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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山上,吳亙將楊正和胡嘉送出歸北樓,小心叮囑了半天,方才放二人離去。
孤身一人站在山邊,吳亙看著遠處的群山默默無言。天空中,狂風收攏著烏雲,像驅使無數的黑色野馬,翻滾著從四面八方漫過來,整垛整垛地堆積,越來越密,狂怒地在山谷裡裡衝撞湧動著。
從寒陸城歸來後,吳亙就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就好似入了一張大網,正被漸漸束縛住手腳。
明錚有些話還是對的,自己來昆天洲幹什麼,還不是能手握一隻隊伍,為將來能在北洲立足做準備嗎。
可是僅憑姬夜,確實難以達成這一目的。北軍員額只有兩萬餘人,自己無畏軍能佔一半已是了不得了。
哪家會讓一支戍衛本族大本營的隊伍,掌控在一個外族手中。這就好比趙家在扶黎城外請了神教中人領兵駐守一樣,任誰心裡也不會踏實。
當初姬嫣能順利拿到兩千的員額,恐怕也是存了看住無畏軍的心思。一萬人馬,已是興山無畏軍所能達到的最多人數。
這不是姬夜信不信自己的問題,而是姬家不會把自家的安危交給無畏軍。
可以預計,若是鐵手行省改制風波結束,無畏軍能不能存在,能留下多少都是個問題。
所以,要麼無畏軍壯大到別人吃不下,脫離姬家的轄制,要麼就是姬夜成為家主,否則,吳亙都可以預見到自己的命運。
這次明錚親自出面,讓陸家和巴家招徠自己,已是一個明顯的訊號。下一步無畏軍再擴軍,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所以,吳亙將自己的擔憂和與明錚等人會面的情形,原原本本告訴了楊正和胡嘉,這兩人是玩陰私手段的好手,好多事交給他們也省心。
夜深人靜的時候,吳亙也在尋思,想撂挑子不幹了,這種整天玩心計的活法,著實是有些心累。
做一個書上說的遊俠不好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只不過,自己已經走到了這種程度,又豈能有反悔的餘地。
隨著年歲漸長,人到了一定程度後,都得做一些違心的事,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跟在自己身後的人。
過了些日子,陸烈和巴洪按著前次約定,給吳亙送來了四百人族,這些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吳亙把這些人的安置事宜全部交給了楊正。
如今的吳亙,更是像一個甩手掌櫃,無畏軍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了水從月他們,而自己則一心沉迷於修煉,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不準打擾他。
只不過,有些時候,即使天沒塌下來,還是有事找上了他,畢竟他還是無畏軍的千戶。
這一日,吳亙正在院中休息,卓克輕輕敲門走了進來,
“寨主,山下來了不少人,領頭的非要見你。”
“不見不見,就說我死了。”吳亙擺了擺手,正光著膀子,專心對付眼前的木墩。
卓克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他說他叫姬濞,乃是烏陵城城主。”
“姬濞?”吳亙一愣,姬夜的叔叔,自家駐守興山,很大程度就是由於這位,
“給我找身乾淨衣服,就在山下見面吧。”等換了衣服,吳亙匆匆趕往砥柱寨。
遠處的山腳下,停著五十餘騎。領頭的是名清瘦老者,腰間繫著玉帶,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無畏軍軍寨。
吳亙到了老者面前一拱手,
“這位長者,不知可是烏陵城城主。”老者眼睛微眯,瞟了吳亙一眼,
“正是本城主,聽說家兄新組了一支北軍,有一支人馬乃是人族統領,你可是那千戶吳亙。”
“正是。”吳亙抬頭看了看這位老者,
“不知城主到此,所為何事。”
“沒事不能上來看看嗎,畢竟你還是我姬家的千戶。”老者神色倨傲,拿馬鞭點指著吳亙,
“一個人族,什麼時候也能在我面前指手畫腳。前面帶路,我要替家兄看一看這什麼無畏軍有什麼本事。”此時,寶象等人聞訊也是來到了山下,看著姬濞如此舉動,皆是有些不忿。
吳亙微微一笑,卻是站在上山路的中央,
“姬城主,按著北軍規矩,沒有二少主的軍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營,還請姬城主見諒。”姬濞冷笑一聲,身體俯下盯著吳亙,一字一句道:“吳千戶,你要記住,姬家讓你當千戶才有了在這撒野的本錢。若是沒了姬家庇佑,你一個區區人族,能不能活過今天還兩說。我,姬濞,領主親弟弟,想看看自家北軍,你可有意見。”說著直起身子,面帶冷笑捋著長鬚,催馬就往山上而去,身後的隨從也是催馬跟上。
“你……”隊伍中的程節見狀,拎著斧子就往前邁了一步,惡狠狠盯著姬濞,卻是被薛信給攔了下來。
“唉,也不知道從哪蹦出來的貨,臉比屁股大。你說你一個癩蛤蟆嘴上長毛,算禽還是算獸。”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出,眾人扭頭一看,正是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牛超。
手裡抓著一隻蛤蟆,正抓著一堆馬鬃往人家嘴裡捅。第一次,大夥覺得這傢伙有些順眼。
“嗯?哪裡來的小賊,竟敢口出穢語。”姬濞猛得扭頭,眼中寒光一閃,冷冷盯著牛超。
“這位什麼城主,我是罵這蛤蟆,您別上趕著接茬啊。”牛超一臉無辜的抬起頭,白皙的臉上俱是委屈。
“吳亙,你怎麼帶的手下。”看吳亙笑眯眯站在一旁看戲,姬濞大怒道,掉頭衝著自家護衛吩咐道:“來人,把這小子抓起來,掌嘴三十,我倒要看看,他的嘴有多硬。”有一名護衛頭領帶著手下應聲上前,就要拿下牛超。
“嗯?竟有人無軍令擅自抓北軍軍卒。”吳亙的臉拉了下來,冷冷盯著姬濞,
“難不成想造反。”嘩啦一聲,寶象等人將護衛頭領圍在一起,很快從山中奔下一隊人馬,將其餘的護衛團團包圍,氣勢洶洶盯著對方。
姬濞這些護衛平日裡多充作儀仗,從未參加過什麼作戰,看著這些殺氣十足的傢伙,嚇得俱是一動也不敢動。
“吳亙,本城主的話是不是不管用。”姬濞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也看出來了,這些人肯定是打過不少仗,那咄咄逼人的殺氣可不能作假。
“姬城主的話在烏陵城自然管用,只不過這裡是北軍,乃是領主親批專設,難不成城主也要給北軍下達軍令嗎。”吳亙昂起頭,正色反詰道。
姬濞猶豫了一下,吳亙這是抓住他話裡的漏洞,自己一個城主,若是想指揮北軍,那豈不是犯了天大的忌諱。
想了想,姬濞神色緩和了些,指著牛超道,
“我並非想號令北軍,只是這小子冒犯了我,總不能就此放過吧,難不成吳千戶想包庇此人。”
“非也,姬城主想岔了。”吳亙換了副笑臉,
“只不過北軍有北軍的規矩,這小子犯了錯,自當以北軍規矩處置,還輪不上他人動手。”
“你……”姬濞指著吳亙,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好好,那就按你北軍規矩來,他侮辱本城主,你當如何處置。”吳亙微微一笑,衝著牛超道:“去,學兩聲狗叫,讓城主解解氣。”牛超裂嘴一笑,連著叫了七八聲。
“這就是你北軍的規矩,北軍可有這樣的規矩。”姬濞氣得鬍子亂顫,胡亂指著吳亙怒道。
“對啊,我們北軍就是這樣的啊,若侮辱了他人,羞辱回去就是了,難不成還要砍了,那豈不會讓姬家擔上苛刻的名頭。”吳亙雙手一攤,一副理所當然模樣。
“哼。”見吳亙耍無賴,姬濞憤然拂袖,
“吳亙,我也不與你計較這個,我今日要入軍中一觀,你可要攔。”。吳亙抿了抿嘴唇,衝著哈鷹吩咐道:“既然姬城主非要看,那就稍稍通融一下吧,將來領主追究下來,自有我擔著。”看了看那些被圍攏起來的護衛,
“這些人又不姓姬,就在此處候著吧,真以為我無畏軍這裡是坊市啊,什麼阿貓阿狗也能隨便亂逛。”說著轉頭衝姬濞拱拱手,
“大人,我可不是說您,不要多想啊。來,請姬城主上山。”一行人簇擁著姬濞向砥柱寨走去,一路之上,姬濞不斷打量著四周,看著戒備森嚴的營寨,錯落有致的工事,正在穿了護具對練計程車卒,不禁暗自心驚。
窺一斑而見全豹,這無畏軍果然如傳說中一般兇悍,有它卡在興山,寒陸城北邊防禦無憂。
“那山頂是什麼。”姬濞指著登鳴寨的方向,有一隻當扈鳥正緩緩落下。
“哦,上面是糧倉。”吳亙隨口敷衍道。
“誰家糧倉建在山頂,明明還有人在上面操練。”姬濞冷哼道,夾了一下坐騎,加速向著山上趕去。
吳亙悄悄後退了幾步,把牛超拉過來低聲吩咐道:“快去尋牛也,放兩隻獒出來,這老傢伙看來還想上登鳴寨。那裡都是咱的寶貝,不能讓他給看著。”
“要咬死這個老雜碎嗎。”牛超呲著大白牙,一臉興奮。
“滾,把他嚇得摔到馬下就成,快去,別亂加戲,否則停了你的軍餉。”吳亙低聲威脅道,真怕這混小子幹出什麼莽撞事。
“好嘞。”牛超答應了一聲,從隊伍中溜了出來,撒丫子向後山跑去。
“吳亙,聽說你這什麼無畏軍所向披靡,滅了不少反賊,可有此事。”行走於路上,姬濞忽然出聲相詢。
“以訛傳訛罷了,我們也就是欺負一下那些沒有後臺的流匪,有後臺的一個也不敢動的。”吳亙與其並轡而行,有一言沒一語敷衍道。
“哼哼,你剿匪都剿到我烏陵城去了,託你的福,現在烏陵城四周倒是安靜了不少。”姬濞面有譏誚,點指著吳亙,
“只不過,我聽說你派人向一些小家族要什麼保境費?”
“多謝城主誇獎,保境安民,除暴安良,本就是無畏軍職責。但人總要吃飯,那些家族不能得了好處不出點血吧。”吳亙一臉無辜道。
姬濞也看出來,此人與正統官場之人迥異,自己那套人家根本不吃。便不再多問,悶頭在砥柱寨看了一圈後就準備往登鳴寨而去。
吳亙衝著身後幾人使了個眼色,與姬濞拉開了些距離。雖然經過多日磨合,無畏軍戰馬已是不怎麼懼怕巨獒,但猛然撲出還是容易驚了馬。
姬濞將吳亙等人的小動作收在眼底,心中嗤笑,不讓自己上山,偏要上去看看,看你能奈我何,打馬就往山頂奔去。
剛拐過一處岔路,身下馬兒忽然驚叫一聲人立而起,將猝不及防的姬濞結結實實扔在了地上。
在前方的林中,出現了兩頭足有戰馬大小的黑色巨獒,露出長長的獠牙,喉嚨中還不停發出威脅的低吼。
姬濞的馬兒被嚇得掉頭就跑,將自家主人扔下不管。看著口中流著腥臭涎水,呲牙裂嘴的巨獒,姬濞嚇得大叫,
“吳亙,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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