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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城外的草甸上,眾人圍住返回的吳亙,急急詢問道。
“姬銳不肯放人,但能確保其安全。他效忠的是姬家,不是姬宸。”吳亙接過索吉遞過來的酒,咕咚喝了幾口。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楊正問道。
“去清泉宮,在姬宸發現我們之前,想法子將姬辛救了出來。”吳亙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漬,長長出了一口氣。
“若是姬辛已死,怎麼辦。況且此陣如此兇險,你真準備以身犯險。”楊正並不願意吳亙進入清泉宮。
吳亙看了看對方閃爍的眼神,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放在楊正的肩膀上,“我不願壞了兄弟的基業,若姬辛已死,我們大不了來一次北伐,替他拿回一切。”
楊正神色有些黯然,卻終是點了點頭。眾人聽著他二人沒頭沒腦的對話,皆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見吳亙神色凝重,卻也不好多問。
飛梭趁夜飛向清泉宮的方向,按著古邈的說法,進入其中最好是白天,那時死氣受天日炙烤,會相對弱些。
路上,吳亙雙手抱膝,看著舷外宛若就在手邊的星辰默默不語。
來之前,楊正曾找他認真談了一次。在救姬夜一事上,二人並沒有太多分歧,但在是否救姬辛上卻起了一些爭論。
吳亙想的是,若是將姬辛救了出來,可讓其立姬夜為太子,繼承家族的基業,乃至立國。並借姬辛威勢北上,一舉打垮支援姬宸的力量。
但楊正卻是想讓姬辛去死,然後在良遮山擁立姬夜為姬家家主,與姬宸形成南北割裂的局面。
姬夜並無心權勢,但有了他這個旗幟,無畏軍就可借其名號隨意攻打其他家族,就有了大片可以徵賦招兵的地盤。
若姬辛活著,以其人的性子和手段,是斷不會讓鐵手行省分裂的,無畏軍也很難真正掌控其人。
假如姬夜死於召勤城中,就乾脆擁立姬嫣為新的家主,但實權仍掌握在無畏軍手中,姬嫣不過是個傀儡。這也是當初為什麼姬嫣尋到他,楊正會痛快的將姬嫣帶到良遮山的原因。
站在無畏軍的立場上,楊正的做法收益更大,既維護了姬夜的地位,又實際控制了大片的地盤,而且在當下無畏軍尚弱的情況下,不用直接與掌握大勢的姬宸決死碰撞,風險也小了許多,可謂名利雙收。
按著吳亙的想法,即使最後推姬夜上位,姬家仍控制著鐵手行省,無畏軍仍沒有自己的地盤,宛若無根之木,命脈掌控於他人手中。這裡面姬夜的態度就至關重要,他在位尚好,若是姬家發生變故,無畏軍就會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面。
但吳亙心裡就是繞不過這個坎,總覺著這是拿兄弟的東西來滿足自己的野心,所以還是執意要去救出姬辛。
清泉宮距召勤城並不遠,快天亮的時候,眾人站在飛梭上,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一切。
熹微的晨光下,前面出現了一座黑色的城。城中被一團巨大的黑氣所包裹,在黛青的天穹下如地獄般幽暗。
一團團的黑氣在城上翻滾,生出無數詭秘暗影,如同變形的人身在嚎叫怒吼哭泣。
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片無邊無盡的陰森煉獄,無盡的殘破肢體、頭顱、骸骨散落於大地,滾滾而流的血河洶湧撲來,巨大的骷髏蹣跚於血海之中。這是一處陰慘慘的死亡世界,黑暗、死寂和混亂籠罩於城,只有無歸處的孤魂遊走於其中。
飛梭上不少人痛苦的低下了頭,不敢再直視這座死城,眼前的幻象讓這些經歷過生死的人都不敢多看一眼。
四下並無人看守,但這樣的城誰敢進入,貿然落入其中只能是淪為陣法的助力。
“降落。”吳亙大喝一聲,額頭上早已佩戴了魂晶。細腰奴陷入沉睡已久,如它這樣的生靈,長眠百年都是正常。吳亙費力溝通半天,方將它喚醒。
進入清泉宮,不免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詭異,吳亙自是要做好十全準備。飛梭飛得遠了些,方緩緩落於地面。
吳亙等人跳下飛梭,遠遠眺望著這座黑氣蒸騰的大城,不禁感慨於姬宸和慕容雁玉的狠辣。這得用多少人的屍首,才能堆集出如此大陣。
“古老,您看什麼時候可以入城。”吳亙衝著身旁白衣白鬚的古邈輕聲問道,貌甚恭敬。
“君子不立於危牆,吳都督,真要問我的話,何時都不宜進入。如此濃重的死氣,已非生靈所能抗拒,姬辛恐怕早已死於其中。”古邈看著遠處那團如焰的黑氣,真誠建議道。
吳亙幽幽嘆了口氣,衝著古邈拱了拱手,“古老,我若不去,會有更多的人死去,姑且一試,若是不成,我自會退回。”
“可惜,我們此次來的人著實少了些,若是遇上天有積雲,以我古家秘法引動天雷,或能消弭一些死氣。”古邈連連搖頭,指著遠處的清泉宮道,“若是真想進入,當以巳時進入為妥。這些死氣肆虐一夜,遇日輪灼射,自會消弭一些。而且方才從空中俯瞰,此陣佈設時似乎略有瑕疵,西北角死氣最弱,都督可從此處進入。”
“正午陽氣最盛,為何不在午時進入。”楊正在一旁好奇問道。
古邈白了楊正一眼,絲毫不給其留情面,“午時固然陽氣最壯,但死氣也被擠壓至最小,此時進入不是送死是幹什麼。”
楊正嘿嘿一笑,衝著古邈豎了一個大拇指。
一個時辰啊,吳亙心中暗暗盤算。清泉宮雖說是宮,但其實就是一座小城,姬辛到底身陷何處,自己全然不清楚。而且城中昏暗,想尋到一個人何其難也。
“辰時進入,午時前退出。”吳亙定下了決心。
“太早了吧。”古邈一臉詫異。
吳亙握緊了斷刀的刀柄,看了看已出躍出地面的紅日,“我們不能在此耽擱太長時間,若是讓姬宸發現我們進入了清泉宮,勢必會派人清剿。走,到城的西北角。”
飛梭重新飛起,落在了清泉宮的西北方向。吳亙盤坐於地,靜待日頭升起。
這種等待是難熬的,特別是進入這個如死域一般的存在,平日如梭的日頭,今天卻如負了重物,慢慢騰騰不肯升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個坐在地上的男人,深切懷疑這種赴死般的營救。
終於,日頭艱難的爬過了樹梢,吳亙站起身來。交代了一聲,就準備奔向那座死城。
水從月一把拉住了吳亙的肩膀,目中頗為焦慮。吳亙輕輕搖了搖頭,臉上綻出燦爛的笑容,“我一個人去即可,你知道我很怕死的,沒有七成的把握從不胡亂行事。”
“把東西拿來。”吳亙吩咐了一聲。索吉抱著一個兩尺長的木盒走到近前,外面包裹的棉布已經結滿堅冰。
將盒子背在身上,吳亙衝著水從月一笑,身體騰的越起,如一道離弦之箭奔向了那片死域。
眾人默默站著,看著那個弱小的身影,一步步接近清泉宮。在死氣的激盪下,身體影影綽綽,就如同一艘孤船,撞入了那洶湧的浪潮中。
一入死氣,吳亙面色一變,死氣如同無數條毒蛇一般遊走而至,試圖透過每一個毛孔,鑽入吳亙的體內,以攫取其身上的生機。
心神間響起無數尖厲的嘶喊聲,就好像有人用刀在鏽蝕的鐵上用力划動,讓人頭痛欲裂,恨不能將腦袋劈開,擠出這些直欲把心神撕裂的魔音。
神魂空間魂火激盪,一道道無形無質的黑影正試圖衝破細腰奴的阻擋。
吳亙趕緊按住了左手腕上的牽念,有白光微微泛起,不斷消弭著那些蜂擁而至的黑影,護住了自己的神魂。
終於,那些嘶喊漸漸遠去。吳亙定了定神,看了看左手掌心的黑色圓環,將鎮字元削弱了一些。
圓環轉動了起來,體內精純的死氣噴湧而出,吳亙的雙瞳漸漸變得墨黑,臉上黑線密織。
周身上下黑氣翻滾,猶如黑色的火焰跳動,城中的死氣到了吳亙身邊,就如見到君王一般,忙不迭紛紛退去。
四周漸漸變得陰冷,吳亙身上死氣繚繞,周邊卻是空空蕩蕩。鎮字元微微發動,壓制著死氣,以免自己徹底失了神智。
冷漠看了一眼高聳的城牆,吳亙縱身躍起,跳上了城頭。
城牆上,不時可見東倒西歪的屍體,屍骸已如墨一般黑,內中血肉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一層黑色的人皮裹在骸骨上。
他們是姬辛的衛隊,被大陣吞噬了生命,卻又化為這萬千怨魂中的一員。
清泉宮本就是姬家夏季打獵歇息的所在,城中常年駐有看管計程車卒、姬家的族人和負責日常維護的僕人。姬宸發動陣法前,自不會通知這些人撤出,所以這些人已盡歿於城中。
行走於寂靜的城中,吳亙向著城中最高的殿宇奔去,姬辛最有可能困在這裡。
等到了大殿所在,這裡死氣更甚,殿門大開,殿前俱是死去的護衛。
與一路上所見不同,這些護衛不知何故,身體呈現出詭異的紅色。
吳亙小心繞過一具屍首,向著殿中走去。寬敞的大殿裡到處都是伏在地上的屍首,看其服飾應是侍女之類的僕人,身旁散落著酒具和乾涸的瓜果。
徑直走到大殿最高處,這裡安放著姬辛的座椅,不過卻並沒有看到屍首。
吳亙眉頭一皺,準備向殿後走去。
咔嚓,寂靜的殿裡忽然傳來輕微的響聲。猛然轉頭,吳亙向後望去,不禁面色微動。
伏於殿中的一具女屍,正掙扎著準備站起,黑漆漆的眼窩死死盯著吳亙。
響聲不斷出現,一具具屍首站了起來,身體怪異的扭曲著,向著吳亙圍攏過來,連殿外的那些護衛也進入了殿中。
這些死去的人不知何故,竟然會自發對進入殿中的人進行攻擊。目睹此景,吳亙不驚反喜,那也意味著,姬辛就在此處。只不過,在如此濃重的死氣中,吳亙真不確信他能不能活得下來。
死屍逐漸向吳亙接近,卻都不敢近前,只是在吳亙四周徘徊,到最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得虧有死氣傍身,吳亙並無大礙,若是換作他人,僅應付這些死屍就得費去不少氣力。
吳亙仔細打量著這些死屍的面部,從身上掏出一張紙,上面有姬嫣畫的姬辛頭像。這個頭像看起來很面熟,但由於姬嫣拙劣的畫工,吳亙始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到過。
到最後,吳亙有些失望的放下了紙,這些人的面容都已化為骷髏般的存在,如何能夠辨得清。
嘆了口氣,吳亙左手張開高高舉起,“塵歸塵,土歸土,既已死去,當獲解脫,又何必再被人操弄作祟。”
一道道細細的死氣從吳亙左手中飛出,如同萬縷絲線,沒入了這些死屍之中。
隨著死氣入體,撲通撲通,一具具死屍重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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