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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捉鹿嶺上,四下硝煙漸息。夜戰之後,伏屍處處,一片悽慘蒼涼,濃烈的血腥味仿若來自九幽,掩得天地失色,連帶著遠處地平線上那一道曙色也染上了一層暗紅。
吳亙站在山巔,看著紛亂的戰場默默無語。晨霧打溼他的盔甲,上面綴滿了一串串的水珠。儘管已是經歷多次大戰,可看到這樣慘烈的場景,仍是不免心中鬱郁。
亂戰是死人最多的,特別是失去主帥後的混戰,沒有秩序,沒有敵我,沒有袍澤之情,只有對生死的選擇。
捉鹿嶺上,到處都是散亂的屍首,旌旗垂斜,兵器橫陳,一排排的俘虜被押解著向遠處走去。
在吳亙逼迫巴家死守營寨,在姬景和元欣擊退了古敢的兵馬、並殺死古家那名助戰的五境高手後,勝利的天平很快向著南北軍傾斜。
姬賢的人馬退了,讓出了已經攻佔的營寨,退到了捉鹿嶺外。姬景和元欣自不會就此罷休,在追出五十里後方帶兵折返。
「寨主,找到了。」張武陽渾身血跡斑斑,走到了吳亙身旁。昨夜姬賢人馬攻破北軍大營,他只能帶人退到臨近的山頭據守。形勢危急之下,祖遠通又施展了他的一次秘術,再加上水從月及時增援,北軍終是有驚無險渡過了難關。
吳亙站起身,跟在張武陽的身後,走過幾座山頭,在一處山坳停了下來,有十幾名士卒正看守著這裡。
走到近前,這些人紛紛從兩側讓開,裡面放著的是一具屍首。陸鵬靜靜躺在地上,一支胳膊已經消失,致命傷是頭上的一支箭矢。儘管身體已經僵硬,但那雙怔怔凝望著天空的眼睛,卻終究沒有閉上,覆上了一層灰色。
吳亙與陸鵬有過一段交集,雖然並未有更多交情,但在昨夜,這個人在失去主帥、全軍失控的險境下,面對自己的招降,面對生的誘惑,毅然選擇了繼續進攻。
他沒有負陸家,沒有負了自己的少主,只負了自己。這樣的人,在有些人看來,愚不可及,不懂得變通。可就是有這樣的小人物存在,讓不屈凝聚起尊嚴,讓浩氣貫穿長空,才讓史書上有了一段段蕩氣迴腸、慷慨悲壯的傳說。
這樣的人,不論他出自哪個陣營,都是一名勇士,一名真正的勇士。
吳亙蹲下身子,取出身上的酒囊,倒出清酒在手,輕輕擦去對方臉上的血漬。低頭良久,吳亙方站起身,看了一眼遠處的青山,「好好安葬。」
說完掉頭向著剔骨山的大營趕去,一路廝殺至此,時時被戰場上的血腥所浸染,吳亙只覺著渾身有一股邪火,只想著殺人。
到了大營,南軍計程車卒正在清理營寨,地上的積血已經不見,新的大帳已經立起。
吳亙徑直去尋了姬景和元欣,三人嘀嘀咕咕半天,方才各自分頭去做準備。
很快,姬景、元欣和吳亙三鎮撫聯手召開軍議,只邀請了巴越澤等少數幾人參加。
軍議由姬景牽頭召開,無非是商量此戰後戰功分配、對聯軍大營發起總攻一事。
如今的聯軍,按著戰場盤點估算,只剩下了不到三萬人馬,且大多以古家和蒼家為主。南北軍加上巴家和慕容家的人馬,已是對其形成絕對優勢,破寨是遲早的事。誰都知道,捉鹿嶺前的戰事不會持續太久了。
巴越澤今天紅光滿面,全然沒有一夜大戰的疲憊。昨夜他帶領手下擋下了姬賢人馬的進攻,確保捉鹿嶺防線不失,可謂大大的露了一把臉。
軍議中間,姬景等人也是對其大加讚賞,直言這是潑天的功勞,讓兩方賊人無法合流,最終才贏得如今的大好局面。
巴越澤雖然口中謙遜,但眼底的得意卻是幾不可掩,不時瞟上幾眼今天有些沉悶的吳亙。
「只是可惜啊,沒有發現陸
烈和卜寬的屍首。」元欣偷偷看了一眼吳亙,忽然感慨道。
「是啊,要是把這兩個賊酋拿下,此戰可就圓滿了。」姬景亦是附和。
正唏噓間,有人急匆匆衝入大帳,「稟諸位鎮撫,發現陸烈的屍首了,只是臉部已經有些模糊,不大好確認。」
「真的?」吳亙滿臉驚喜,猛得站起身來扺掌大笑,「這有何難,我們幾個俱是識得陸烈,過去一探就是。若是坐實了,聯軍盟主的腦袋,那可是足以在新朝封王的戰功。不行,我要去看一看。」
「我也去。」姬景和元欣趕緊站起,大步往帳外走去。
巴越澤見狀,也是緊緊跟上,不說別的,就是把陸烈的屍首分了,一人一塊,那也是了不得的功勞,這種好事,怎能讓給別人。
四人只帶了十幾名親兵,就匆匆趕往發現陸烈的地方。此處已是快出了捉鹿嶺,乃是一處隱秘的山谷。
等到了此地,四周已有士卒據守,有南軍的,有北軍的,就是沒有巴家的人馬。
水從月坐在臨近的一處山崗,正舉壺對天自飲。看到吳亙,水從月嫌惡的看了他一眼,便掉頭不再搭理。
吳亙縮了縮脖子,帶頭衝入了山谷之中。
巴越澤看了看四周,心中有些疑惑,但對戰功的渴望還是壓倒了其他,竟然擠在姬景和元欣的身前衝了進去。
等進了谷中,地上擺著一具屍首,身上已是傷痕累累,臉龐不知是被錘打還是斧擊,血肉模糊,陷下去了一大塊。
吳亙第一個衝到近前,看了半天后方猶豫道:「像,但實是不好分辨。」說著往後退了一步。
巴越澤急急衝上前,心中暗自得意,看臉,這如何看得出來。當初在聯軍中時,與陸烈相處久了,記得其人後脖處有一個痣,倒是可以藉此分辨。
上前將屍首翻轉過來,巴越澤掀開亂髮,心頭不禁一沉,後脖上並沒有痣。剛要起身,巴越澤忽然心中警兆大作,多年的廝殺生涯,讓他想都沒想就往旁邊躍去。
一道白光穿過他的大腿,擊中了地上的屍首,其頭顱化為青煙頓時消失不見。
劇痛之下,巴越澤身體一歪,硬生生轉過身來,想看一下偷襲自己的是誰。
吳亙拎著蛇雕,正冷冷看著自己。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元欣和姬景已是一左一右衝了過來。
姬景的大斧斬在了巴越澤胸上,元欣的鐵掌印在其後背上。兩個同境之人的合力一擊,讓巴越澤一下子身受重傷。
不過他畢竟是五境之人,身處絕境之下,仍是提氣硬生生躍起,準備跳出這處山谷。
一陣機括聲響,從空中飛落一張張大網,同時,有幾道白光射出,擋住了巴越澤的去路。
身體在空中急速變向,巴越澤避開那些白光,放出自己的勢場正準備頂著這些大網飛起,一道磅礴的殺意滾滾而來,坐于山崗上的那個俊美男子站起身來,眼中殺意幾不可掩。
此人巴越澤自是認得,北軍第一悍將水從月,殺過丘林植的,這樣的殺神他自不敢正面撞上。
正在考慮變向,可就這麼一猶豫間,黎昕從山崗上出現,一拳將巴越澤擊回山谷。
姬景和元欣已經追了上來,凌厲的拳罡和巨斧的鋒芒硬生生將其勢場擊回,重重的擊於其身上。
巴越澤被打得撞向山壁,堅硬的山石被撞得粉碎,半邊的山崖塌了下來。
不待其有所反應,姬景和元欣已經如閃電般撞破灰塵疾進,斧斬,拳落,幾聲巨大的轟鳴聲過後,巴越澤終是喪失了抵抗能力。
「小心他自爆。」吳亙大聲提醒道,手裡拎著蛇雕,冷冷看著灰塵大作處。
元欣手腕一翻,一
枚精緻的匕首出現,一刀捅入了巴越澤的腹部,猶然不放心,又連著攪了幾下,將其腹部攪成了一攤血泥。
「你們……」猶有一口氣的巴越澤,點指著面前的姬景和元欣,一臉不解和憤慨。
一道白光閃過,其人的頭顱已少了一半,終是沒有將後半截話說了出來。
山谷中,有狂風驟起,磅礴的氣流激盪於四周。風聲淒厲,如有人不甘的哀嚎。
吳亙從風中走出,來到已經死去的巴越澤面前,大聲道:「巴鎮撫緝拿賊酋,卻不幸被敵所害,實是可嘆可惜。其功昭昭,其名赫赫,當稟報少主,彰其功,嘉其勇,以勵全軍。」
姬景、元欣和黎昕各自對視一眼,皆是點頭,「附議。」
巴家反水後,巴越澤卻仍是抱著原來的思維,緊緊抓著軍權不放,而且其人反覆,品行不嘉,亦是為人不齒。如今大戰尚未結束,將這一隱患清除,乃是南北軍高層的一致意見。當然,這裡也有吳亙的私怨夾雜於其中。
這次殺死巴越澤,為了免於將來生出事端,吳亙非得讓姬景和元欣親自出手,又將黎昕扯了進來,為的就是有禍同沾。當然,這事不能讓姬夜參與,他畢竟是少主,傳出去名聲不太好。
考慮到巴越澤的戰力,為確保萬無一失,吳亙又厚著臉皮將水從月請來,放了一千兵力在此,終是將其人擊殺於此。
吳亙鬆了口氣,不放心的看了看四周,「帶來的這些人都可靠吧。」
姬景微微一笑,「都是親兵,自然可靠。不可靠又如何,這是陽謀,人已死,死無對證,難不成還會有人翻案,為其鳴冤,除非他們想與姬家作對。」
「不錯,是我格局小了。」吳亙亦是大笑,「走吧,回少主大營,此戰過後,聯軍其實已敗,該把大營交出來了。」
回去的路上,考慮到姬夜一人在營,元欣已經提前返回。他一直在南線作戰,自然需要與少主姬夜多接觸一下,混個臉熟。黎昕掛念自家少主,與元欣相伴而去。
姬景和吳亙並行於路上,姬景忽然開口道:「丘林鶴的私印可在你這。」
吳亙一愣,認真打量了對方一眼,「不錯。」
「此物留不得,戰後各傢俬印估摸著都得上繳,你留在自己身上,不管用來幹什麼,似有圖謀不軌之嫌,純粹是引禍上身。」姬景騎在馬上幽幽道。
「清者自清吧。」猶豫了片刻,吳亙並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探討。
「但願將來你我不要有交手的機會。」姬景轉頭看向吳亙。
「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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