺不住要撩閒。也是一年過去,忘了葉凌波的手段了,只當還是上午葉凌波不在的時候,看見清瀾在那裡安靜繡花,忍不住又過來看了一眼,笑道:“葉大小姐好興致,還在這繡鴛鴦呢?”
葉清瀾也對她的心性有所瞭解,並不搭理,只是專心刺繡。
楊巧珍卻有點裝瘋賣傻的意思,故作玩笑,一把抓過葉清瀾的繡繃子,笑道:“都說葉大小姐的繡工好,大家還沒見過吧,這鴛鴦繡的,真是情意綿綿呢,大家都來學習學習呀……”
她一面說笑,一面把葉清瀾的繡繃子舉起來,給眾人傳看,頓時引得眾人鬨笑。誰都明白她話中暗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繡鴛鴦,不是恨嫁是什麼?
她正得意,一個人從斜刺裡衝出來,直接把她手上的繡繃子搶了下來,身形嬌小,五官清秀,不是葉凌波是誰。
光聽葉凌波說話,絕想不到她其實一天到晚眼中都是帶笑的,就算有狠意,也是笑裡藏刀。
就像此刻,她仍然帶笑,拿著繡繃子,不著痕跡地隔在楊巧珍和自家姐姐之間,問道:“楊姐姐這麼好興致?怎麼不去打牌,反而在這教人刺繡?難道沒帶零錢?”
楊巧珍其實也有點怕她,畢竟凌波頗有些名聲在外面,據說連她繼母都怕她,可見手段過人。但當著眾人,她又自恃是夫人,讓是不可能讓的,於是看了一眼身邊的丫鬟,丫鬟會意,立刻道:“葉二小姐怎麼還稱我們夫人做姐姐?該稱少夫人才對啊!”
她話音未落,臉上已經捱了個耳光,原來是跟在凌波身後的楊娘子,她是管家娘子中的領頭羊,向來威嚴,丫鬟捱了打,也只敢道:“你憑什麼打人?”
“小姐夫人們說話,你插什麼嘴?”楊娘子只冷冷道:“我家小姐稱你家夫人作姐姐,自有她的道理,我家老太君孃家就姓楊,和你家夫人的孃家是大小宗,彼此按表親稱呼,你該稱我家小姐一句表小姐才對,自己無知,還敢質問小姐,我替你家夫人教訓你,也是應當的。”
楊巧珍吃個悶虧,剛要發怒,就見葉凌波笑道:“楊娘子雖然是咱們自家人,但管教楊姐姐的丫鬟還是越俎代庖了,我替她向姐姐賠個禮吧。”
她一面笑,一面不緊不慢地行個禮。楊巧珍拿她沒辦法,只得道:“我倒不怪你手長,只是這不是咱們自己家,是花信宴上,打得人狼嚎鬼叫的,讓主人家看見,只當咱們沒規矩似的。”
她這話一說,原本捂臉垂淚的丫鬟立刻哭出了聲來,顯然是想把這場衝突傳揚開,何夫人見狀,連忙趕了過來。
“原來薛夫人也知道這是花信宴?”葉清瀾叫著她夫家名號,淡淡地道:“我們都是未嫁小姐,做女紅也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薛夫人突然過來,取笑什麼‘繡鴛鴦’‘情意綿綿’,不知道是何道理?”
一番話說得楊巧珍臉色微紅,辯駁不得,卻聽見有人笑道:“葉姐姐到底是做小姐的,規矩嚴,夫人們不過說笑而已,何必當真呢?”
說話的人正是盧文茵,她的智謀就不是楊巧珍可比的了,一面笑,一面走進人堆裡來,自有夫人小姐給她讓道,她看了一眼葉清瀾,將手搭在楊巧珍身上,下巴也靠在她肩上,看著葉清瀾笑道:“葉姐姐可別誤會薛少夫人的一番苦心,咱們姐妹中只有你還沒有個結果,她也是替你著急。盼著你早日成雙,加入咱們的行列,這也是為你好啊。”
“是呀。”楊巧珍來了助力,立刻反應了過來,不再糾纏什麼打丫頭的事,繼續之前的話頭取笑道,“我看葉姐姐都繡鴛鴦了,顯然也是想做鴛鴦的,所以一心想助姐姐心想事成。怪我,心直口快了……”
“薛少夫人也是為姐姐好,她不說出來,我們還以為姐姐真是來花信宴上照顧妹妹的,哪知道姐姐也還盼著出嫁呢……”盧文茵立刻接上。
她們一唱一和,把葉清瀾釘死在了恨嫁老姑娘的位置上,周圍的小姐們都藉故走開不聽了,夫人中卻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有心善的,也替葉清瀾覺得窘……
葉凌波眼中神色一冷,剛想說話,卻被葉清瀾拉住了手。
她像一個姐姐一樣站了出來,擋在了葉凌波面前。
“薛少夫人心自然是好的,但眼神似乎不太好。”她平靜拿出那個繡繃子來,道“我繡的不是鴛鴦,是鳩鳥,‘鳩’者‘九’也,有長壽之意。方才我聽夫人們聊天,說到何老太君壽宴將至,老太君招待我們,賓至如歸,我沒有什麼可報答的,就繡這一幅鳩鳥圖,為老太君上壽。”
她一番話說下來,眾人都愣了,凌波反應卻快,立即笑著問道:“姐姐,這個鳩字怎麼寫?是不是就是鳩佔鵲巢那個鳩啊?”
在這裡的夫人,哪個不是人精,對於盧文茵姐妹仗著和何老太君投契,把何夫人擠到一邊的行為都看得清清楚楚,葉凌波一句鳩佔鵲巢,誰會聽不懂?頓時都在心中暗笑,有幾個和何夫人投契的,索性乾脆笑出聲了。
葉清瀾無奈地看了凌波一眼,凌波只是吐吐舌頭,一臉無辜。
“《後漢書·禮儀志》中記載:‘王杖長九尺,端以鳩鳥為飾。鳩者,不噎之鳥也。欲老人不噎。’鳩鳥象徵的是長壽有德的老人,漢朝老人有德者,過七十,賜鳩杖,自由出入官府,子女都敬重孝順。正應了老太君今年七十大壽的典故,哪是你說的意思?”葉清瀾不緊不慢地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凌波拖著長音作恍然大悟狀,看向楊巧珍,笑道,“看來我也得多看點書了,免得和楊姐姐一樣,見了鳩鳥還不認得,還認作鴛鴦呢……”
何夫人還在愣神,那邊何清儀已經上來朝葉清瀾行禮道:“姐姐真是用心,我替祖母謝過葉姐姐了。”何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謝不迭。
她們哪是謝繡禮,謝的就是葉凌波那一句“鳩佔鵲巢”,在眾人面前點出了盧文茵的行為。
盧文茵和楊巧珍吃了這個大虧,哪肯罷休,但她們沒有葉清瀾這樣紮實的學問,一時又想不到反擊的方法,倒是盧婉揚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笑道:“楊姐姐也是關心則亂罷了,清瀾姐姐這樣良善,老太君知道了,也要為姐姐上心的……”
她是未嫁小姐,不能點得十分明,但意思到了,楊巧珍立刻反應了過來——鳩鳥還是鴛鴦有什麼要緊?橫豎她們是夫人,葉家全是小姐,夫人天生具有一項權力,無論怎麼談論婚事,取笑姻緣,都是“出於好意,關心則亂”,葉清瀾二十四歲沒嫁,又參加花信宴,她們這些夫人只要拿著關心她婚事的名義,就能一直說下去。
楊巧珍能反應過來,葉凌波自然更反應了過來。
她也知道這道理,索性先聲奪人,在楊巧珍的話頭起之前就扼殺。
“楊姐姐心煩意亂也有道理。”她笑著道,“畢竟家裡出了那樣的事,也難怪。古語有云‘投桃報李’,楊姐姐這樣為我們姐妹著想,我們也該把姐姐的煩心事說出來,為姐姐分憂才對。”
她這話一說,楊巧珍頓時色變,也顧不得盧婉揚提醒她要繼續說葉清瀾的婚事了,立刻道:“你什麼意思?別在這胡說八道,誰要管你姐妹的事了……”
葉凌波笑得眼彎彎,眼神中的意思卻很明顯——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她的手段楊巧珍是聽說過的,知道她身邊那個楊娘子訊息靈通得很,只怕這威脅真不是玩笑。
然而楊巧珍想息事寧人,盧文茵卻不肯。
“既然如此,你不如說出來,知道的人還當你是為巧珍分憂,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威脅呢?”她立刻更進一步,明擺著是要把葉凌波架上去。
當眾說出楊家的秘事,楊巧珍固然丟臉,葉凌波身為閨閣小姐,這樣咄咄逼人,在花信宴上的前景也堪憂……盧文茵是拼著犧牲了楊巧珍,也要先斬斷葉家一臂了。
局勢正僵持間,眾人身後卻傳來笑聲。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