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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冬青鳥上,吳亙雙手抱頭,忽而蹙眉,忽而大笑,忽而悲慼,臉上表情如夏日的天氣般急劇變化。
心神中,出現了一個個模糊的黑白人形剪影。這些剪影披著微光的面紗,看不清其相貌,不斷喃喃囈語,就如一根根繩索拉扯住自家心神,向著各個方向走去。
這種感覺很古怪,如同自己身上長了無數個眼睛,你能同時看到每個人形剪影,聆聽他們的呢喃,不自覺跟著其走去,將心神割裂成一個個的小塊。但匯聚於一起,就是無盡的混亂、繁蕪、雜沓。
吳亙拼力收束心神,終於明白為何那些士卒會說有鬼,會有人失蹤。當一個人心神破碎時,空有一具軀體,變成所謂的行屍走肉,實與死了無異。
一片片藍色的蝴蝶出現在心神中,翩躚飛舞,飛向那無處不在的剪影。蝴蝶覆於其上,有光亮閃爍,有的剪影消失,有的則是蝴蝶湮滅。
感覺到吳亙遇到的危機,細腰奴果斷出手,讓吳亙的心神獲得緩衝之機,重新獲得對身體的掌控。
從迷惘中醒來,吳亙看著正在下墜的冬青鳥和麵色痛苦的卜七音、卓克,不由心中大急,用力搖晃兩人,卻是全無反應。
情急之下,吳亙只得學那大遺洲的命族,吟唱起魂曲。在當今世上,對於任何鬼魅之物,魂曲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很快,冬青鳥和卜、卓二人清醒過來。吳亙不敢停下吟唱,讓冬青
鳥掉頭往回飛,直到那囈語聲再不出現。
「你等回去,我再去一探。」吳亙收拾好身上的東西,準備跳下冬青鳥。
「寨主,這地方太邪門了,算了,咱還是繞開此處修路吧。」卓克嚇得一把抓住吳亙。
「沒事,對付這種手段,我自有心得。」吳亙卻是沒有同意卓克的建議,看了看身下的樹林,尋找著可能落腳的地方。
「有一棵樹,一棵巨大的樹。」卜七音忽然大喊道,一掃方才的恐懼,如看到最喜歡玩具的小孩,手指向那處白山的方向,「吳亙,我要與你同去,就是被嚇死打死也要去。」
吳亙一掌劈在卜七音的脖子上,猝不及防之下,其人當場昏了過去。將卜七音交在卓克的手中,吳亙嘟囔道,「都死了還想去哪,卓克,護好她,我且去打探一下。」
說著,吳亙不顧卓克的阻攔,縱身跳了下去。身體落於一棵樹上,樹枝被壓得深深彎下,緊接著猛得一彈,吳亙踩著樹梢向著遠處大步奔去。
林間不是不可以走,但是那也意味著要面對更多的怪獸。吳亙不想在一路廝殺中前行,所以便選了這條便捷的路子。
可即使如此,一路上仍是不斷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阻攔著他的去路。這些怪物有的長著虎頭鳥身,有身體兩端都長著頭的蛇,有生有鳥頭的怪人,諸如此類,就好似神話中的古怪生靈降臨於世間。
吳亙自是不想與它們糾
纏,神行術發動,甚至連金身之法也使了出來,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則是一擊則走。
所謂看山跑死馬,在冬青鳥上看起來不遠的白山,等真正要跑過去時,卻發現路途是如此的遙遠。
一路廝殺,一路奔走,就如吳亙這樣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身上多處受傷,最嚴重的一處已是深可見骨。
奔跑了半個時辰,吳亙著實是有些撐不住了,好不容易尋到了一處相對乾淨的巨石,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伸手掏出酒壺,剛喝了兩口,忽然身下一動,這塊巨石竟然裂成了兩半,吳亙掉入了石頭之中。
一入其中,吳亙就心知不妙,這裡到處都是黃色的黏液,緊緊的纏裹於身上。黏液極稠,就如熬製了不知多長時間的糖漿,連抬個手都頗為困難。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巨石又再次合上。更多的黏液從石中流出,將吳亙全身都包裹於其中。
身處黑暗之中,別說破石而出,就是挪動一下身體都頗為艱難,連斷刀也不知被弄到了哪裡。
誰又能想到,人畜無害的石頭竟然會吃人。全身被縛的吳亙努力掙扎,卻悲哀的發現,自己真的被困在了這裡,被一塊石頭給吞了。說不得過不了多長時日,血肉就會被怪石消化殆盡,什麼縱橫各洲,什麼抗擊神教都成了一句笑話。
情急之下,吳亙只得冒險放出了自己身上的死氣,也不知道這個說石不是石,說獸不
是獸的怪物會不會懼怕死氣。
死氣迅速在怪石體內蔓延,吳亙明顯感覺到,那些緊緊擠壓著自己的黏液,似乎有些鬆動。果然,死氣還是那個死氣,只要是活著的生靈,都抵擋不住其威勢。
不一會兒,巨石出現了一道縫隙,一身黑氣繚繞的吳亙從石中鑽了出來,冷漠的掃視了一眼早已沒有任何動靜的石頭,提刀向著前方走去。
行走於林間,吳亙再不似方才那般小心翼翼,如同一個冒著煙的人形火把,黑氣騰騰,吞噬著沿途的一切。
所過之處,高大的樹木紛紛枯萎,化為朽木簌簌落地。無數的鳥蟲身體落下,死亡的氣息在林間盪漾開來。
有怪獸圍攏了過來,卻又驚叫著再次逃開。本能告訴它們,眼前這個黑氣騰騰的人,完全可以收割掉它們的性命。
再往前走,囈語聲不期而至,那些模糊的剪影又再次現身於心神之中。吳亙輕吟魂曲,縹緲悠遠的聲音響起。很快,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漸至消失。
魂曲是一切魂術的根本,世間的各種手段,不過是對其或深或淺的演繹而已。
只不過,魂曲本身並無善惡,不論敵我,只要是靈體之類,都會受其影響。
心神中,這些或大或小,或遠離或近迫的剪影,緩緩遊走於神魂空間之中,靜靜聆聽這天籟之曲。
越靠近這座白山,吳亙發現體內的死氣和晞光就愈發躁動,特別是光明之心,似是感
覺到了什麼,一改以往的沉寂,蠢蠢欲動,似是想要脫體而出。為了不讓自己的身體被燒成灰燼,吳亙只得放出更多的死氣,以壓制晞光過甚。
此時的吳亙,一半身子黑氣繚繞,一半身子光芒大作,中間有一條彎曲的弧線,恍若從遠古走出的神靈。
終於,吳亙有驚無險的走到了白山腳下,看著這座形制怪異的山峰,吳亙頭高高仰起,面色冷傲,毫不畏懼邁步向著山上爬去。
一入山中,那些剪影皆是消失不見,吳亙停止了吟唱,但卻無法收了死氣。因為到了此處,光明之心已是十分躁動,雖然只是一塊石頭,但吳亙清晰的感受到了它的怒意,甚至超過了對死氣的憤恨。
山是荒山,寸草不生,鳥獸不見。走在山路上,看著越來越寬大的山體,竟然會給人一種下山的錯覺。
行走于山路,吳亙並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只不過他心中始終有些不安。因為隨著越往上走,光明之心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冥冥中感覺好像有人在暗處注視著自己,細細察探卻又一無所獲。
爬得越高,吳亙發現自己走得越發輕鬆,身體好像變輕了不少。到了山頂的時候,身體已漸漸浮起,若不是死死抓著山石,恐怕已經飄到了空中。
山頂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濃霧,霧氣一動不動,將天空隱藏在了其中。
一隻手抓著山石,吳亙停滯片刻,將自己的另一隻手伸入了霧
中。咦,吳亙眉頭一挑,霧中並不是空無一物,相反,入手十分堅硬。
用力一掰,吳亙將手從霧氣中收回
,手中已多了一塊山石。這也意味著,在霧氣中還藏著另一部分山體。
想了想,吳亙還是向上爬去,鑽入了看不清內中情形的霧氣中。
不一會兒,吳亙從濃霧的另一面鑽出。抬眼四望,眼前的一切讓他不禁動容。出現在眼前的是另一座山,而自己此時正位於山腳,一切變換的如此自然,並無半分違和。
這座山與方才攀爬的山一模一樣,不過這座山上大下小,與一般的山並無不同。
方才的失重感已經消失,吳亙冷冷看著眼前這座大山,向前邁出了一步。
腳踩在堅實的山路上,看著腳下雲蒸霧集,吳亙面無表情,相較大遺洲各種神異而言,此處手段著實是小巫見大巫。
抬腳向上爬去,與方才相反,身體卻是變得越來越重。正行走間,吳亙停下了步子,遠處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看其模樣倒像個老嫗。
正主終是出現了,忽然一陣刺痛從右手傳來,掌心處的火焰圖案忽然活了,就好像真正的火焰搖曳,將吳亙的手燒得通紅。
自人影出現後,光明之心愈發不耐,已是快要脫體而出。大量的黑氣從吳亙身上滾滾湧出,不斷壓制著光明之心。
光與暗的力量在體內不斷交鋒,給吳亙的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再這麼下去
,吳亙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保持清醒,會不會讓死氣徹底掌控自己的神智。
佝僂著身子,吳亙死死盯著遠處的那個身影。這個身影走得很怪,忽而緩緩前行,忽而如電急逝,忽而行於山路,倏忽之間卻又位於遠處的峰尖。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老嫗的樣貌漸漸變得年輕,婆娑白髮化為香潤青絲,耄耋老者變為二八佳人。
女子手裡提著一個月牙形的燈籠,歪頭看著吳亙,手輕輕招了招,便轉頭向著山上走去。
吳亙勉強邁了兩步,身上黑氣大作,漸有向全身蔓延的趨勢。女子扭頭莞爾一笑,指尖有一道烏光射出,落於吳亙身上。
烏光入體,光明之心的躁動頓時安靜許多。藉著此機,吳亙趕緊運轉鎮字元,將幾已失控的死氣壓制了下去。
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吳亙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既然人家已經發現了自己,難不成會隨意放自己離去嗎。
兩人行走于山路,女子忽遠忽近,時而化為老嫗,時而又變成花信少婦,實難看出其真實樣貌。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山洞。女子站在洞口,衝著吳亙微微一笑,身形已是消失不見。
吳亙此時臉色通紅,肩上好似負有千斤重擔,每走一步都頗為困難。勉力走到洞口,吳亙不由一怔。
眼前是一個空空蕩蕩的空間,四下一片黑暗,一眼望不到邊。空間極遠處,有一點螢光閃
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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