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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腳下的霜冰,吳亙呵出一大口白氣,將脖子上的白狐圍脖緊了緊,大步向碼頭走去。
走到碼頭,四下一片肅殺,水從月身穿白甲,手提大戟,看著最後一個兒郎走上船。
今天是出征的日子,按著計劃,水從月將帶著無畏軍水師主力和史家的船隻提前出發。他們將由衡門港出發駛往旭景島,將薛信部放下後,在那裡稍作補給後再轉向北洲應國。琇書網
「一路順風。」吳亙面帶微笑,走到水從月面前。
「嗯,一路小心。」水從月點了點頭,轉身準備上船。
吳亙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抱了水從月一下,又迅速分了開來。
水從月身體一僵,狠狠瞪了吳亙一眼,大步走上了船。
船隊漸漸向遠海駛去,風吹得衣襟嘩嘩作響,輕輕揮了揮手,吳亙心中有些惆悵。
水從月原本無需如此辛苦,他在北洲有顯赫的家族,有數不盡的榮華,有無數的佳人傾慕,卻是舍了一切,跟著自己在這裡打生打死。
每次需要分兵,都是水從月一人帶著孤***戰四方,他也是最讓吳亙放心的將領。有如此捨命不渝的摯友,怎不讓吳亙感到欣慰。這輩子,就是失了一切,曾有過這麼幾個兄弟足矣。
「你說,他會平安回來吧。」姬嫣的聲音裹著朔風飄搖而至。
看著痴痴望著遠處、臉色有些發白的姬嫣,吳亙忽然無來由心軟了些,「會的,一定會的,因為我還要陪著你到他家。姬夜去不了,我就是你的孃家人。」
「嗯?」姬嫣轉過頭來,小臉有些詫異,忽然反應過來,臉頓時變得如朝陽般殷紅,「你瞎說什麼呀。」
說著,姬嫣有些慌亂的轉過身去,向著港內走去。只是輕快如蝶的衣袂,暴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吳亙微微一笑,一掃方才的別愁,心情忽然舒暢起來。一個女子能有多少芳華,痴痴等待這麼些年。這一次,他是真的準備做姬嫣的孃家人,無論水從月願不願意。
十日後,吳亙登上了蕩神號,餘風早已候在甲板上,此次由他隨吳亙出征,卓克早已隨水從月駛在了茫茫漲海上。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吳亙邊走邊問道。
「妥當了。」張武陽跟在身後回答道。
「準也人到了否。」吳亙接著問道。
「在水下。」張武陽指了指腳下。
「出發吧。」吳亙沒有大張旗鼓誓師,掉頭上了第五層的船艙。等入了艙內,安當和元欣早已候在其中。
吳亙這支偏師共有五十艘船,其中無畏軍只有五艘,船上都加裝了增速的陣法。剩下的都是呼蘭家和姬國的戰船,分由安當和元欣統領。
「吳寨主。」安當率先施禮,元欣亦是笑嘻嘻拱了拱手。這兩人都是熟人,吳亙自不會與他們客氣。
「老規矩,先喝三碗酒,出發。」吳亙豪氣的往鋪有白虎皮的帥椅上一坐,大聲呼喝道。
隨著一陣悠長的號角聲,船帆緩緩升起,船隊離開了衡門港,沿著航線向著迎客島的方向駛去。
海面上十分平靜,看不到飛鳥和游魚,似乎冬寒將一切生命都藏在了天空的黯淡灰雲中。
這條航路已走過多次,可這次吳亙卻是多了別樣心思。此行若成,自己也要轉戰北洲,撇下這偌大的家業,將回家的路走得再短一些。
船隊靠泊在了迎客島邊,要在這裡停留一日補給。
古陽思已經候在碼頭邊,身後跟著鄒寧和高經。高經是吳亙安排在這裡的,輔佐古陽思經略迎客島。至於鄒寧,由於迎客島是前往衡門港的第一站,楊正讓他留在此地打探天元洲的訊息。不過呆時間長了
,古陽思倒是發現其在軍政兩事上都頗有見解,乾脆要到了身邊協助自己。
吳亙上前拍了拍高經的肩膀,低聲囑咐了幾句。寧南蓮將他兄妹交到自己手中,吳亙可是將高經和高菡當作自家弟妹般的存在。
高經連連頷首,相較以往,他成熟了許多,少年的味道正漸漸遠去。
「鄒寧,在此地過得可還習慣。」吳亙笑著衝一旁的鄒寧道。
「多謝寨主救命之恩,寧在此處頗為心安。」鄒寧後退一步,長躬不起。
吳亙趕緊上前將其扶起,抓著他的手道,「我無畏軍雖然比不上鄒國富庶,但勝在灑脫,人盡其用,有什麼需要儘管與古陽思說。」
「屬下明白。」鄒寧看了看吳亙的手,嘴角輕輕抽了抽。
又囑咐了幾句,吳亙方鬆開手,帶人向島內走去。
「長風萬里送將軍,天冷,一杯濁酒為寨主送行,此行大勝。」迎客島上古陽思的私宅中,其人高舉酒杯。吳亙與古陽思相對而坐,楊正、胡嘉則是陪在左右。
面前的方桌上,放著一盆熱水,裡面溫著一壺酒。天青色的壺口處,正冒著嫋嫋熱氣。桌上只有簡單的幾盤菜,無非是青菜豆腐,醃魚牛肉之類。
「行啊,正好暖暖身子。」吳亙舉起面前泛著熱氣的酒杯,一飲而盡,「初識古兄時,便是酒中來,今日又見酒至,借你吉言了。」
楊正和胡嘉相視一眼,也是紛紛舉杯。這一路上,吳亙就有些奇怪,他們都感覺到了他的焦躁。
「此戰過後,寨主應是準備要重返北洲了。」古陽思笑眯眯看著吳亙。
「不錯,就是要趁著神教重新集結力量的空當,揮師北洲。」吳亙給面前三人各倒了一杯酒,他們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想是這麼想的,但打仗嗎,就是有輸有贏,萬一被人家給攆了回來,迎客島這裡還需小心防備。」
「臨行前,可曾讓卜七音測一下此行吉凶?」古陽思敏感的覺察到吳亙情緒有些低沉,關心的問道。
「我又不是陸烈,打仗前還要請巫師卜卦。要是都這樣的話,天下的仗也不用打了,出征前卜一卦,吉戰兇退,還省得多傷人命。」吳亙咕咚嚥下一口酒,還卜卦呢,現在一見到卜七音,這個女人就像瘋了一樣要給自己下咒,生怕吳亙把她兒子給帶歪。也不想想,就她那神神道道模樣,自己幫著照看一下葉希是為了孩子好,沾點人氣。
「若成,陽思願隨行。」古陽思再次雙手舉杯,杯麵與自己的額頭平齊,微微盪漾的酒水好似其好看的眉毛。
吳亙微怔,指了指外面,「這裡也很重要,是我無畏軍在昆天洲基業的前哨。」
「島太小,心有些大。」古陽思依舊執拗的舉著酒杯。
「明白了,若是順利,帶你到北洲耍耍。」吳亙大笑舉杯,與對方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一日過後,船隊啟航。
吳亙立於露臺,一手握著刀柄,遠眺前方海景,身後的大氅被風吹起,呼啦啦作響。
胡嘉面有憂慮,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楊正,總是覺著有些不對勁。按著吳亙的性子,他並不是什麼喜歡顯擺、裝腔作勢之人,在戰場上向來低調,今日不知為何如此張揚,如一面旗幟般釘在最高處。
只有一種解釋,他想讓別人看到,看到他的臉,看到他的歸來。
或者這也是內心的一種抉擇,真正斬斷後路的抉擇,放棄昆天洲蒸蒸日上生活直面強敵的選擇。
其實在明眼人看來,現在就返回北洲有些操之過急。莫看無畏軍如今坐擁近三十萬人馬,可以與一個行省掰掰手腕,但若沒有登天殿的暗中許可,恐怕早已淹沒在牧人的圍攻之中。
三十萬人對於一洲算什麼,水從月、吳亙他們再能打算什麼,五個路的地盤算什麼,登天殿若真想翦滅無畏軍,揮揮手的事,不行的話就再揮揮手。
但吳亙就這麼決定了,之所以會在此時向西進發,是因為列缺城快建好了,大量的糧食、軍械正運往城中,無數的弓弩正在安裝,繁複的陣法正在除錯,只要此戰順利,就會浩浩蕩蕩前往北洲。
船隊經過血海時停了一下,吳亙沒入海中半日。半日裡,船上的人只是聽到水下隱隱傳來鯨鳴,蟄伏於海中的飛魚躍出水面暢快而行,可看到有一簇簇的光點閃爍於海中。
等吳亙回到海上時,那些暗伏於海中的沉船紛紛浮了上來,排成長長的兩排,似是士卒在迎接自己的將軍。
浩瀚的大海上,這兩排船牆帶著沖天的怨氣,鋪就這死亡之路。船隊從沉船的中間駛過,看著這些船體殘破、上面黑氣繚繞,附有大大小小貝殼的怪船,所有人不禁心生凜意。
這些死去的船還有船上的人,都曾是他們的前輩。沉船船身上的一個個窟窿,正是死去前輩的眼睛,看著這些後來人,緬懷著自己的過往。
船隊中很多人都已往來漲海多次,但還是第一次目睹這麼多的沉船,看著一直蔓延十幾裡的船牆,冰冷的死意如同天空低垂的鉛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吳亙雙手扶著船舷,四下打量著這些沉船,卻始終沒有看到那艘黑色的大船,那艘告訴他涿光山的大船。
嘩啦嘩啦,船隊末尾處,當最後一艘船經過船牆時,牆垮了下來,沉船再次沒入海中。等出了血海,回頭再望時,海面上已是空無一物。
元欣和安當面色發白,看著那個站在船頭、臉色冷漠的男人,心裡忽然莫名升起了些驚懼,原本此行因無畏軍人少自家人多升起的一絲傲氣蕩然無存。
一個連亡靈都對其俯首的人,背後又藏著多少的秘密。往後,呼蘭家和姬國須將對無畏軍的尊重再多一些,要不然,兩家將再無法進入這片大海。
胡嘉揉著自己的胸口,驚疑的看向楊正,後者卻是雙手一攤,一副我也不知情模樣。
沒有人敢上前去詢問吳亙,也沒有人敢打擾他的沉思。
船隊繼續前行,為了不暴露,並沒有前往珍珠島的位置,而是直接駛往了定夷門的方向。
看著海平面上那越來越大的兩個黑色雕像,吳亙的眉頭卻是皺得越來越緊。
「寨主,海鶻船來報,定夷門下並沒有神教戰船。」餘風衝上了五樓,大聲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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